“这信上所讲可是真的?”成羲惊的几乎不敢高声讲话。
“殿下,您现在可是在自己府里,不必这么谨慎的。”何群略带藐视的回答。
成羲自知失仪,可内心已经慌乱无措,完全顾不了那么多了,于是他又问了一句:“你这书信是从何而来?”
“信是紫薇藤藤主飞鸽传书给子衿阁的,阁主又尽快将信转交与在下,所以自然是千真万确。”何群淡淡的说道。
“你是子衿阁的人?”听到子衿阁三个字,成羲更是惊讶万分。
“在下本是子衿阁的一位学子,刚刚得南粤皇帝赏识,现已入朝为官。不瞒殿下,这第一份差事就是出使大浦来搭救殿下。”何群目光犀利的看着成羲。
“南粤?搭救我?先生快讲讲如何搭救?”
“现在朝阳王已经发现了殿下的铜矿,殿下觉得朝阳王会如何处置?”
“老七虽然表面上不理朝政,但实则耿直迂腐,他肯定是要上报给二哥的。”
“那他若是上报了,殿下觉得大浦皇帝陛下能否袒护殿下呢?”何群意味深长的看着成羲,后者犹豫不决。
“挑明了说吧,殿下这买卖不是殿下自己,是也不是?”何群逼问道。
“连这个你们子衿阁都知道?”成羲七分诧异三分怀疑的问道。
“殿下不要太小看子衿阁了。子衿阁的藤蔓犹如空气般无所不入,从往来货物的多少,到马车车辕的宽窄,从市上刚开始出现假币的活跃,一直到现在大浦铜币的通行受到阻碍,无不述说着你们的秘密,殿下以为你们行事周密严谨,可能瞒得过寻常百姓却瞒不过我们子衿阁。”
说到此处,何群又看了成羲一眼,继续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范府如果没有殿下的从旁协助,根本就不可能有如今巩固的地位,依殿下看,范府这次会不会出手相救呢?”
“不可能,”成羲一口就否决了这种猜测,话已出口才明白这正是对方想让自己想明白的话,看来眼前这何群也绝非简单人物。
“那你们子衿阁,或者说是南粤,为何要救我?如何救我?”此时成羲已经逐渐冷静了一些,开始有了一丝谈判的口吻。
“南粤皇帝愿意收留殿下,让殿下去南粤暂避风波。半年内大浦必有内战,到时候如果殿下愿意,南粤皇帝愿意借兵马给殿下,以资助您创下伟业。”说道此处,何群拱拱手,做了一副拜贺的姿态。
“你们又是如何得知半年内大浦会有内战,又是从车辕里看出来的?”
“这个还是殿下的一位好兄弟告之南粤皇帝的?”
成羲疑惑的看着这个内心难以让人读懂的家伙,等着他继续解释。
“辽阳王。”
“三哥让你们做什么?”成羲问道。
“半月前,辽阳王曾派人送去一封书信到南粤,心中表明大浦朝局动荡,成氏受制于范氏,他想要兴兵讨伐奸佞,希望届时能得到南粤的支持。”
“既然是三哥先与你们接应,又是与南粤有血缘至亲,你们何必要来搭救我呢?”
“殿下,方才我就说过了,南粤皇帝对殿下颇为赏识……”
“既是如此,那说说你们的条件吧。”成羲打断了对方的废话,直接探底牌。
“南粤王就想将来一旦殿下执掌大浦,可以与南粤达成同盟永修和平之约。”
“不会就这么简单吧?”成羲轻蔑的一笑。
“殿下,我们交谈的每个时刻,都有数百封信件以不同的方式汇聚到康阳城,这里边随时都有可能有朝阳王的密函,您还有心情在这里讨价还价?”
“不了解清楚,万一被你们算计了,还不如我自己去跟那个老二求求情,换取一个不杀之恩,何必客死他乡?”成羲也刚硬起来。
“那好吧,那我就如实告知殿下,南粤皇帝还希望大浦帝称王而不再称皇帝,每年需按时朝见纳贡,也就是,大浦将来会变成南粤的一个藩国。”
听闻此话,成羲心里盘算起来:如若我此时不听这个何群的话,七弟一旦把事情捅破,那范府肯定是要把脏水都泼到我身上,或许到时我连面圣的机会都不会有就被他们弄死了;倘若我此时要是答应这人,暂去南粤避难,或许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看来果然是苍天不负我,还给我留有一线生机,想到此处,他站起身来冲何群一揖,口中道:“那往后就请何大人多多担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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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若溪看着摇曳的烛光出神,那烛光只能照得一方光亮,四周都是无边际的黑暗,烛光像是水波一般,越接近边缘越显得无力,浣若溪在这烛光的中心,恍若梦幻。
数月前,她还在朝阳王府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每日与七王一同出入,一处读书,父亲每月回朝阳王府都会带些从御膳房烹制的美食给母亲品尝,一家人其乐融融。
七王对自己的关爱,父亲也是看在眼里,并没有反对。
有一次自己曾在书房外看见父亲以严肃的口吻跟七王说话,浣若溪一惊,父亲向来都是极有分寸的人,怎可语气这般强硬,但是离得太远,浣若溪没有听清楚具体他们讲了什么,待她走进,七王却是向父亲深揖一礼,二人远远的看见她来了,都微笑着看着,一个灿若夏光,一个暖如冬阳。
可是现在,命运就像是拨错了琴弦,扰乱了绣线,一切变的太快,简直让浣若溪觉得像是一场梦一样。
她本以为真相在御膳房,结果一无所获,她费劲心力想要来到芳华宫,可自己现在日日出入此地,却依然对父亲的生死没有头绪。她按照自己的猜想一步步的向前,她以为是在进步,但实则早已没有了方向,她甚至感觉自己就像是落入了他人的圈套一般任人摆布,而高高在上玩味欣赏她的一出滑稽演出的,自然是当朝的那位太后。
可这几日的相处,偏偏让浣若溪对此也有了怀疑,对自我的怀疑让她有了背叛父亲一般的罪恶感,也更加让她心神不宁。
人们总认为极度的思念会引发梦境里的重逢,于是浣若溪每日临睡前都祈祷父亲能给她一些指引,可每次的梦境都是噩梦连连,清晨醒来后额间的秀发已是湿了一片。
有一次她梦见父亲被吊起来在一块巨石之上,浑身被鞭打的伤痕累累,血流不止,那血一滴一滴像是蜜糖般稠密,每一滴似乎都会牵走父亲最后的魂魄,那血流在地上盘旋缠绕,接着又像蛛丝渔网一般顺着自己的脚跟紧紧的束住了自己的双腿和双手,在梦里她动弹不得,紧跟着自己的脖子也被掐住,她连呼吸的要耗尽全部的力量,当那血红的一片蒙住自己眼睛的时候,她听见了七王的叹息,她猛的睁开眼睛。
朝阳王也是浑身冷汗,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看向窗外,月光皎洁如水,是个夜晚探行的好日子。
白天朝阳王恼怒之际差点以身犯险,幸亏得鄢凌儿及时制止了自己的鲁莽行为,倘若那时就冲入矿里,很有可能落得个被人杀人灭口的结局。于是众人商议,看看夜里再探会不会有其他发现。距离出发的时辰还差一会儿,朝阳王却被噩梦惊醒,索性起来,早早准备。
众人沿着白天做好的路标记号又返回到铜矿附近,深更半夜却绝非万籁寂静,七王一行人像是与夜晚才外出活动的动物一般,一路上惹恼了一些山间小兽,吵醒一些飞鸟蚊虫,但是好在都无大碍。
正当每个人都专心于脚下的山路时,秦离忽的来了一声:“停下,停住,都停住。”
众人一惊,看向秦离。
秦离凝神定气,似在感受风声,其他人被他的样子吓到,也不敢发声。
“这晚上也不停工?”秦离嘟囔着拿出他的测音器。
鄢凌儿问道:“别装神弄鬼了,到底是怎么了?”
秦离拿着测音器伏在地上听了一会儿说:“似有动工,但是又不似白天那么热闹,好像是故意在偷偷的敲打着。”
“哪个方向?带路去看看。”七王命道。
“就在那边。”秦离伸手一指,众人纷纷调整方向跟着过去。
没走多远,只听得秦离“啊”的嚎叫一声,整个人掉入山洞不见踪影,庞大海赶忙跑到鄢凌儿身旁警觉的护卫左右,七王跟上前去看个究竟,谁知瞬间几人脚下的山石都松软起来,好像踩在泥沼里边,稍一用力就会用半条腿陷入砂石,每个人本能的分叉两腿屏住呼吸,希望能尽量的减少对山石的踩压。
庞大海压低嗓音冲秦离消失的方向道:“秦公子,秦公子你还好吗?”
无人应答,待庞大海缓口气想再喊的时候,几人脚下的山石也开始向下塌陷,几人想张嘴呼喊,却被灌了满满一口泥沙。
庞大海情急之中奋力抓住鄢凌儿的手,转身又希望能用另一只手抓住七王,可还没看见七王在哪儿,三人就“咚咚咚”的掉入了坑底,庞大海差一点掉在刚刚落下的秦离身上,幸亏秦离一个翻滚躲了过去。
辛冉额头发热,面颊绯红,举起铁錾的手臂也不似平时那么有力,他轻咳了两声,周四吉放下铁锤,关切的看着他,口里却是抱怨的语气:“我说不让你来吧,你非要来。”
辛冉笑一笑,起身准备继续劳作,可这时左盼希提着一个陶罐来到了鬼洞,左盼希向来不用干这些活,来鬼洞肯定是有师傅的吩咐,于是辛冉问他是何事。
“药,喝了吧。”左盼希一脸的不情愿。
“师兄煎的?”辛冉问道。
左盼希白了辛冉一眼,没有回答,他心里不愿意承认自己对辛冉的依恋。
正当辛冉仰头喝药之时,突然洞里深处的洞顶摇晃起来,他们的脚下也开始震颤,辛冉这些矿奴本能的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左盼希却慌了手脚,辛冉扔掉手里的陶罐一把抱住左盼希的头,以免掉下的石块砸住师兄,左盼希问:“鬼吗?”
“师兄别怕,这世上只有坏人,没有恶鬼!”辛冉紧紧的护着左盼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