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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白马醉酒,四仙试心!

中秋月圆夜。

自三藏从那流沙河中再收一名徒弟后,四人一马向西行了千余里路,终于赶在这佳节之夜借宿在一富户家中。

三藏、悟空、沙僧在享用完富户家中所提供的丰盛斋饭后,就早早的进入了梦乡,唯独一直装睡的天蓬在月上中天后,独自溜出了厢房。

只见他悄悄的走进厨房,顺着空气中那微弱的酒香,随手提起了数坛藏在隐蔽处的好酒,大摇大摆的向马厩走去。

正站着睡觉的白马,突然间汗毛倒竖,睁开双眼,看向了站在它身前的肥胖身影。

“希律律~~”

白马轻轻的叫了一声。

皎洁的月光下,提着酒坛的肥胖身影,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白马。

四目相对,一头提着酒的猪妖安静的看着一匹心中略有不安的白马,这画面还真是诡异。

时间流逝,沉默使得空气中的气氛越来越凝重,也越来越怪异。

终于,白马受不了了,他口吐人言道:“你,你,你要干嘛?”

“哎,这才对嘛!”

看到白马说话后,提着酒的天蓬走了过去,坐在他的身旁,继续说道:“小白,一天到晚不说话,挺无聊的吧?来咱们今晚借着这迷人的夜色,喝两口。”

说完,天蓬就将酒坛拍开,咕嘟咕嘟,灌下了两大口酒。

“我不叫小白,我叫敖玉,西海龙王之子。”

“敖玉?”天蓬摇了摇头,“不好听,还是小白好听,我以后就叫你小白。”

说完,他又喝了两口酒。

“二,二师兄。。。”

“咦?你来的比我早,怎么不叫我呆子?”

“呵呵,叫你呆子的才是真的呆子。”

“哦,怎么说?”

数月之前,天蓬刚加入取经团队。三众一路向西。行至乌斯藏界,猛抬头看见一座高山。

三藏停鞭勒马道:“悟空、悟能,前面山高,须索仔细,仔细。”

天蓬道:“没事儿。这山唤做浮屠山,山中有一个乌巢禅师,在此修行,我偶尔会来此地与他喝茶下棋。”

三藏道:“此人是干什么的?”

八戒道:“他倒也有些道行。曾劝我留在此地与他一同论道修行,我未答应。”

师徒们说着话,不多时,到了山上。好山!但见那——

山南有青松碧桧,山北有绿柳红桃。闹聒聒,山禽对语;舞翩翩,仙鹤齐飞。香馥馥,诸花千样色;青冉冉,杂草万般奇。涧下有滔滔绿水,崖前有朵朵祥云。真个是景致非常幽雅处,寂然不见往来人。

三藏在马上遥观,见香桧树前,有一柴草窝。左边有麋鹿衔花,右边有山猴献果。树梢头,有青鸾彩凤齐鸣,玄鹤锦鸡咸集。

天蓬指道:“那就是乌巢禅师!”

三藏纵马加鞭,直至树下。

而那乌巢禅师在见到他们三众前来后,也离了巢穴,跳下树来。

三藏下马奉拜,禅师用手搀道:“圣僧请起,失迎,失迎。”

天蓬随意的打了个招呼,道:“许久不见。”

禅师眼珠一转,道:“你是福陵山朱刚烈,怎么有此大缘,得与圣僧同行?”

你这老狐狸,戏演得可真好。

天蓬心中好笑,一本正经的说道:“前年蒙观音菩萨劝善,愿随他做个徒弟。”

“好,好,好!”禅师大喜,又指着悟空,问道:“此位是谁?”

悟空笑道:“这老禅怎么认得他,倒不认得我?”

禅师道:“因少识耳。”

三藏道:“他是我的大徒弟孙悟空。”

禅师陪笑道:“欠礼,欠礼。”

三藏再拜,请问西天大雷音寺还在那里。

禅师道:“远哩,远哩!只是路多虎豹难行。”

三藏殷勤致意,再问:“路途果有多远?”

禅师道:“路途虽远,终须有到之日,却只是魔瘴难消。我有《多心经》一卷,凡五十四句,共计二百七十字。若遇魔瘴之处,但念此经,自无伤害。”

三藏拜伏于地恳求,那禅师遂口诵传之。经云:

《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寂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劝。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脖,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此时唐朝法师本有根源,耳闻一遍《多心经》,即能记忆,至今传世。此乃修真之总经,作佛之会门也。

禅师传了经文,踏云光,要上乌巢而去,被三藏又扯住奉告,定要问个西去的路程端的。那禅师笑云:

道路不难行,试听我吩咐:千山千水深,多瘴多魔处。

若遇接天崖,放心休恐怖。行来摩耳岩,侧着脚踪步。

仔细黑松林,妖狐多截路。精灵满国城,魔主盈山住。

老虎坐琴堂,苍狼为主簿。狮象尽称王,虎豹皆作御。

野猪挑担子,水怪前头遇。多年老石猴,那里怀嗔怒。

你问那相识,他知西去路。

悟空闻言,冷笑道:“我们去,不必问他,问我便了。”

三藏还不解其意,那禅师化作金光,径上乌巢而去。长老往上拜谢,悟空心中大怒,举铁棒望上乱捣,只见莲花生万朵,祥雾护千层。悟空纵有搅海翻江力,莫想挽着乌巢一缕藤。

三藏见了,扯住悟空道:“悟空,这样一个菩萨,你捣他窝巢怎的?”

悟空道:“他骂了我兄弟两个一场去了。”

“他讲的西天路径,何尝骂你?”

“你哪里晓得?他说野猪挑担子,是骂的八戒;多年老石猴,是骂的老孙。你怎么解得此意?”

天蓬闻言,笑了笑,道:“师兄息怒。这禅师也晓得过去未来之事,但看他’水怪前头遇’这句话,不知验否,饶他去罢。”

修道修心,该看的不看,应知的不知,锱铢计较,修的什么道法?

行者见莲花祥雾,近那巢边,只得请师父上马,下山往西而去。

“二师兄,我听父皇说过,那乌巢禅师不但是天地间少有的准圣,更是曾在那紫霄宫里听过道。”

天蓬看了一眼白马,说道:“想套我话?先把这酒给喝了。”

“酒?”白马看着天蓬推过来的酒坛,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你没喝过酒?”

“没。”

“你几岁了?”

“今年刚好九千岁。”

“这酒可是世间最美的果汁,你竟然没有喝过,你们西海龙宫里这么穷吗?”

“胡说,我龙族富有四海,怎么可能会穷,我只是没喝过这凡间的酒而已。”

说着,白马就立刻喝了一大口酒下肚。

嗝~~

“这酒怎么有点辣。”

“辣就对了,咱们接着喝。”

天蓬一边笑着,一边不断的忽悠白马喝酒。

“二师兄,我怎么感觉飘了。”

“哈哈,飘就对了。对了,小黑龙是你什么人?”

“叔祖。。。他从小就告诉我,千万不能惹星空上的人,那里不但有大魔王,还有许许多多的小魔王,甚至还有魔女。。。二师兄,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可知道在这天地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和准圣坐在一起喝茶的。”白马晕晕乎乎的问道。

“哈哈,我就是你叔祖口中的大魔王,想当年我在星河中。。。”

天蓬喝着酒,看着天上的明月,回忆起了当初的一切。

第二日,天刚亮。

喝醉酒的天蓬倒在了马厩的棚顶上呼呼大睡,而同样醉酒的白马也倒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见此情景的三藏,急呼道:“悟空,白马病了,你快去请郎中。”

“是,师傅。”

就这样,天蓬睡了半日,白马醉了三天。

时值深秋,但见了些——

枫叶满山红,黄花耐晚风。老蝉吟渐懒,愁蟋思无穷。

荷破青纨扇,橙香金弹丛。可怜数行雁,点点远排空。

正走处,不觉天晚。三藏道:“徒弟,如今天色又晚,却往那里安歇?”

悟空道:“师父说话差了,出家人餐风宿水,卧月眠霜,随处是家。又问那里安歇,何也?”

天蓬道:“你只知道你走路轻省,那里管别人累坠?数日以来风餐露宿,找个人家,一则化些茶饭,二则养养精神,才是个道理。”

“呆子,你这般言语,似有报怨之心。还象在高老庄,倚懒不求福的自在,恐不能也。既是秉正沙门,须是要吃辛受苦,才做得徒弟哩。”

“你看看沙师弟所挑的这担行李多重?”

“哼,自从有了你与沙僧,我又不曾挑着,那知多重?”

天蓬道:你看看——

四片黄藤蔑,长短八条绳。又要防阴雨,毡包三四层。

匾担还愁滑,两头钉上钉。铜镶铁打九环杖,篾丝藤缠大斗篷。

“似这般许多行李,难为老沙一个逐日家担着走,偏你做徒弟,拿我两人做长工!”

悟空笑道:“呆子,你说谁呢?”

天蓬道:“说你呢!”

“明说了,老孙只管师父好歹,你与沙僧,专管行李马匹。但若怠慢了些儿,孤拐上先是一顿粗棍!”

“动不动就打,打就是以力欺人。我晓得你定是不肯挑;但师父骑的马,那般高大肥盛,只驮着老和尚一个,教他带几件儿,也是弟兄之情。”

悟空得意道:“你说他是马?他不是凡马,本是西海龙王敖闰之子,唤名龙三太子。只因纵火烧了殿上明珠,被他父亲告了忤逆,身犯天条,多亏观音菩萨救了他的性命。他在那鹰愁陡涧,久等师父,又幸得菩萨亲临,却将他退鳞去角,摘了项下珠,才变做这匹马,愿驮师父往西天拜佛。这都是各人的功果,你莫攀他。”

沙僧闻言,插嘴道:“哥哥,真个是龙么?”

悟空答道:“是龙。”

天蓬听闻,斜眼看了一眼白马,只见那白马冲他眨了眨眼睛:我那西海龙宫里,明珠无数,平时都当弹珠玩,烧颗明珠就被判极刑,只有没见过世面的傻子才信。

知晓白马意思的天蓬,忍住了笑,道:“我闻得古人云,龙能喷云嗳雾,播土扬沙,有翻江搅海的神通。怎么他今日这等慢慢而走?”

悟空道:“你要他快走,我就让他快走给你看。”

说完,只见他高举金箍棒,直接冲着马臀打去。

希律律~~

白马看见铁棒后,恐被打,慌得四只蹄疾如飞电,驮着三藏飕的跑将出去,惊的那师父高喊救命的同时,大骂悟空粗鲁。

白马奔出数里后,才渐渐慢了下来。三藏喘息始定,抬头远见一簇松阴,内有几间院落,竟是一户人家。

那师父正按辔徐观,又见悟空兄弟方到。

沙僧关心道:“师父不曾跌下马来么?”

三藏骂道:“悟空这泼猴,他把马儿惊了,幸亏我还骑得住哩!”

悟空陪笑道:“师父莫骂我,都是八戒说马行迟,故此着他快些。”

“这可不怨不得我。”天蓬立刻反驳道:“刚才我只问问罢了,又没让你动手。是你自己性急!”

悟空一听,脸色立变。

知晓他脾气的三藏看到后,立刻打圆场道:“徒弟啊,你且看那壁厢,有一座庄院,我们却好借宿去也。”

悟空闻言,急抬头举目而看,果见那半空中庆云笼罩,瑞霭遮盈,情知定是佛仙点化,他却不敢泄漏天机,只道:“好,好,好!我们借宿去来。”

长老连忙下马,见一座门楼,乃是垂莲象鼻,画栋雕梁。

沙僧歇了担子,天蓬牵了马匹道:“这个人家,是富实之家。”

只见悟空抬脚就要上去敲门,三藏却道:“不可,你我出家人,各自避些嫌疑,切莫惊扰人家。且自等他有人出来,以礼求宿,方可。”

天蓬拴了马,斜倚墙根之下,三藏坐在石鼓上,二悟空、沙僧则坐在台基边。

天色渐晚,久无人出,悟空性急,跳起身入门里看处,原来有向南的三间大厅,帘栊高控。屏门上,挂一轴寿山福海的横披画。两边金漆柱上,贴着一幅大红纸的春联,上写着:“丝飘弱柳平桥晚,雪点香梅小院春。”正中间,设一张退光黑漆的香几,几上放一个古铜兽炉。上有六张交椅,两山头挂着四季吊屏。

悟空正然偷看处,忽听得后门内有脚步之声,走出一个半老不老,却风韵犹存的妇人来,娇声问道:“是什么人,擅入我寡妇之门?”

知晓此家人皆仙佛所化的悟空,喏喏连声道:“小僧是东土大唐来的,奉旨向西方拜佛求经。一行四众,路过宝方,天色已晚,特奔老菩萨檀府,告借一宵。”

那妇人笑语相迎道:“长老,那三位在那里?请来。”

悟空高声叫道:“师父,请进来耶。”

听到呼唤后,三藏才与八戒、沙僧牵马挑担而入,只见那妇人出厅迎接,热情异常。

天蓬一眼看去,心道:你们西方安排的这戏,可真够仔细的啊!

妇人见了他们三众,更加欣喜,以礼邀入厅房,一一相见礼毕,请各叙坐看茶。茶毕,又吩咐办斋。

见此,三藏启手道:“老菩萨,高姓?贵地是甚地名?”

妇人道:“此间乃西牛贺洲之地。小妇人娘家姓贾,夫家姓莫。幼年不幸,公姑早亡,与丈夫守承祖业,有家资万贯,良田千顷。夫妻们命里无子,止生了三个女孩儿,前年大不幸,又丧了丈夫,小妇居孀,今岁服满。空遗下田产家业,再无个眷族亲人,只是我娘女们承领。欲嫁他人,又难舍家业。适承长老下降,想是师徒四众。小妇娘女四人,意欲坐山招夫,四位恰好,不知尊意肯否如何。”

三藏闻言,推聋装哑,瞑目宁心,寂然不答。

那妇人继续说道:“舍下有水田三百余顷,旱田三百余顷,山场果木三百余顷。黄水牛有一千余只,况骡马成群,猪羊无数。东南西北,庄堡草场,共有六七十处。家下有八九年用不着的米谷,十来年穿不着的绫罗。一生有使不着的金银,胜强似那锦帐藏春,说什么金钗两行。你师徒们若肯回心转意,招赘在寒家,自自在在,享用荣华,却不强如往西劳碌?”

三藏低头,默默无言。

那妇人又道:“我是丁亥年三月初三日酉时生。故夫比我年大三岁,我今年四十五岁。大女儿名真真,今年二十岁;次女名爱爱,今年十八岁;三小女名怜怜,今年十六岁,俱不曾许配人家。虽是小妇人丑陋,却幸小女俱有几分颜色,女工针指,无所不会。因是先夫无子,即把他们当儿子看养,小时也曾教他读些儒书,也都晓得些吟诗作对。虽然居住山庄,也不是那十分粗俗之类,料想也配得过列位长老。若肯放开怀抱,长发留头,与舍下做个家长,穿绫着锦,胜强如那瓦钵缁衣,雪鞋云笠!”

三藏坐在上面,好便似雷惊的孩子,雨淋的虾蟆,只是呆呆挣挣,翻白眼儿打仰。

站在一旁甚觉有趣的天蓬,在闻得这般富贵,这般美色后,他立刻走上前,扯了师父一把,打趣道:“师父!这娘子告诵你话,你怎么佯佯不睬?好道也做个理会是。”

三藏猛抬头,咄的一声,喝退了天蓬道:“我们是出家人,岂以富贵动心,美色留意,成得个什么道理!”

妇人笑道:“可怜,可怜!出家人有何好处?”

三藏道:“女菩萨,你在家人,却有何好处?”

那妇人道:“长老请坐,等我把在家人好处说与你听。”

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春裁方胜着新罗,夏换轻纱赏绿荷;秋有新衣香糯酒,冬来暖阁醉颜酡。

四时受用般般有,八节珍羞件件多;衬锦铺绫花烛夜,强如行脚礼弥陀。

三藏道:“女菩萨,你在家人享荣华,受富贵,有可穿,有可吃,儿女团圆,果然是好。但不知我出家的人,也有一段好处。”

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出家立志本非常,推倒从前恩爱堂。外物不生闲口舌,身中自有好阴阳。

功完行满朝金阙,见性明心返故乡。胜似在家贪血食,老来坠落臭皮囊。

那妇人闻言大怒道:“你这泼和尚无礼!我若不看你东土远来,就该叱出。我倒是个真心实意,要把家缘招赘汝等,你倒反将言语伤我。你就是受了戒,发了愿,永不还俗,好道你手下人,我家也招得一个。你怎么这般执法?”

三藏见他发怒,只得者者谦谦,叫道:“悟空,你在这里罢。”

悟空道:“我从小儿不晓得干那般事,教八戒在这里罢。”

天蓬道:“不要乱说,大家从长计较。”

三藏道:“你两个不肯,便教悟净在这里罢。”

沙僧道:“你看师父说的话。弟子蒙菩萨劝化,受了戒行,等候师父。自蒙师父收了我,又承教诲,跟着师父还不上两月,更不曾进得半分功果,怎敢图此富贵!宁死也要往西天去,决不干此欺心之事。”

那妇人见他们推辞不肯,急抽身转进屏风,扑的把腰门关上。师徒们撇在外面,茶饭全无,再没人出。

天蓬转了转眼珠,看向三藏,说道:“师父忒不会干事,把话通说杀了。你好道还活着些脚儿,只含糊答应,哄他些斋饭吃了,今晚落得一宵快活。明日肯与不肯,在乎你我了。似这般关门不出,我们这清灰冷灶,一夜怎过?”

沙僧道:“二哥,你在他家做个女婿罢。”

天蓬道:“兄弟,不要栽人。从长计较。”

悟空道:“计较甚的?你要肯,便就教师父与那妇人做个亲家,你就做个倒踏门的女婿。他家这等有财有宝,一定倒陪妆奁,整治个会亲的筵席,我们也落些受用。你在此间还俗,却不是两全其美?”

八戒道:“话便也是这等说,却只是我脱俗又还俗,停妻再娶妻了。”

沙僧好奇道:“二哥原来是有嫂子的?”

悟空道:“你还不知他哩,他本是乌斯藏高老儿庄高太公的女婿。因被老孙降了,他也曾受菩萨戒行,没及奈何,被我捉他来做个和尚,所以弃了前妻,投师父往西拜佛。他想是离别的久了,又想起那个勾当,却才听见这个勾当,断然又有此心。呆子,你与这家子做了女婿罢,只是多拜老孙几拜,我不检举你就罢了。”

听到这,沙僧闭嘴了,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从凡界通过修炼,历劫,成仙,一路艰辛才当上卷帘大将的沙僧,心中叹道:这大师兄还真是什么都不懂。

天蓬道:“胡说,胡说!你们坐着,等我去放放马来。”

他解了缰绳,拉出马去。

悟空道:“沙僧,你且陪师父坐这里,等老孙跟他去,看他往哪里放马。”

三藏道:“悟空,你看便去看他,但只不可只管嘲他了。”

“我晓得。”

随即,他走出厅房,摇身一变,变作个红蜻蜓儿,飞出前门,赶上天蓬。

出门后的天蓬,拉着马,有草处且不教吃草,嗒嗒嗤嗤的赶着马,转到后门。只见那妇人,带了三个女子,在后门外闲立着,看着花儿互相打趣。

娘女四人看见天蓬来时,三个女儿闪将进去,那妇人伫立门首道:“小长老那里去?”

天蓬丢了缰绳,上前唱个喏,道声:“我来放马的。”

“你师父忒弄精细,在我家招了女婿,却不强似做挂搭僧,往西跄路?”

“他们是奉了唐王的旨意,不敢有违君命,不肯干这件事。刚才都在前厅上栽我,我又有些奈上祝下的,只恐娘嫌我嘴长耳大。”

“我也不嫌,只是家下无个家长,招一个倒也罢了,但恐小女儿有些儿嫌丑。”

“你上复令爱,不要这等拣汉。想我那唐僧人才虽俊,其实不中用。我丑自丑,有几句口号儿。”

“哦,说来听听?”

“虽然人物丑,勤紧有些功。若言千顷地,不用使牛耕。只消一顿钯,布种及时生。没雨能求雨,无风会唤风。房舍若嫌矮,起上二三层。地下不扫扫一扫,阴沟不通通一通。家长里短诸般事,踢天弄井我皆能。”

那妇人听言,说道:“既然干得家事,你再去与你师父商量商量看。不尴尬,便招你罢。”

“不用商量!他又不是我的生身父母,干与不干,都在于我。”

“也罢,也罢,等我与小女说。”

说到这,只见不远处的一只红蜻蜓,正沿着来时的路飞了回去。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妇人闪进后门,而天蓬也不放马,将马拉向前来。

自以为得知一切的孙悟空,转翅飞来,现了本相,对着三藏道:“师父,悟能牵马来了。”

三藏道:“马若不牵,恐怕撒欢走了。”

悟空笑将起来,将他看到的一切,从头说了一遍,三藏似信不信。

稍顷,见天蓬将马拉来拴下后,三藏问道:“你马放了?”

天蓬道:“无甚好草,没处放马。”

行者道:“没处放马,可有处牵马么?”

天蓬闻得此言,垂头扭颈,努嘴皱眉,半晌不言。

又听得呀的一声,腰门开了,有两对红灯,一副提壶,香云霭霭,环珮叮叮,那妇人带着三个女儿,走将出来,叫真真、爱爱、怜怜,拜见那取经的人物。那女子排立厅中,朝上礼拜。果然也生得标致,但见他——

一个个蛾眉横翠,粉面生春。妖娆倾国色,窈窕动人心。花钿显现多娇态,绣带飘祆迥绝尘。半含笑处樱桃绽,缓步行时兰麝喷。满头珠翠,颤巍巍无数宝钗簪;遍体幽香,娇滴滴有花金缕细。

三藏合掌低头,孙大圣佯佯不睬,沙僧转背回身,唯天蓬低声道:“有劳仙子下降。”

那三个女子,转入屏风,将一对纱灯留下。妇人道:“四位长老,可肯留心,着那个配我小女么?”

沙僧道:“我们已商议了,着那个姓猪的招赘门下。”

天蓬道:“兄弟,不要栽我,还从众计较。”

悟空道:“还计较什么?你已是在后门首说合的停停当当,又有什么计较?师父做个男亲家,这婆儿做个女亲家,等老孙做个保亲,沙僧做个媒人。也不必看通书,今朝是个天恩上吉日,你来拜了师父,进去做了女婿罢。”

天蓬摇头道:“弄不成,弄不成!那里好干这个勾当!”

悟空道:“呆子,不要者嚣,快快应成,带携我们吃些喜酒,也是好处。”他一只手揪着八戒,一只手扯住妇人道:“亲家母,带你女婿进去。”

天蓬顺势就往里走去,而那妇人则叫唤童子:“展抹桌椅,铺排晚斋,管待三位亲家。我领姑夫房里去也。”

随后又吩咐庖丁排筵设宴,明晨会亲,那几个童子,又领命讫。他三众吃了斋,急急铺铺,都在客座里安歇不题。

天蓬随着那妇人走进后院,来到一间朴素典雅的房屋内,见到了刚才出现的三位女子。

他摇头笑道:“真没想到竟是你们。”

哗~~

妇人与三名女子同时现出了她们的真身,老的是梨山老母,年轻的是南海观音,普贤菩萨和文殊菩萨。

四人同时问候道:“元帅许久未见,最近可好。”

“还不错!”天蓬点点头,“虽说是演戏,但却感悟良多。”

四人中,修为最高的大罗金仙梨山老母,笑道:“早就听闻元帅下凡历劫,只为修得道果,如今才短短一程,就已有所感悟,可喜可贺啊!”

“嗯,确实!生而高贵,起于微末!希望接下来的行程,能够感悟良多啊!”

“善!”

接下来,几人一边品茶,一边论道,直到深夜时分,才各自离去。

东方发白,三藏、行者、沙僧一觉醒来后,抬头一看,哪里还有大厦高堂,雕梁画栋,他们一个个都睡在了松柏林中。

见此情景,慌得那长老忙呼悟空,沙僧道:“哥哥,罢了,罢了!我们遇着鬼了!”

悟空微微笑道:“怎么说?”

三藏道:“你看我们睡在哪里?”

悟空道:“这松林下落得快活,但不知那呆子在哪里受罪哩。”

长老问道:“哪个受罪?”

悟空笑道:“昨日这家娘女们,不知是哪里的菩萨,在此显化我等,想是半夜里去了,只苦了猪八戒受罪。”

三藏闻言,合掌顶礼,又只见那后边古柏树上,飘飘荡荡的,挂着一张简帖儿。沙僧急去取来与师父看时,却是八句颂子云——

黎山老母不思凡,南海菩萨请下山。普贤文殊皆是客,化成美女在林间。

圣僧有德还无俗,八戒无禅更有凡。从此静心须改过,若生怠慢路途难!

那长老、行者、沙僧正然唱念此颂,只听得林深处高声叫道:“师父啊,救我一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三藏道:“悟空,那叫唤的可是悟能么?”

沙僧道:“正是。”

行者道:“兄弟,莫睬他,我们去罢。”

三藏道:“那呆子虽是心性愚顽,却也有些本事,还看当日菩萨之念,救他随我们去罢,料他以后再不敢了。”

沙和尚却卷起铺盖,收拾了担子;孙悟空解缰牵马,引唐僧入林寻看。只见天蓬被绑在树上,声声叫喊。

悟空上前笑道:“好女婿呀!这早晚还不起来谢亲,又不到师父处报喜,还在这里卖解儿耍子哩!咄!你娘呢?你老婆呢?好个绷巴吊拷的女婿呀!”

那呆子见他们来后,也就不再叫喊。沙僧见了老大不忍,放下行李,上前解了绳索救下。

悟空道:“你可认得那些菩萨么?”

八戒道:“我早已晕倒昏迷,眼花撩乱,哪认得是谁?”

悟空把那简帖儿递与天蓬,一旁的沙僧笑道:“二哥有这般好处哩,感得四位菩萨来与你做亲!”

闻言,天蓬向天打了个哈哈,说道:“兄弟再莫提起,从今后,吾随师父西去也。”

三藏道:“既如此说才是,走吧!”

此时,只见那白马冲着天蓬眨了眨眼,而天蓬本人也给他回了一个眼神。

一个天生高贵,一个出身不凡,脾性相投的两人,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而不知真相的其余三人,则只能被继续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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