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回商部落这边,均带来的大军以及盟友葛部落的勇士围着商人的土城猛攻了半天,可却毫无成果。商部落的将士在契的亲自指挥下,固守坚城,顽强地击退了敌人的多次攻击。一时间土墙下尸横遍野,血流漂杵,连土城墙面都染成了血红色,实在是血腥异常,惨不忍睹。
在攻城战的后方,中军之内,驺虞幡下,殳斨伯与两名力士的当中,大军统帅均正乘在两匹矮马拉着的马车上,一会儿跪坐,一会儿箕坐,一会儿又要下地走上两步,显出一副坐立难安的焦急样子,急切得等候着前方传来的战报。相比之下,旁边马车上的老者伯夷就显得沉着许多,他安然稳坐,目视前方,丝毫没有任何焦灼的情绪,反倒不时还要劝劝年轻的均要把气沉住,戒骄戒躁。
可那均哪里肯听,只是止不住地乱动,像是只山中的沐猴,丝毫没有元帅的样子。
就在这时,前方军中突然出现了一杆绘着荷花的大旗,紧接着满身是血的葛部落首领便带着一众将士蹒跚着走到了近前。
均见状,急忙迎了上去,催问道:“葛伯,前方战事如何?可曾攻上了敌寇的城头?”
那葛部落首领见均如此急切地问他,却只是连喘粗气,忙着要讨口水喝。伯夷立刻吩咐下人取来了水囊递给葛伯,那葛伯接过水囊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均也只得再一旁又等候了片刻,直到他喝尽了囊中的水,才又接着催问。
“现在能说了吧,前方战事到底怎么样了?”
“咕嘟咕嘟……呼……不行,攻不上去,我们部落的战士死伤大半,只得暂时先撤回来修整。”
“谁允许你们撤回来的!!”均听完葛伯的话,气得暴跳如雷,抽出腰间的短刀在空中一通比划,惊得周围的士兵都紧握着戈矛,生怕出什么突发事件。见均有些失态,伯夷连忙冲着一旁的士兵使了个颜色,让他们先带葛伯等人下去休息,一边上前抱住了发疯般舞着铜刀的均。
“统帅,还请冷静,战争有胜有负本属正常,何况现在只是因为商人城墙坚固,一时难以攻破而已,何必骤然动怒呢?”
见伯夷上前劝阻,均只得暂时先收起了刀子,但仍然急躁地发着脾气。
“先生,我军已经在这鸟地方驻扎好几天了,打了几场仗,却始终没有攻上他们的城墙,时间不等人,若是今晚夜袭再不成,你叫我如何跟父亲交代?”
伯夷依然保持着冷静的态度,劝说道:“统帅不必着急,难道你忘了之前探子送回的情报了吗?”
这番话让均猛地想起了什么,立即笑了起来:“是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对,对,那我们赶紧派人去啊!”
“统帅莫急,我早已把人组织好了,但只要统帅一声令下,就立刻派他们前往,定能助我军克敌制胜。”伯夷不慌不忙地汇报道。
“好!!好!!!我命令赶紧把他们派出去,今晚誓要攻下这破城,绝不让这群低贱的夷子活到明晨!!哈哈哈哈哈!!!”说罢均便好似忘记了之前的焦虑,如已获胜了般发出阵阵得意的笑声。
就在前面杀得天昏地暗的时候,益和母亲则跟着卫兵一路绕到了土城后面,这里山丘走势突然变陡,连着那土城墙到水面形成了一道绝壁,所以相比于热闹的其他三面城墙,这里反倒有些冷清,显得十分诡异。
益站在城墙拐角下,低头望了望崖下的河水,又拍了拍那结实平整的土墙,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地方哪有路上去?”益向卫兵问道。
那卫兵也不回答,而是举起火把,沿着城墙照了照。只见在火光的照耀下,黑暗的墙面上好似突然长出了许多木桩,呈直角横插在绝壁上。
“这是之前修墙的时候装的,后来也一直没人拆,有年轻人去河里取水,懒得出城绕路,便也从这里上下来回,我们可以攀着这些木桩回城里去。”卫兵说道。
“这没问题,爬墙我在行,”益自信地说着,又转向了益母,“只是阿妈你能行吗?”
益母看着益,笑着说道:“放心,阿妈做了这么多年脏活累活,虽然受了不少苦,但却把身体锻炼得不错,应该是不成问题。”
“行,那阿妈你在前面爬,我在后面照应着。”益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于是卫兵将火把绑在背上,率先攀了上去,而益母则紧随其后,把益留在最后托底。三人小心地踩着木桩向上攀爬着,事情也巧了,似乎有人为了上下更方便,还私自拉上了一条条绳索,这可帮了益等人的大忙,使攀登变得更加容易了些。不过就算如此,三人还是爬得非常吃力,尤其是还得当心别踩到腐败的老桩,因此不得不时刻绷紧自己的神经。原来这些木桩并不是同一时间打进去的,有新有旧,新桩子还算结实,那老桩子就实在有些腐朽不堪了,踩在上面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益母和益都尽量沿着最上面的卫兵爬过的路线行进,以免发生不必要的意外。可是这黑漆漆的夜里,仅有卫兵背上火炬发出的亮光照明,面对那一排排差不多的木桩子,实在还是有些让人难以分辨,更何况那木桩经过人踩踏,难免会变得松动,就算第一个人能过,也难保后面的人同样能过。
好在城墙虽然陡峭,但也并不算太高,三人爬了一阵,终于抵达了城头上。此时城上恰好有两个站岗放哨的士兵,正紧张地关注着其他方向的战事,突然见到一个身背火把的人头从城下冒了出来,吓得立刻拿起了兵器,举矛就要刺。
“自己人!!!等等!!是自己人!!!!”打头的卫兵连忙高喊起来。
两个哨兵借着火光,仔细端详了一番来人,其中一个正好和那卫兵相识,这才放下了武器,伸手帮着把人拽了上来。
“你怎么从这里上来了?”
“呼……呼……一会儿再解释,下面还有人。”
果然,没过多久,益母又从城下冒了出来,两哨兵连忙又帮忙把这位阿姨拉上城头。益母刚刚站定,也不顾疲倦,立刻又探出头去,招呼下面的益。
“益儿!!我们上来了!!你也加把劲!!!”
“好!!!我马上就到了!!!”
益听见益母喊已经到了城上,心中一阵欣喜,不禁加快了攀登的步伐,谁知这一加速,反倒坏了事。他正抬着头努力向上攀登着,却不小心踩到一根松动的老桩,只听咔嚓一声,脚下就彻底悬空,整个人眼看着就要往下落。多亏益眼疾手快,及时地抓住了手边一根木桩,才使得自己没有掉下去。
“益儿!抓紧!!!”益母见益踩错了木桩,差点掉下山去,急的大叫了起来。
“没事,阿妈,我……没事。”
悬挂在城墙上的益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地抱在那木桩上面,但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却仍然装出平静的口气答着话。
不过益母可是真吓坏了,他连忙向身旁的哨兵哀求道:“两位小兄弟,赶紧帮帮我儿子,别让他掉下去。”
可两个哨兵此时也傻了眼,一时楞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去救人。
此时的益一边紧紧抱着木桩,一边低头看了眼脚下,只见刚才碎裂的那段木桩早就落到了山丘下,被奔腾的洪水冲得无影无踪了。一想到自己也可能马上就葬身鱼腹,益不禁心内一阵恐慌,连忙自己给自己催眠起来。
“别乱想,益,你可千万别分神,抓紧了,一送手就完蛋了。”
益就这么悬在半空之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慢慢地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开始发软,似乎已经是到了极限,眼看着就要抓不住那木桩,掉到河里喂鱼了。就在这时,益的头顶上突然伸下了一根长矛。
“益儿!!抓着这根矛,我们把你拉上来!!”益母在上头高喊着。
这倒是个办法,可老实说此时的益就算想要抓住那长矛,也完全没有了力气,可除此之外他又能怎么样呢?这可是他最后的机会。这么想着,益决定孤注一掷,松开了自己抱着的木桩,猛地去抓那伸下的长矛,而上面的人也看看准时机,同时将矛用力地往上拉。
益刚抓到那矛杆,却发现手上直打滑,人呼呼地就往下坠。眼看两手就要滑到矛尖,多亏一名哨兵伸出手来,抓住了他背后的衣服,才让他幸免于难。上面的人一齐使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益给拉了上来。
益母立刻上前抱住了益,边哭边喊着:“益儿!!吓死阿妈了!!!吓死我了!!!”
益笑着说道:“没事,阿妈,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说着益站起身来,向几位拉起他的救命恩人道谢。
“谢谢几位大哥,刚才多亏了你们,要不然我可就小命不保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
“报答不必了,其实我认得你,你小时候给我们家放过猪,”其中一位哨兵说道,“有一次丢了头小猪,我阿爸要怪罪你,但我阿妈见你老被欺负,实在可怜,就谎称是他自己偷卖了,为这事我阿爸阿妈当时可没少吵架,你要是想报答,就记得以后赔我们家一头猪就行了。”
见哨兵这么说,益也隐隐约约得想起了这件事情,没想到即使在自己受尽白眼的童年,也曾经有人在暗地里帮过自己,不禁心中感动,却也不知该如何表示,只是傻笑着回应那哨兵。
“行,我记住了,以后有机会赔你头大猪。”
对方听闻也笑了起来,可就在这温馨时刻,益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猛地跑回到城墙边,探出头去张望。
“益儿?怎么了?下面有什么?”益母好奇的问道。
“我刚才隐约觉得下面好像有人!?”
“有人?这怎么可能?这路可没几个人知道。”举着火炬的卫兵惊诧地说道。
众人便也一同探出头去,接着火光和月光,只见那河流中果然飘着好几只羊皮筏子,一群西方打扮的人正口含木条,踩着他们上来时踩的木桩,沿峭壁径直爬来。
“是敌军!!!他们怎么到这来了!!!”哨兵惊叫道。
益连忙转头对着举火把的卫兵说道:“快!!快去找人来增员!!”
那卫兵也才回过神来,立刻点头准备去报信,可益又叫住了他。
“等等!!!把我阿妈也带上,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拜托了!!!”
“益儿!那你呢?”益母抓住益的手,不放心地说道。
“我留在这里拖住他们,“益看着母亲的眼睛,说道,”放心,阿妈,我会没事的,但要是放他们上来,城里的人们可就要遭殃了。”
见益如此坚定,益母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让益多保重,跟着那卫兵下了城墙。剩下益和两位哨兵三人留在城头,哨兵见如此众多的敌人正攀爬而上,心中一阵发慌。
“怎么办?他们那么多人,我们怎么拦的住啊?”
正低头沉思的益一抬头突然看见哨兵背上的木弓箭袋,立刻大喊道:“把弓箭借我一用。”
那哨兵见益如此要求,也没什么多说的,便脱下弓箭递给了益。益接过弓箭,数了数箭袋里面的石矢,不多不少正好20支。
“可以,应该够了。”
说罢,益便张弓搭箭,瞄着下面正在攀爬的敌军,沉着地射出了一支石箭。
“啊啊!!!”
那敌人惨叫一声,便跌落到河水中去了,其他攀爬的敌人见上面有人守备,一个个惊得停下了脚步,这正好给了益机会。只见他又接连射出三箭,将三个敌人射下了城去,吓得敌人全都不敢再接着往上爬了,甚至有人还开始往后退。
这时就听得下面的筏子上有人高喊:“都给我往上爬,要是谁敢回来,军法处置。”
那爬墙的人听到这声命令,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向上。益见敌人又接着开始往上攀登,便只得又拉开弓箭,准备新一轮的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