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内熙熙攘攘,充满着热闹与繁荣。
唯有有一个拐角的偏僻巷子里有一户人家安安静静的,似乎与这繁荣的姑苏格格不入。
“姐姐,你在等人吗?”锦瑟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拽住了她的衣角。低头一看,是一个眼睛大大的小男孩。温婉一笑“是啊。”
那小男孩问道“那姐姐你在等谁呢?”
“等一个不归之人,苦守一段不归之情。”
“不归?姐姐,你既然知道她不归那为何还在这苦等?”小男孩大大的眼睛里似乎透露着不解。
“会的,他会回来的,他答应过我的”锦瑟喃喃低语着。
“姐姐,你既然过的这么不快乐为何还不放下呢?你其实知道他已经回不来了,不是吗?姐姐,他不会愿意看到你为了他这么不快乐的。他会难过的,姐姐你不属于这里,像你这么温柔的人应该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幸福的。”小男孩继续说道。
“是谁教你这么说的?是小奎吧。”
“不,不是。”小男孩的眼神闪闪烁烁。
“虎子,到哪里去了?还不赶紧给我滚回来,一整天就知道在外面鬼混鬼混,再不快点回来,待会让你爹打断你的腿。”似乎是巷子的那一头传来的怒吼,小男孩如释重负的跑了。
“姐姐,你要快乐起来啊,你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小男孩一边笑一边摆手。
锦瑟脑海中的那根弦好像被什么拨动了一下,眼前这一幕好像与记忆中的那一幕略有重合,他当年也是这个样子的。
远处的残阳如锦缎,摇曳的树影恰似寂寞一般涌入心头。往事浮沉,谁又惊艳了谁的光阴,谁又闯入谁的心房。只是此刻如血涌般的孤独又有几人能知晓呢?华年,我好想你啊,今夜能否在梦中再与你相会一次呢?
锦瑟低着头,努力克制着微红的眼眶,向院子里走去。夕阳将她的影子越拉越长,却留下了满地哀思无人知晓。
那个小男孩在巷口转角处停下,向那个黑暗中的人伸出手“哥哥,你让我做的事我做完了,你答应的糖呢?”奎斜倚在墙边,伸出手,手上放着几块包装华美的糖。小男孩伸出手一把抓去。“她还好吗?”小男孩:“谁?那个姐姐吗?我也不知道,她好像要等一个人,姐姐说他会回来的”奎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他不会回来了。”小男孩略有些疑惑,为什么大姐姐说他会回来,而这个哥哥说他不会回来了呢,他又是谁呢?“哥哥,我要回家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奎张了张口,最后说道“我叫朱栊。”
世人皆知锦瑟思华年,歹不知锦瑟倚朱栊。师娘,你也可以依靠我的。
锦瑟回到院中去后,随意打开一本书,翻了几页,《长干行》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长干行》李白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塘滟预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青梅竹马吗?是我们故事的开端啊。
十六年前,长安林府。
林苒出生了,苒是繁荣,柔软的意思。因为她出生于黎明破晓之际所以乳名又为晓。把她的父亲林语琼和她的三个哥哥林华,林焕和林韶高兴坏了。他们林家乃是武将出身,好不容易得了个水灵灵小姑娘,那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百般疼爱。奈何自小身体羸弱,不得不在五岁那年送往姑苏老家,让她在林夫人娘家姑苏这个自古风水养人的地方呆一阵。
就是在哪里林苒初识了苏瑾煜。初见时,她还是一个整日安安静静怕生的病秧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跑。而他是方圆十里都惧怕的混世小魔王,人人避之而不及,年仅九岁便横行于姑苏。
那年春,家中大人带她来到姑苏巡抚苏家,向苏家大小姐求学。姑苏皆知苏家大小姐苏池宛最是才貌双全,一手女红也是如火纯青一点也不逊色于长安的绣娘。
大人都在屋里相互寒暄,小林苒便自己在院中转悠。那年春,苏府院落中的那树桃花开得正灿烂。林苒忍不住驻足于此流连这片刻美景,这便是书中所言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吧,突然树上“咔嚓”一声,掉下一人。
“哎哟,是谁吵小爷我睡觉啊!”苏瑾煜狼狈的掉到地上。
“你还好吧?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在上面。”林苒有些抱歉伸出手想拉他一把
苏瑾煜从地上爬起来,抬眼的一瞬间惊呆了了。眼前的这位小姑娘小小的,看着柔柔弱弱的,大大的眼睛里泛着微微亮光,怕是被他刚才这一下吓得不轻。双眸似水,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却隐隐有风流之躯,一双朱唇,长发直垂腰间,腰肢纤细,有仙子般脱俗气质,着一袭白衣委地,上锈蝴蝶暗纹,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簪起。年纪虽小眉宇间却透露出以后必是倾国倾城之色。“你是仙女吗?”桃花随春风纷落,落于她乌黑的发间。他忍不住想为这少女拂去这花瓣,脸色泛着微红。
“不,不是。”林苒退后一步。“我是长安林家三小姐的林苒。”
“长安?你是那个来向我大姐求学的病秧子?不,姑娘?”少年的身姿略高,唇红齿白,嫣然一笑竟是连着春日风光也要逊色几分。
“是,咳咳咳,是的。”林苒吹了点风微微有些不舒服,不禁咳嗽起来,小脸微微有些泛红。
“小姐,小姐,你在哪?不要吹风了,我们该告退了。”林苒的丫鬟云梦跑来要给林苒披着一件披风。
林苒向苏瑾煜微微一笑:“苏小公子,我先告退了,来日再会。”向丫鬟走去“云梦没事,我在这里。”
苏瑾煜鬼使神差地捡起来地上那片花瓣,偷偷藏于衣袖之间。便去闹着也要和大姐学读书,苏府本就溺爱于这最小的孩子,见他想收心读书便应允了。
自此,她们都在苏家大小姐那读书。上午读书,下午基本上就是自由了的,还有沐休日。这时苏瑾煜便经常偷偷带着林苒四处乱逛,上树淘蛋,下河抓虾。林苒一开始胆小,不敢和他做这些,小小声的劝着,见劝不动就帮着他望望风,后来慢慢尝试这便也敢和他一起“狼狈为奸”了,有时甚至会逃课溜出去玩,偶尔也有被抓着的时候,苏瑾煜便会把责任都揽去,经常被苏父惩罚,而林苒又十分自责,便常常相伴,一来二去身体竟然好了不少。后来苏瑾煜开始习武,偶尔也教她一两招。两个人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日子。林苒在慢慢长开,而她自身的文学造诣也极高,在苏池宛的教导下成为名扬姑苏的小才女。而苏瑾煜混世魔王的性子也在林苒的陪伴下慢慢散去,有这武功的他偶尔还能行侠仗义,在街上抓抓小偷。他们俩还捡了一个八、九岁的流浪儿,因为父母的遗弃,饿得只剩下皮包骨。为他取名苏奎,奎乃是西北星座之意,希望他日后也能报效家国。苏奎便拜苏瑾煜为师,跟着苏瑾煜习武。
在林苒十二岁的时候,被父母接回长安了,两人也不得不依依惜别。
后来啊,在林苒十六岁之时,苏父右迁升官被调任到长安。
苏瑾煜和林苒毕竟已经长大了,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整天在一起玩耍,两人见面的机会倒是少之又少。反而是苏瑾煜和林家三兄弟在同一所学府读书,几个人相处下来交情倒是很深,于是苏瑾煜便常常到林府做客。林府里偶尔穿来林苒与闺中密友的阵阵话语声和欢笑声。时不时林苒会到几个哥哥院中,哥哥们舞剑,她弹琵琶配乐,偶尔斗斗诗文。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几人都到了要嫁娶的年纪。为林苒做媒的人都快要踏破林家的门槛了,毕竟林苒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又是大才女。几位哥哥倒是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但是也很不满妹妹要被其他男人娶走,也知道苏瑾煜对林苒的心思,自然是各种刁难。
在林苒十六岁时辰之时,他们相约一树桃花下,互许终身。
很快苏府变向林府提亲了,日子就挑在十月初三,那是一年之中极为适合娶嫁的日子。长安城中人人艳羡的才子佳人,自幼青梅竹马,人人皆称颂是一对天作之合。
天公却偏偏与有情人过不去,在他们成亲的两个月之前,西北战乱爆发。林家和苏家都作为武将之门,林语琼带着三个儿子和苏父、苏瑾煜皆要赶赴沙场。
临行之时,两人自是百般不舍。他们的婚礼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苏瑾煜对林苒说:“等我,男子汉大丈夫自是要顶天立地,为国效力,我知战场十分危险。我答应你,等这一战打完之后,我便带着你回到姑苏,我知道你不喜这长安的奢靡,你更爱那漫山遍野,我们会回到我们初遇的地方,去过男耕女织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那时候我就改名叫华年,你叫锦瑟,锦瑟思华年,可好?”“好,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归来的。”
狼烟起,西北战事连天,每天都有战报传来,一时间林府人心惶惶。林苒更是每天都被噩梦纠缠,要知道战场上可是有着她的父亲,哥哥,和心上人,一个月下来就消瘦的厉害。
在他们成亲两个星期前,战报传来,胜了。林苒却还是每天忧心忡忡,右眼皮跳个不停。
距离他们成亲还有一个星期时,队伍归来了,抬着一口棺材。才知道苏瑾煜为了营救被困在敌人陷阱的林家三兄弟,深入敌营,人是都救出来了,但是他自己也身中数只毒箭,在战场上献身了。
林苒感觉天好像塌了一角,直接晕倒了。醒了之后双目无神,唯有眼泪如断了线泪珠,躺在脸上,把她的心划得千疮百孔。三个哥哥更是自责不已看着妹妹如此伤心。
到了他们本该成婚那天林苒偷偷穿上了那华丽的凤冠霞帔,对着他的排位喃喃自语了一晚“骗子,你说你会回来的,你说你要带我回到姑苏的,原来都是骗我的。”“你在骗我,对不对,你没事,你偷是偷躲起来等着给我一个惊喜,像小时候一样,对吧?”“锦瑟思华年,你说好了的,骗子,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你说我会是你最美的娘子,你说你会陪我一辈子,你说我们会白头偕老你出来啊,你出来看看我啊,我好想你”
第二天她大清早留了一封信在房间里,信上写着:我去找他了,别来找我了,女儿不孝,无法为父母尽孝了。带着苏瑾煜的几件衣服和一些盘缠,换上便服,离开了长安,去到姑苏,那个他们开始的地方,那个他们魂牵梦绕的地方。
梦醒了,锦瑟的泪水默默滴到《长歌行》“骗子,我一定会等到你的。”
这些年,林府、苏府无数的人寻找这她,劝她离开,她都摇了摇头“不,他不会失信于我,他说过他会回来的,我要等他。”
五十年后,一个佝偻的背影在院子门口,一个路过的年轻还在看到她,问她“这位奶奶,你在做什么呀?”
“等一个人。”
“等谁呢?”
“我,我也不记得了。
在她去世后,在巷子的那一端也有一个身躯佝偻的人每天经过她的院子门前。过路人问他“你在这儿做什么?”“等人”“等什么人?”“等什么人呢?我也忘记了,应该是一个对我很重要之人吧。”
时光匆匆,无数的美人都化为红颜枯骨,她还等在这里等着她的少年郎来迎娶她。美人叹,征战一生早已落得擢发难数,满山萤化作相思北风吹舞;美人笑,冷颜杀四方终成枯骨。
又一春,离人归不见连理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