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半晌,才干涩着开口:“你……你怎么来了,陛下。”
方才与刘潭那通对话,让谈琬一时间不知如何对待宋之峻,她虽恨宋之峻欺瞒她、伤害她、利用她,却也因为宋晓思而对他心怀愧疚。
毕竟宋晓思是为了护她而死,而谈琬,却不敢保证父亲是否经手了她的死……谈琬心下慌乱,略微垂下眼,不去看宋之峻。
宋之峻见她一动不动,垂眼而立,全不见之前的激动,乖顺平静如掌上任意玩的小像。他瞥了眼侍婢,侍婢原在哆嗦的身子一僵,忙不迭的冲到谈琬跟前,意欲拉她进屋:“娘娘,外边风大,您先进来吧……”话到末处,竟带了哀求的哭腔。
谈琬瞅了眼侍婢,任由她拉着自己入了屋,屋内烛火摇曳,仍是那空落落的模样。不待宋之峻开口,侍婢已退门而出,一床一桌一凳,只余她和宋之峻两人而已。
谈琬径直站着,也不说话,只是垂眼盯着地面。沉默流荡在空气之中,谈琬察觉到宋之峻一直在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由外而内的剜穿。
“看来,你身子无恙。”良久,宋之峻吐出这句话。
谈琬心间一跳,忽的抬头,眼瞳微张,似是诧异他说出这句话。
宋之峻坐在凳上,他定定看着谈琬,倏尔冷冷一笑:“宫中还是戒备不严。”
谈琬骤然意识到宋之峻的情绪并不好,她沉思了会,决定和盘托出:“我不过是去见了刘潭罢了。”
谈琬并不想再多生误会,尤其是宋之峻掌握丞相府上下性命的时刻。
“……你去见他做什么?”宋之峻眯起眼,指节轻轻打在膝面。
谈琬微微蹙起眉,并不打算详细叙述,只道:“我没有和父亲合谋。”
宋之峻没有反应,面上依旧平静得不带任何情绪,只是手扶在桌沿微微用力。
灯罩内烛光忽而一闪,明灭间宋之峻开口道:“你想和丞相府撇清干系?”
“陛下!”谈琬闻言竖起细眉,语气不禁冷了下去:“你不要轻易侮辱我,丞相府是生我育我之地,我怎能背弃它?”
宋之峻闻言低低笑了声,嘴角隐约含笑,却全没温暖和缓之意,谈琬只觉得周身温度骤然下降,空气似乎稀薄起来,压迫得她呼吸不畅。
“你果真是谈家人。”宋之峻似喟似叹,里面三分情怅两分嘲弄,还有五分意料之中。
谈琬不解的望过去,烛光照在宋之峻俊朗的眉眼间,却纾解不开郁冷之色。
宋之峻却像是懒于再同谈琬说,一双眼盯着她,神情晦暗不定,看得谈琬心头直跳。
谈琬本不信宋之峻会过分待她,但宋之峻这双眼太深太沉,幽深到望不尽边。谈琬本以为自己了解他,这时候却踌躇着难琢磨清面前人的心。
“更衣。”宋之峻冷冷吐出这句话,谈琬眨眨眼,像是没听清般:“你说什么?”
宋之峻却没有再开口,他坐在凳上,见谈琬一副事不关己游离在外的模样,隐隐带了几分森然:“即使废弃,你也是朕的妃子。”顿了顿,略带讥讽,“而非谈氏。”
见宋之峻这幅对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谈琬心里一阵酸楚,面上却扯出笑:“冷宫地小又漏风,皇上伤了龙体,妾哪怕是十条命也赔不起。”
宋之峻见她出口呛声却也不恼,望着谈琬清凌凌的目光忽而似笑非笑:“丞相府倒是足矣。”
“你——”谈琬心头一震,脸色陡然间煞白,原来含嘲带笑的轻语拔高音调:“宋之峻!你怎可威胁我?!”
因着流产、宋晓思之事常常纠缠于心头,竟叫她一时之间忘了丞相府上下百余人口是否存息也未可知,登时心慌意乱,眉头紧蹙急急道:“丞相府如今尚好?”
宋之峻却对谈琬的质问恍若未闻,他只是侧过去望向微微浸入的夜色,不咸不淡道:“天不等人。”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转过去,灯罩里突地爆出一声灯花,整个房间倏尔一暗。
轻得仿佛微风吹过树叶,宋之峻见谈琬低着头,慢慢褪去衣物。
她眉峰微蹙,脸色白得几近透明,原本暗淡的唇色被细白的牙齿咬成嫣红,仿若胭脂轻点,宋之峻呼吸轻滞,心仿佛也随着烛光轻摆跳顿。
本朝素奉美人“清丽”、“雅致”,拟神清面秀、如兰嚬莲立为至尚,如谈雅歌那般秀致美人便是人之所向。但谈琬却生得旖丽,眉眼间自有妩柔之态,令人看了只欲蹙眉。
绸衣一件件落下,谈琬仿佛再无力忍受宋之峻的目光,她别过身去。宋之峻神色一冷,看着面前的玉人,原先那微动的情流瞬间散了去。
“过来。”
谈琬的身子僵了僵,却不为所动,反而用双臂相抱,紧紧揽在胸前,身子也蜷缩起来,把脸藏进散落的长发里。
“我不说第二遍。”宋之峻口气依旧森寒,他见谈琬依然没有反应,冷喝道:“谈琬!”
谈琬闻言身子一颤,把原本匿进鬓发里的脸抬起,面上写满了屈辱,泪水盈盈凝睫。
“你开心了吧?”谈琬咬着唇,拼命不让眼泪落下。她知宋之峻这么做只欲折辱于她,把谈琬的尊严狠狠践踏脚下。
宋之峻原本放在桌畔的手动了动,掌微收却又展开,薄唇绷成一道凌厉的弧度,他站起身,径直走向原本紧闭的门。
“你的手这么脏,”宋之峻看也不去看她,“莫污了我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