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真的如流水,当河边的又一拨小树长成大树,小玉也长成大姑娘了。十五岁的小玉像一朵早晨刚刚开放的花,花瓣上还滚动着露珠。林大哥却已经老了,四十岁的他,身形显得瘦削,额角也有了白发。阿莲姑姑梳起了姑子头,那是一辈子不嫁的表示。大风叔叔近年来咳得厉害,常年的鞍马劳累,身体亏损地很厉害。在这个处处是秋意的家里,只有小玉,这一朵娇艳的小花,让家里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长得又好,家里又好的小玉,是不愁没有婆家的。眼见得林家有女初长成,那一个个头戴鲜花的媒婆便上门了。合合八字,讲讲身世,林大哥一律说好。只是,得让小玉见一见。媒人一听,便觉得有希望,喜滋滋地回去复命,单等着好日子让小玉姑娘悄悄见上一见。
那一回,张家公子应约去酒楼赴宴,正与林大哥相谈甚欢,忽听得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回头,却见到被自己裙子绊住的小玉连同屏风一起摔倒在地,慌忙将小玉姑娘扶起来,正欲询问小玉姑娘伤势如何时,却被小玉姑娘抬起的头吓了一跳。
小玉姑娘顶了一头的首饰,重的连抬头都很费力,脸上扑了厚厚的一层****,那醒目的红唇,恰似两段腊肠,小玉张嘴一笑,一口白牙顿时显得森森然,把张公子吓得跌倒在地。得知这就是自己上门提亲的小玉姑娘,张公子在酒席上如坐针毡。好不容易酒席结束,便匆匆拜别。自此之后,张家再没派人来谈结亲的事。
林大哥拿小玉没有办法,连声道“顽皮,顽皮”。谁知,小玉舌头一吐,“爹,我可是很认真地打扮了才去见张公子的,爹为何还要责备我?”
林大哥敲敲小玉的脑袋,“你呀,张公子一表人才,且为人谦和有礼,张家亦是小康之家,嫁到张家,你不会受委屈。”
“我在家也不会受委屈的,如此看来,我还是在家里呆着好了。”小玉撒娇似的扑到爹怀里。
姑娘大了,就得嫁人,林大哥可不会由着小玉胡来。媒婆再次上门的时候,林大哥千叮咛万叮嘱,一定不可造次,切莫再出上次的洋相。
这一次,许公子带着见面礼来了,看到许公子彬彬有礼的样子,林大哥心里就已满意了九分。这许公子真是个玲珑人儿,初次上门,便把每个人的喜好都摸了个清清楚楚。
“林大伯,小生初次上门,略被薄礼。这一壶是三十年的女儿红,请林大伯笑纳。”说着,便递过一个陶壶。
林大伯接在手里,便觉得沉,那瓶口的封印,诉说着地下三十年的孤寂,一下子让他想到菩萨说的三十年的缘分,不觉泪水盈眶。暗觉失态,强自忍住,对许公子道:“这礼太沉重了,老夫如何受得?”
“老伯切莫推辞。这原是小生的一个远亲,给他女儿埋下的,一同埋了十坛。他女儿一直未能觅得意中人,终于在去年许了人家,一时高兴,便送了我家一坛,到今年,整好三十载。闻说老伯好酒,小生不知送什么好,便借花献佛罢了。”那许公子说得甚是诚恳。
“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林大哥喜滋滋地把酒壶抱在怀里,看了又看。
许公子瞧在眼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一看,原是一朵绢花。“也不知小玉姑娘喜欢什么,但想着,女孩子,总是喜欢花的。小生的姨父和宫里有些关系,前段时间传出宫里的绢花,小生一直收着,寻思着,得碰到合适的人才能送出去。今儿个便带了来,也希望小玉姑娘喜欢。”
林大哥细细一看,这绢花虽说不值钱,可难得的是精巧,兼之又是从宫里传出来的,这满城,竟是难得第二朵。让林大哥心里直佩服许公子好心思。
许公子见林大哥收下,又推出身边的一个小包袱,“一小瓶金疮药,是捎给大风叔叔的,希望,派不上用场。”惹得林大哥直乐。“一个脚炉,愿能适时给阿莲姑姑驱驱寒气。”
几样东西拿出来,已是让林大哥对这位许公子十分满意。许公子出手并不寒酸,却又不是财大气粗的俗人,几样东西贵重又切合实际,想必是颇费了一番心思。这一老一少相谈甚欢,阿莲姑姑也对他喜欢的紧,早早地就招呼了一桌酒菜。许公子饭桌上颇有仪态,让林大哥和阿莲姑姑挑不出一个错来,真是越看越喜爱。
送走许公子,林大哥和阿莲都兴冲冲地来问小玉的看法,心想这个该是成了吧。谁知,小玉开口就骂,“一个小人。”林大哥登时就气了,“小玉,不得无礼。”
“可不是嘛!”小玉不服气道,“第一次上门,便把我家人打探了个清清楚楚,每人都送了礼,这不是把我的家人都变成了他的盟友吗?顿时就把我弄成了孤家寡人,好像我不应了他,便是多大的罪孽似的。”林大哥没有说话,小玉扯的是歪理,却也显得那许公子太有心思了。
“可是,即便许公子动了心思,难道求亲的人不该对心上人动些心思吗?”林大哥总不能看着小玉一直任性下去。“许公子动的心思越多,不正说明他对你越上心吗?这许公子若要娶妻,一城的姑娘都争着去,偏偏选上了你,若是连许公子也看不上眼,这满城的男儿,便再无比许公子好的了。”这可是真的,许公子好相貌,好家世,才学也好。听说许公子上林家提亲去了,不知多少姑娘夜里哭湿了枕头,若是赌咒也能应验,小玉都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可是,我就是看着他不喜欢嘛!”小玉恼了,一屁股坐在床上。
看小玉这样子,林大哥和阿莲,只得叹口气,怏怏地离开了。
第二日,林家便把许公子送的礼给退了回去。许公子很受打击,亲自来到林家大门口,站在门口,请小玉姑娘给个明白,惹得一村的人都围着看。林大哥看的心痛,希望小玉能够回心转意。谁知小玉扭过身,对林大哥说,“爹,你让他走吧。我和他,终是少了缘分。”
林大哥听了小玉这话,便知小玉心意已决,愧疚地走到许公子面前,“许公子,请回吧,我家小玉,唉,没这个福气啊!”
林大哥对许公子的欢喜,许公子是知道的,见林大哥这般憔悴,便知小玉的意思扭转不得,却不肯走,一直站到太阳落山,才捧着一颗破碎的心,踏着自己的长影子回去了。
小玉这么一闹,原先要被踏破的门槛也清闲了下来,看着变弯的腰杆又慢慢地变直了。受了气的媒婆们免不了说小玉的坏话。就是,连许公子这样的人才都被拒之门外,还有哪家的男儿敢上门?原先对小玉嫉妒的姑娘们,便看起笑话来。更有那嘴巴厉害的,“看那一家子,个个不婚不嫁,小的又这般瞧不起人,没准是个绝户。那可是不吉利的人家啊!”有人说,便有人听,更有人传,原先有心没胆的小伙子,这下更是连贼心都没了。
如此一来,林宅便清静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