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房内,狂人凤素颜淡妆,脸色铁青。丫鬟婆子们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气都不敢吭一声。
宁裳看着一脸苦瓜相的狂人凤,颇为无奈的叹一口气,道,“凤,算我求你了,快点让喜娘帮你梳妆。好吗?”
狂人凤溢满郁色的脸上没有半分动容,道,“他把我当成什么了?!物品吗?”
“当然不是。”宁裳心虚的回道。
狂人凤冷笑,道,“我看他就是把我当成了物品,当成了能够调动八万亲兵的兵符……”
宁裳连忙打断她,道,“不是不是。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如果不是心甘情愿,他不会娶你。”
“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替他狡辩。”狂人凤委屈的说道。
“谁告诉你他是为了八万亲兵才娶你的?”宁裳扶额,在心中嘀咕道,该死的大嘴巴,千万别让我知道你是谁!
狂人凤抬眼,严肃的说道,“我看过爹给我办置的嫁妆了,其中就有兵符。”
“这能说明什么?” 宁裳问道。
“他明显就是为了兵符才娶我的。”狂人凤笃定的说道。
宁裳摇头,认真的问道,“在你眼中,他属于那种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人吗?”
狂人凤语塞,别扭的咬住唇角。
宁裳语重心长的说道,“喜帖发了,喜堂摆了,宾客到了,你却要悔婚,这不是存心给侯爷难堪吗?”
“我……”
“你没见到侯爷有多开心吗?我敢肯定,他这辈子都不会有比今天还要开心的一天了。你难道想将他从天上打入地下?”宁裳问道。
“我不想……”狂人凤的嘴唇越咬越紧。
“侯爷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的将你拉扯大,头发都白了一大半。就算你不感恩图报,至少也不要给他难堪吧?”顿了顿,宁裳又声情并茂的叹息道,“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么好运气,拥有一个把你捧在手心里疼的爹。”
“我……”狂人凤的声音哽咽了,垂头暗自流泪。
宁裳也抿嘴不语,心中有点失落,淡淡的,空空的。
这时,聿执絮走进房间,从身后搂住宁裳,轻轻在她颈项摩挲。
宁裳顿时如沐春风,笑吟吟道,“絮,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我来吗?”聿执絮轻笑道。
“当然不是。”宁裳忙不迭的回道。
狂人凤瞟一眼甜蜜的两人,冷声道,“我不欢迎。”
宁裳倏地皱起眉头,道,“凤,絮得罪你了吗?”
狂人凤冷哼一声,道,“他心知肚明!”
宁裳不解,侧头看向聿执絮,问道,“你得罪她了?”
聿执絮扬眉,道,“如果她非要这样认为,我不否认。”
宁裳更加疑惑,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聿执絮道,“父皇应该就快来了。我们去前厅。”
“什么?!皇上要来?”宁裳连忙道,“凤,快点帮我易容!”
听到‘易容’二字,狂人凤的嘴角狠狠的抽了两下,愤恨的瞪一眼聿执絮,道,“不要再来烦我!”
宁裳一脸莫名其妙,“凤,你的脾气有点大哦。”
狂人凤不置可否。
聿执絮笑了笑,牵起宁裳的手,道,“不必易容。你现在的样子就很好。父皇会喜欢你的。”
宁裳翻个白眼,道,“我可不这样认为。”原本该在天牢呆着得人却跑来喝喜酒了,皇上会喜欢才怪。
聿执絮不做其他解释,牵着她朝大厅走去。
走到半路,宁裳忽然叫道,“糟糕!”
“怎么了?”
“万一凤逃婚怎么办?她之前一直不肯梳妆打扮。”
聿执絮嘴角轻勾,淡淡道,“她逃不走的。”
宁裳满腹狐疑,挑眉问道,“为什么这么肯定?”
“侯爷派了人暗中看守。”
宁裳扯了扯嘴角,道,“侯爷早就料到了凤会逃婚?”
“知女莫若父。侯爷这样做只为以防万一。”聿执絮道。
宁裳点头,轻叹一声,道,“其实,这样对凤真的很不公平。”没有哪个女子愿意自己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尽管这场交易是建立在爱情的前提之上的。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公平的。不管她愿不愿意,她的婚姻注定要掺杂政治。这是她身为天之骄女的宿命。更何况,这对她来说并不是坏事。如果不是形势所迫,她恐怕等不到皓月娶她的一天。这一点,侯爷心里最清楚不过了,所以他才会以八万亲兵为条件逼皓月娶她。”聿执絮淡淡道。
宁裳若有所思的点头,道,“上官只是需要一个借口,一个让他收心,甘受束缚的借口。而『为了亲兵迫不得已』就是一个看似最合理的借口。”
聿执絮含笑道,“宁儿,你总是能够明白我的意思,这让我感到满足。”
宁裳咧嘴傻笑,幸福溢于言表。
很快,两人走进了大厅。
这时,不知道谁叫了声,“御亲王!”
众人纷纷看向聿执絮……和她身边的人,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十指交握的地方,表情各异。心中却有一个共同的疑惑——御亲王为何会和当日在宴会上献艺的女子在一起?
一时,大厅陷入死寂。
纵使是真金做成的脸皮也难以对众多关注的目光视若无睹,更何况,宁裳的脸皮不是真金做的。
宁裳用眼角的余光不停的瞟身旁的人,希望他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以打破沉闷。
聿执絮紧紧牵着宁裳的手,从容不迫走到属于他们的位置上坐下,淡淡道,“今日是曦云郡主和侯爷义子大喜的日子,大家不比拘泥。尽兴就好。”
众人依然沉默不语,纷纷将探究的目光投向宁裳。
宁裳在心中叹息一声,秉着『越是心虚越要坦然』的原则,直接将众人的目光无视,伸手将桌上的点心拿到自己面前,开始优哉游哉的吃点心。
聿执絮嘴角轻勾,为自己倒一杯酒,开始优雅的品酒。
两人的反应让在场的人错愕不已,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体内的八卦因子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却不敢表露半分。
云亲侯端着酒杯,走到两人身边,低声道,“你就是宁裳?”
宁裳不急不缓的吞下口中的糕点,端起茶杯浅抿一口,然后抬眼,笑盈盈道,“是的,我就是宁裳。”
云亲侯惊叹,这丫头倒是大方的很。
这时,纳西老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道,“小宁儿啊,你终于现身了!为师想你想的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圈。”
宁裳翻个白眼,小声说道,“师傅,为何您老人家对『自毁形象』这种事,如此的,乐此不疲?”
“哈哈哈……这丫头我喜欢!”云亲侯大笑道。
纳西老人嘴角横抽,略显松散的脸皮有一下没一下的抖动着。
“师傅,既然您这么想我,为什么不去看我呢?”宁裳面带委屈。
纳西老人急道,“为师忙着帮你……”
“前辈。”聿执絮抬眼,道,“吉时快到了。您代表皓月的高堂,该就位了。”
纳西老人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连连悻悻的点头,道,“对,对,对,为师该就位了。”说者,拉着同为高堂之一的云亲侯,表情沉重的转身向他们的位置走去。
宁裳拧眉,待纳西老人走远,侧头向聿执絮询问道,“有事瞒着我?”
心知逃不过她敏锐的观察力,聿执絮没有否认,而是神秘的笑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宁裳道,“会有惊喜么?”
聿执絮扬眉,不置可否。
见状,宁裳便不再追问,兀自小声嘀咕道,“可别是惊吓才好。”
闻言,聿执絮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剑眉一锁,眼底的痛楚稍纵即逝。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跪迎,“吾皇五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沉声说道,“众爱卿平身。”脸色难看极了。
“谢皇上。”众人各就各位。
宁裳心知再怎么掩饰都是白费心思,于是无比坦然的抬起头,看戏。
皇上坐到主位上,俯瞰众人,当视线掠过宁裳时,倏地表情一怔,皱眉看向聿执絮。
聿执絮抬眼与皇上对视,镇定自若。
皇上沉声道,“朕记得朕将曦云郡主指给了御亲王。”
责备之意,不言而喻。
聿执絮起身,道,“回父皇。儿臣并没有接到圣旨。”
“朕明明下了两道圣旨,一道给你,一道给曦云郡主!”皇上道。
聿执絮面不改色,道,“儿臣的确没有见到圣旨。”
皇上拍案怒道,“胡说!”
云亲侯道,“皇上息怒。”
皇上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道,“你们将朕的圣旨当成儿戏,还要朕息怒?!你倒是说说看,朕该如何息怒?!”
云亲侯道,“您的确没有给御亲王下旨,只给了微臣一道口谕。”
“是这样吗?”皇上不信。
云亲侯道,“是的。微臣向您请旨,希望您做主将爱女许配给御亲王。您当场就答应了,说这是天赐良缘,让两人择日完婚。”顿了顿,云亲侯又道,“但是,您并没有拟旨。”
“不可能!朕记得朕拟过旨!”皇上的语气虽然万分笃定,但是眼底却闪烁着困惑和心虚。
云亲侯道,“微臣也没有接到圣旨。难道是传旨的公公出了纰漏?”
见有台阶下,皇上连忙道,“曹公公,你没有将圣旨送到御亲王和云亲侯手上吗?”
“奴……奴才……”曹公公战战兢兢的跪下。
皇上冷声道,“说!”
曹公公低着头,唯唯诺诺的回道,“奴才……奴才……”
“再不说朕就把你拉出去砍了!”皇上道。
曹公公软趴到地上,闭上眼,认命的说道,“奴才把圣旨弄丢了。”
宁裳面露不忍,在聿执絮耳边小声嘀咕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聿执絮低声道,“曹公公从晋升为太监总管到现在,共受贿二千七百八十三万四千五百六十九两黄金。”
宁裳咋舌,一个太监要这么多黄金干什么?!
聿执絮又补充道,“这件事早就被吏部查出来了,一直被侯爷压着才没有曝光。”
宁裳看一眼被侍卫往外拖却没有半点挣扎的曹公公,道,“侯爷给了他什么应允?”
“安置他一家老小。”
“什么?他不是太监吗?怎么会有老小?”
聿执絮道,“太监也有娘,也有兄弟姐妹。而且,他净身入宫之前已经成家了。留有一儿一女。”
宁裳惊讶不已,想不到曹公公的身世如此复杂。他定是为了养家糊口才入宫当太监的,想到此,宁裳心中莫名的有些难过。
聿执絮握住她的手,无言的安抚。
宁裳侧头冲他淡淡一笑,道,“我没事。”对于现实的残酷和无奈,她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时,皇上的声音再次响起,道,“朕的旨意没有传到御亲王手中,他不知情情有可原。你呢?既然当初让朕做主将曦云郡主许配给御亲王,朕也下了口谕,现在为何抗旨不尊,将她嫁予他人?”
云亲侯道,“皇上恕罪!微臣口中的爱女指的是义女宁裳,并不是曦云。”
此言一出,众人一阵唏嘘。
宁裳了然的勾起唇角,嘀咕道,“絮,这主意是你出的,还是侯爷出的?”
“共谋。”聿执絮淡淡道。
宁裳笑呵呵,道,“皇上的肺都快气炸了。”
聿执絮淡瞟皇上一眼,高声道,“儿臣得到的旨意也是迎娶侯爷之义女。”
皇上冷哼一声,道,“这样说来,是朕老糊涂了?”
云亲侯连忙跪下道,“是微臣当初没有说清楚,让皇上误会了。臣甘愿受罚。”
皇上忍者一肚子的火,口是心非的说道,“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朕不是小气之人。”
云亲侯道,“谢皇上。”
皇上又道,“朕只见过你的两个义子,义女倒还没见过。”
云亲侯指着宁裳,道,“小女宁裳,自小顽劣不堪,所以微臣将她托付给好友抚养,今日是第一次回府。”
闻言,皇上的脸色又黑了一成,古怪的问道,“她是你的义女?”
宁裳起身,乖巧的说道,“臣女宁裳,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够了够了。”皇上不耐烦的打断她,起身道,“朕稍后会让人将贺礼补上。”语毕,拂袖而去。
“恭送皇上。”众人齐声道。
待皇上的背影消失,众人同时松一口气,扶额拭汗,小声讨论着刚才的一幕。
宁裳紧张的说道,“他肯定会去天牢查看,怎么办?”
聿执絮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见聿执絮如此镇定,宁裳便不再担心了,她相信他。
这时,喜娘道——“吉时到!”
众人纷纷安静下来,一起鉴证这对新人的结合。
皇宫,御书房内。皇上不停的来回踱步。
“启禀皇上……”禁卫军统领道。
“少废话,说重点!她在天牢吗?”
“在。”
皇上蹙眉,挥手道,“先下去。”
“是。”禁卫军统领退出御书房。
皇上坐到龙椅上,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不是同一个人?”
皇后寝宫。
皇后脸色惨白,身子不停的颤抖,不知是因为气结,还是害怕……
国舅双手负于身后,来回的踱步。
皇后道,“别走来走去了!本宫的头都被你晃晕了!”
国舅郁闷的坐下,道,“兵符被盗,现在该如何是好?”
皇后不吭声。
大皇子道,“是太子所为!”
国舅道,“有证据吗?”
大皇子冷笑,道,“现在没有。但是,只要他敢把兵符拿出来,这就表示偷兵符的人就是他。谁都知道,那兵符是母后的。”
国舅道,“问题是,他会那么傻吗?”
大皇子语塞。
皇后恹恹的说道,“不仅兵符被盗,那姬晴也被打入了天牢。祸不单行,这话说的果然没错。”
“母后别担心,我们还有碧妃。她手段高明,一定可以把诏书拿到手。到时候……”大皇子冷哼一声,道,“太子盗兵符无非是想挂帅出征,以揽兵权。我们就将计就计,让他先得意几天。”
闻言,皇后立刻一扫之前的阴霾,喜上眉梢。
入夜,侯爷府,上官皓月和郡主的新房外,老槐树上,三男一女。
宁裳道,“为什么里面还没动静?”
聿执絮道,“大概是皓月还在犹豫要不要掀郡主的盖头。”
“言之有理。”洛天水和纳西老人异口同声。
宁裳拧眉,“为什么不是凤把上官打晕了?”
此言一出,三个男人满脸黑线。
聿执絮道,“这种情况也不是没可能。”
说着,‘嘭’的一声,一团东西破门而出。
四人定眼看去,只见那团东西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慢慢爬了起来。
四人大悟,原来是新郎官被踢出了房门。
宁裳捂嘴闷笑,道,“凤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闻言,聿执絮的表情瞬间凝固,而另外两人则一脸同情的看着他。仿佛在说,王爷,您以后可要小心了。
聿执絮冷撇两人一眼,算是领情。
这时,下面的上官皓月低吼道,“该死的宁裳,是不是你给我下的毒?!”
宁裳的表情瞬间石化,扯了扯脸皮,小声说道,“絮,在人家新房外偷看是不道德的,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