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昏时分,漆黑的夜幕将一切躁动与不安席卷,宁静的氛围下凉飕飕的微风掠过,让原本就没有几许睡意的人更加清醒。在窗子边上静站的聿执絮仰头凝视夜空,墨黑的眸子与黑夜融为一体,将所有的情绪隐藏。
许久,身后一道劲风划过,聿执絮轻叹一声,将万千思绪收回,轻淡的声音徐徐至嘴角溢出——
“战王那边又有什么消息吗?”
魅影摇头,定了定神,道,“属下这次是奉战王之命来抓宁裳回去的。他放出话来,若不能带她回去,我就别回去了。”
聿执絮拧眉,“她怎么会和战王扯上关系的?”
魅影将宁裳和战王的牵扯一一道来,末了还加了一句,“属下调查过她的身份,但是一无所获。”
聿执絮这才意识到,自己对宁裳的背景一无所知。沉思半晌,说道,“从此以后,你负责她的安全。战王那边不用再回去了。”
魅影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花了五年时间才得到战王的信任,成为战王身边的第一暗卫,公子却要他在这个关键时刻放弃?而原因,只为了留下那个疯女人……
聿执絮又道,“若是她受到半分伤害,你便提头来见。”
语气,很淡很淡,淡的让人以为是错觉。
却让魅影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迫,他一直都知道,公子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那份不怒而威的气势不需要刻意表现便足以震慑人心,但唯有这一次是这般浓烈。
魅影点头,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保护她就成了他的全部。
同一片夜空下,有人亦辗转难眠。
宁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起身穿好衣服,来到聿执絮房前,犹豫片刻之后,轻敲房门。
许久都没有听见里面有任何动静,宁裳眉头一锁,心道,像他这种武林高手,只要周围有轻微的动响就该清醒才对,怎么会没有反应呢?
加重力道,又敲了几下,仍然没有反应。
宁裳试着推门,却发现门从外面关着,当下恍然大悟,原来他并不在房内,难怪里面没有半点反应。只是,这么晚,他出去干什么了呢?
正疑惑,身后传来惊风的声音——
“宁小姐站在公子房前做什么?”
宁裳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轻拍胸脯,转身说道,“找你家公子有点事。他出去了么?”
惊风道,“公子在书房休息。”
“咦,他怎么跑去书房休息了?这里才是他的卧室啊。”
惊风古怪的瞟她一眼,道,“从你搬来的第一天起,公子就没有再回卧室休息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闻言,宁裳眼皮微微下垂,心里颇不是滋味,她又不是瘟神,他至于这样和她拉开距离么?抚了抚心绪,宁裳抬眸,勉强挤出一抹淡笑,“我还真没发现。”她以前又没有查过他的房,当然不会知道。
惊风道,“说的也是。你又不知道公子每晚子夜过后才会睡觉,当然不会察觉到隔壁没人。”
“他子夜过后才会睡?”是不是太晚了点儿?
“是啊。公子很忙。”说完向聿执絮卧室走去,“你早点睡。我去给公子拿件披风。”
宁裳楞了楞神,隐约明白了点什么,见惊风已经拿着披风走了出来,便一把抢过披风,道,“我帮你送过去。”
惊风大骇,“不行不行。我来之前公子特别吩咐我动作小点,不要吵到你。若是你送过去,公子会怪罪我的。”说着便想从宁裳那儿抢过披风,可惜宁裳早已将披风系在了自己身上,让他无从下手。
宁裳眉眼弯弯,笑吟吟的边走边说道,“你去睡觉吧,以后为你家公子跑腿的事就交给我了。”忽尔又道,“你放心,他不会扣你的月钱的。”说完便朝书房跑去,留下一串咯咯的笑声,划破寂静的夜幕。
看着渐渐模糊的背影,惊风忽然觉得,她和公子很像,都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他们的任何要求的力量。不知道,他们两人对抗起来,谁更胜一筹?
惊风垂下空空的双手,无奈的耸了耸肩,跟在她后面向书房走去。公子还未睡,他怎么能睡呢?
宁裳刚走到聿执絮书房前,就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拧了拧眉,疾步走上前为他披上披风。
聿执絮回头,“怎么是你?”
宁裳青眉微挑,走到他的书架前,视线从众多书前掠过,脸不红心不跳的开始瞎掰,“惊风和庄里的丫鬟幽会去了,所以我好心帮忙……”
“宁小姐——”随后而至的惊风满脸黑线,可不可以不要陷害他?
宁裳回头,一脸歉意,惊风兄弟,对不住了。
惊风无视某女的装模作样,无比无辜的看向自家公子。
聿执絮扬手,示意他先下去。
惊风差点没感激涕零,他就知道英明神武的公子能够明察秋毫。临走前哀怨的睨一眼始作俑者以表示他的不满。
宁裳扬眉,回身又在书架前扫视一番,挑了本相对来说不那么枯燥的书,然后找了张离聿执絮比较近的椅子坐下,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聿执絮瞟一眼某女,轻轻摇头,收起桌上的奏折,二话不说起身就走。
宁裳迅速抬头,“你要去哪儿?”
某男理所当然的回道,“睡觉。”
“你不是很忙吗?我听惊风说你每晚子夜过后才会睡觉。”
“那是以前。”惊风的嘴巴越来越大了。
闻言,宁裳脸上挂满笑意,将书放下,缓缓走到聿执絮跟前,脖子微微向右歪,手指轻绕肩头的碎发,侧头看着聿执絮,一双明晰的眸子里泛着偷了腥的窃笑,“你是怕我陪你到很晚才决定早点睡的,对吧?”
语气中的笃定让人觉得不管怎样否认都没有说服力了。
她敏锐的洞察力让他苦恼。一阵无力的窘迫感袭来,聿执絮微微侧头以掩饰尴尬,淡淡道,“你想看到什么时候都行,书房可以借你用。”说完便转身离开,脑子里闪现的却是她狡黠的笑靥,愈是想忽视就愈是清晰。尤其是当身后传来一阵阵得逞的笑声时,那副笑靥就更加深刻了。
宁裳紧随其后,也不管前面的人是怎样一番心境,兀自笑呵呵的说道,“我听说,自从我搬进来之后,你就挪窝了。”
挪窝?聿执絮挑了挑剑眉,“那是巧合。”
“哦?”宁裳的瞳孔收紧几分,然后一脸失落的说道,“我还以为你是怕打扰到我才搬到书房来睡的呢。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说着垂下眼,与她落寞的口吻相得益章。
聿执絮狭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心口一阵紧缩,眉头因突如其来的锥痛兀自蹙起,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整。
刺痛只有一瞬间,但足以起到警示的作用。她和他,相隔太远。且不说相思泪带来的钻心刺骨之痛,那重比千金的国仇家恨,岂是‘放下’二字能够诠释的?他要走的路,太艰辛。
聿执絮敛了敛心绪,道,“不是。”
这两个字让聿执絮自己都错愕了半秒,其实他想让她放弃,最后说出口的却是完全背道而驰的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原来,他竟不知不觉贪恋起她的笑靥了,不愿意它失色。
宁裳也被那两个字震惊到了,一双乌溜溜的眸子瞪的比天上那轮明月还要圆,“你说什么?”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自导自演,他给出的最好的反应便是沉默,而这一次竟然……宁裳不敢置信的拍拍自己的小脸,她不是在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