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千羽已经赶到了爪南北城门下,此时虽天色已晚,但仍有些许人在城门前清扫积雪,看起来都是些卧龙上国之人,而一旁的斯诺军岗哨也丝毫没有怠慢,看样子身处雪境的人早已习惯了眼前这大雪。
爪南北城门看起来没有比得上南城门那般固若金汤的防守,但斯诺人的营帐便安置在爪南西北的位置,距离北城门也只不过两条街的距离,倘若千羽此时硬闯,仅仅两人的防备的确轻轻松松突破,但随后所要面对的可能会是全城的斯诺驻军。
城墙高约十丈,想要不发出半点动静就越过城墙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若再想不出什么办法,只怕千羽今日便要葬身于这雪地之中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千羽靠在离城门不远处的一棵枯树后,静静地回想着前些日子所遇道士之言,苦笑着瘫坐在那里。
虽说时至今日,千羽仍然不信卦算之言,但眼下看来,此为方士即便不是以卦算之法算得,也是个通晓天文的奇才,看来他是早就推得今日定有一场大雪,一场让斯诺帝国难以行动的大雪。
“啊——”正当千羽束手无策,等待命运的天雷灌顶之时,身后竟传来两道惨叫之声。
“盛世修道,乱世锄奸。”熟悉的声音从城门处传来,千羽探出头去,只看到茫茫大雪之间,一个身影缥缈间在风雪之中若隐若现,手中一抹血光,朝着千羽所在的位置走来
“千公子,贫道卜算天道也好,推演风云也罢,只求得北贼尽数退去,奈何千公子信不过我...也罢,今日之事,权当造化。”身影在半程中便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前进的意思,而此时千羽也看的更加真切了,一身道袍的道士手持长剑站在那里,模糊之间几缕血色正向道士脚下蔓延,不远处的斯诺帝国看守早已毙命,鲜血浸染了不小的一片雪地。
“方士...”千羽开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必多言。”道士打断了千羽的话语,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城墙上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城门内也传出杂乱的脚步。
“时日无多,贫道只有一事相求,望千公子取得北国贼人血液之后前往龙首灵剑阁寻阁主龙丘煜之,再寄以此信物,他自然明白。”说着,一支银针飞来,直插树干约半寸,千羽愣了愣,即刻拔下银针,正在千羽思考该如何保管这银针之时,那银针忽然化作一道流光飞入千羽的眉心。
“就是他!给我拿下!(斯诺语)”一队约莫二十人的斯诺军小队自城门出现,个个全副武装,为首一个装束明显不同的算得上是千羽的老对头了,那人一身重甲,双臂武装着臂铠,正是高车氏科维。
“怎么会是他!”千羽本已挪动的步伐停了下来,躲在枯树后不敢外出。
“北国贼人,今日贫道闻人平峰便替天行道,看你们还胆敢胡作非为!”说着,自称闻人平峰的老道便将长剑竖于胸前,双指抵住剑身,闻人凌虚身后即刻出现一圈剑阵。
“这...这是什么招式?”不论是躲在树干后的千羽,还是与闻人平峰对峙的科维,心中都不由得一惊。
剑阵之中的长剑自闻人平峰身后接二连三地飞出,朝着以科维为首的一众斯诺帝国人马袭去,变化莫测,难以揣摩,又由于飞出的长剑并无人操控,令眼下的一队斯诺战士手足无措,无从反击。
“快去叫增援!(斯诺语)”科维大声喊道。
几名没有被飞剑针对的斯诺军士即刻朝着城内跑去。
闻人平峰将手中长剑一转,朝着打算报信的斯诺军士一指,随着一声惨叫,一名斯诺军士便扑倒在地,没了生机。闻人平峰又是接连几指,去报信的斯诺军士接连倒在地上。
“这是...成界武人!”千羽瞪大了眼睛,如此场面,千羽早在颜家大院便见识过,隔空取物,瞬间移动,这些在常人眼中毫无可能的动作在成界武人手中却犹如玩弄指掌那般简单。
“凌虚剑,归!”一声令下,四处飞散的飞剑顿时如同被牵了线似的,返回了闻人平峰的身后,化为一阵阵光点,渐渐散去,而留在场上的只有七横八竖的尸体,只有科维和少数几个斯诺战士还站在场上,无一不是气喘吁吁,或者身负重伤。
“湖镜阵。”闻人平峰微微张口,四周数十丈范围内忽然立起了如同镜面一般的阵法,仔细观察,发现镜面之下无一不插着一柄飞剑,原来方才道士闻人平峰发动凌虚剑阵之时,便暗中安插阵基,直至此时,才发动了什么诡异的阵法。
“南十二尺,东三尺,西南五尺,西北十八尺!”老道忽然大声喊了一通莫名其妙的方向和距离“快!”
千羽瞬时间反应了过来,闻人平峰这是在让他行动,千羽虽心中一万个疑惑,但还是毫不疑问的按照老道说的做了。
然而让千羽更加疑惑地事情出现了,其一是按照老道所说的方向,经过了半跪在原地的科维,但眼下科维却视千羽如无物,好像完全没有发现千羽一般,其二便是千羽按照老道所说,并未走到爪南城门,而是城门偏西的一处城墙下。
正在千羽疑惑之际,四周的镜面猛然破碎,而千羽也看清了自己眼前的景色,自己已然不在那饥寒交迫的北城城门之外,而站在靠近北城门的一条小巷里。
“这到底...到底是什么神通?”千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倒不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是因为眼下经历了太多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场面,一时之间缓不过来罢了。
“对了...闻人方士!”千羽正想转身出去看看闻人平峰的战况如何,却被一把长刀抵住后心。
“什么人!”一道女声从千羽身后传来,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但千羽此时却顾不得很多,由万化所化的打刀如雷动般出鞘,一阵刀鸣伴随着短兵相接的碰撞声,整个局面便在电光石火般的扭转了,身后女子的长刀被弹飞,牢牢地钉在一旁的墙面上,而千羽的刀正直指那名女子的眉心。千羽转身看着眼前被白色服饰包裹地严严实实的女子,盯着她的眼睛总觉得像是见过的人,甚至可以说是熟人。
“千公子!”那名女子看到千羽的全貌,眉间绽放出无可比拟的喜悦之色。
“你是...”
“是我啊千公子,是若兰啊!”女子将蒙面用的白布取下,正是孙若兰。
“文慧姑娘?”千羽一愣“你在这干什么...?还穿成这个样子?”
“我...我们正打算去找你呢!”孙若兰惊喜的口舌也有些不顺“伯辰大哥!你们快出来,是千公子!”
“什么?翼长兄弟?”小巷的尽头又出现了几个同样身着素色服装的身影,正是张龙等人。
“翼长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张龙百思不得其解,局李管事所言,千羽的确是一早便离开了爪南城,跟着商队出城去了,但眼下又是如何出现在这荒僻无人的小巷之中的。
“说来话长,都要感谢之前那位闻人方士。”千羽长舒一口气,便把打刀收回刀鞘。
“闻人方士?”
“就是前些日子在闹市所遇的算命先生,姓闻人,名平峰。”千羽说道。
“闻人?平峰?”张龙听罢惊讶地看着千羽。
“怎么了?”千羽对于张龙的反应甚是摸不着头脑。
“你可知龙首一百又二十望界高手。”张龙说道。
“什么高手?”显然千羽也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名词。
“此地不是叙旧之地,回客栈,我们慢慢说。”张龙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上的白布解下,原本的衣装出现在众人面前。
“可是那闻人方士还在城外...”千羽说道。
“那闻人平峰乃是差一步便可踏入成界境地之人,我们又何必为他担心?走吧,即便我们现在出城也帮不到他丝毫,况且他费尽千辛万苦将你送入城中,你还想辜负了他一番劳苦不成?”
“...那好吧,我们先回客栈,还有不少事情要与你们商议呢。”
......
路上,千羽也听张龙细细道来了那龙首一百二十又八望界高手,是一百二十八名顶尖的成丹气盛武人,并且已经悟得了成界之法,也已经踏出一步的武人,这闻人平峰算是其中之一,而听罢此言,千羽也不由得对成界武人的实力更加期待,眼下只不过一个摸到成界一毫的武人便能有如此实力,更不用说真正的成界武人。
而据张龙所言,这闻人平峰自身的实力并不是多么高强,但招式诡异,又辅以各种神秘莫测的阵法,使得哪怕是真正的成界武人与之对峙,也占不得多少上风,而今夜千羽也见识到了那万千神秘阵法之中的一个——湖镜阵。
“...唔,翼长兄,由此看来,你这次出城,也算不上太坏,好歹得知了不少情报。”张龙捏着下巴沉吟道。
“嗯,况且如今连夜大雪,恐怕无论是抢粮还是水袭定安城,都会搁置一段时间,倒是留给我们充足的时间,不过还是事不宜迟,翼长兄弟你怎么看?”
“眼下已至子时,全城宵禁,城门闭阖,想要今日出城风险太大,更何况我们还有伤员。”说着,千羽看了看疼的满头大汗的陈平天。
“你说你也是,受了那么重的伤,还逞什么能?这么大的雪就敢往外跑。”千羽盯着陈平天没好气的说道。
“还不是你偏偏要往城外跑,人家闻人道长都说了三日之后,还怪到我头上来了。”陈平天忍着疼痛还嘴道。
“你...!”千羽被陈平天说的哑口无言。
“好吧,云齐兄倒也提醒了我,今日之事的确是我太鲁莽了,我千羽在此向诸位道歉。”千羽起身向着房间内的所有人拱手行礼,并深深的鞠了一躬。
“翼长兄!”张龙连忙上前虚扶一把“你也是心系家国,况且我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同伴,不会往心上去的。”
张龙一席话虽说给千羽给足了面子,但仍然意指千羽之过,千羽也自知其过错,怎么说也有些愧疚之情。
“好了,言归正传。”千羽坐回椅子“我建议明日再去古云商会说说情,实在不行的话...”
千羽没有继续说下去,脑海里想到了今日在北城门外所见。
“实在不行的话,还能另辟蹊径,只不过是一步险棋。”
“还有一事。”千羽言罢,张龙继续说道“只怕我们的武器,也该处理一下了。”
“啥?大哥,我们当时费尽千辛万苦,不就是为了把这些刀运进来吗?咋说扔就扔啊。”张龙一听张龙要处理武器,不由得跳了起来说道。
“你个猪脑子...”张龙指着张虎骂了一句,便不再理会他了。
“好了,事情到此应该没什么疑虑了。”张龙起身说道“大家就各回各自的房间吧,武器留在这里,我和千羽兄弟处理。”
“大哥,我还有疑虑!这武器...”张龙指着众人扔在地上的武器,想要说些什么。
“快闭嘴吧你。”
张虎吃瘪,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房间。
“翼长兄,这些你打算如何处理?”张龙看着地上三把长刀一卷刃鞭陷入了沉思。
“长刀倒没什么难得,随便找家邹家手底下的商会丢进去,说不定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只是这刃鞭...”
“...唔”两人都盯着刃鞭陷入了沉思。
......
大雪下了一夜,翌晨,街道积雪已数尺,张龙张虎早早就出了门,前往古云商会继续商榷出城事宜,千羽和孙若兰留在客栈照顾陈平天。
“开门!”门口传来的暴力的敲门声打破一大早的宁静,正如同张龙所预料的那样,果然有人找上门来了。
千羽起身,不知从何时起,千羽的身上多了一件素色的披风,不过话说回来,这披风穿在千羽身上,看上去还真的煞有其事。
“快点啊,里面人哪?”门口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耐烦,但丝毫不影响千羽不紧不慢的走向房门,轻缓地将其打开。
“怎么这么慢哪?不会是在屋里藏了什么人吧?”房门刚被打开,一个骨瘦如柴但气势凌人的男人便挺着胸、插着腰、皱着眉,站在那里,看上去颇为滑稽,他身后站着唯唯诺诺的客栈掌柜,看样子没少为难这掌柜的,而他们的身后还站着三两个斯诺军士,现在千羽算是明白过来眼前这男人究竟哪来的气势了,原来是仗了人势。
“敢问阁下是何许人也?清早前来扰了在下的清净,不知有何贵干?”怎么说呢,千羽这一番话道说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瞎了你的狗眼!”那瘦弱男子瞪大了双眼,两颗硕大的门牙在一张不知多少时日都没有清理过的臭嘴里上下窜动,横飞的唾沫差点就溅了千羽一脸“咱们爪南城的贵人要查人,你看不出来吗!快快给老子滚开!小心到时候贵人们一个不高兴,要了你的狗命!”
千羽的眉峰微微一抖,倘若此时没有什么要事,恐怕千羽早就送眼下这个吃里扒外、卖国求荣的男人和他身后的几个“贵人”见阎王去了。
那男人见千羽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便伸出手去将千羽狠狠地拨开,顺势让出道来,面向其身后的三名斯诺军士,原本脸上盛气凌人的表情立马变成了谄媚,不得不说这转变是那么的干脆彻底,只怕是将沾了火油的干柴丢进炉子里,都不见得能立刻烧出火光来。
“几位军爷里面请。”如果不是他开口,千羽恐怕也很难注意到,此刻这男人的身形也早已弓了下来,如同一条讨好主人的狗一般。
三名斯诺军士雷厉风行,看得出来日常也是受到过严格的训练,行事也是一丝不苟,让千羽感到意外的是,他们在搜查时并没有刻意的破坏,倒不如说是在刻意的收敛,轻拿轻放、缓开慢阖,如果不是因为战争,恐怕千羽还会深深地敬佩斯诺军队的训练。
没过多久,三个斯诺士兵就搜查完了整间屋子,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转身离开了。
“等一下!”那男子忽然振臂高呼,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仿佛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我怀疑她和贵人们找的人勾结!”
没错,那人所指正是孙若兰,不得不说,曾几何时在沙场之上,可能是缺少装点,但如今的孙若兰已经在客栈闲暇了好几日,倒是有心打扮自己了,看上去精致了不少。
“把她带走!”那男人面容猥琐,脑子里不知道已经幻想了些什么,只怕继续下去,口水都要流个三尺了。
只是那些斯诺士兵并没有行动,原本千羽已经打算动手了,大不了重回东安城西市九死一生的境地,但看样子那些斯诺士兵并不听命于他,更像是把眼前这个男人当成一条带路的狗罢了。
“可恶...”那男人看样子还是不死心,竟然朝着孙若兰径直地走了过去。
千羽瞬间出手捏住那瘦弱男人的肩膀,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气力,别说气力,甚至连一个常人都要比他强壮,而那男人一瞬间也仿佛受到什么巨力拉扯一般被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