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伦敦,圣玛利亚孤儿院,雨夜
“真正的犯人就是你!我只问你一句话,为何要伤害你孤儿院中的这名小女孩?”看着被识破而跪坐在地上的院长,白马探的语气依旧是那般温柔儒雅,仿佛只是在与老友谈心一般。
我躲在他的身后,身体不自觉得有些蜷缩,还有些微微颤抖,是因为冷,也是因为害怕,我不由地将他给我的大衣裹得更紧了些。我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他的背影:他是那般的帅气,我从没见过第二个将休闲衬衣穿得如此好看的男孩子。茶色的发和那棕红色的眸似有魔力一般,在我见到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亦让我觉得莫名安心。
最后院长说过什么我也记不得了,反正无非是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真正的原因又怎能让外界知道?那不过是孤儿院的潜规则:长得好的孩子、有气质的孩子会被特殊培养,以供那些没有子嗣的贵族们挑选,培养过程的艰辛只有经历过的孩子才会知道,而我就是其中最被看重的一个。
我拒绝罗伯特亲王的收养,让院长在贵客前失了面子,又破坏了他苦心经营的人脉,他又怎么可能会不因怨恨我,而责罚我?我不想被收养,只是不想离开那些孩子们,而且我总是奢望有一天会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毕竟能带着三岁孩子到伦敦庆生的日本人,不会是极普通的人。
“12月21日,星期三,晚上9点17分24.15秒,犯人认罪并被逮捕。”说完,白马便将他心爱的怀表合上了。在警察将犯人带走后,他也转身,要离开了。
“白马君,那个,你的大衣……”我在他经过我身边时,猛然拽住了他的衣角,话说到一半时才觉得自己莽撞,不由地噤声。
“小早川桑,你现在比我更需要这件大衣,伦敦的冬雨很冷,你不必这么急着还我。我过几日来找你取,怎么样?”白马君真得好厉害啊,竟一下子就猜中了我的心思,还那么绅士地回答,他是这世上最棒的侦探!
“那个,白马君,你可不可以将我带走?我,我不想留在这里了。”我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因为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毕竟我与他只是初次见面。
“好。”他的声音还是那般好听,还带着一丝笑意和关怀。诶?笑意?关怀?事情的发展怎么有点不对劲?等等,他,他同意了?!
看着我惊讶的模样,他竟笑得更欢了。我就在不知不觉中随他离开了呆了十三年的孤儿院。
“呐,你已经离开那里了,不必那么害怕了。”我一直认为白马君只会严肃地说话,没想到他竟会有如此俏皮的语调,让我才想起来,他只是与我仿佛大的少年。
“啊,非,非常感谢您,白马君!”不知怎么,我连话也说不连贯,脸上也有些微微发热,估计是脸红了。离开了孤儿院,我竟连被迫学习的贵族礼仪都忘光了。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诶?”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会问我这种问题,“估计我会一边打工,一边上学吧。毕竟我也到了上高中的年纪了,啊,对了,白马君在哪所高中?啊,不不不,我是想问白马君有没有什么推荐的高中?”我知道自己到底还是越描越黑了。
“London Bridge High School。”他没多想便脱口而出,“这就是我的学校,我很欢迎小早川成为我的同学呢。”
他补充的那句话的意思是邀请我去他的学校上学?“诶?真的吗?那我就先叫你一声白马同学咯。”这竟是我出孤儿院以来说的第一句完整、通顺的话。
今日,东京,江古田,工作中介所,晴日
“哟,小早川,我们又见面了。”铃木大叔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个正形,我的嘴角不由地上扬了几分。眼角瞟到还有没走的客人,我只是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
看到客人都走了,我便飞也似的向铃木大叔的桌子冲去。“铃木大叔,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活力呢!”说完便不客气的在铃木大叔的桌前坐下,双肘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向他那边倾斜,“不过,大叔,我们三个月没见了,真难为你还记得我。”
“像你这样专找奇怪工作的小姑娘哪里能找出第二个?怎么样,见到那个令你神魂颠倒的侦探了吗?”铃木大叔脸上是掩不住的调笑。
“没有,”看着铃木大叔因为我的语气而骤敛调笑的神情,我的心情不由地变好了一些,“这次竟然又是那个关西腔的黑皮侦探,真是的,他不在大阪上大学,偏偏跑来东京干什么?最近一大半的案子遇到的都是他和那个小学生侦探,有时还有那个超级怪大叔,我都没见过阿探几次。”啊,脸上又有些感到发烫了,真是的,为什么每次提到他都会脸红啊。
铃木大叔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被我狠狠一瞪才稍稍收敛了些笑意。他翻开了一本特殊的小册子:那本册子已经有大半本都被翻烂了,而剩下的那一点却是崭新未用的感觉。
我知道,那是铃木大叔专门为我准备的本子,都是我要求的那些工资极高或极地的女仆、佣人工作,有奇怪要求、限定的工作。我接过铃木大叔递来的本子,看着翻开的那页上清晰写着:招收射击高手,仅限女性,20岁及以下,孤儿,工资面议,但不低于两万円/月,要求工作起仅穿黑色衣裳,联系方式:xxxxxxxx。这估计是我到日本两年来最有趣的工作招聘广告了,不仅是因为这要求最为奇怪,还因为它是黑底红字的,这可是大叔第一次用非手写的方式记录给我找来的招聘广告。
“谢谢,铃木大叔啦!帮我联系一下,这份工作我要了,啊,感谢我在英国那些年还学过射击呢。吶呐,大叔,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那时的成绩超棒?几乎每枪都能打到将近十环,还获过国家的中学生射击比赛的冠军呢!不过,当然只是女子组啦,据说男子组有个人可以枪枪十环呢!”看到铃木大叔略呆滞的表情,我才反应过来,刚才的我太激动了,语速快到让人无法反映了,不由地吐了吐舌头,“总之,大叔帮我联系一下啦,我真的超想要这份工作。拜托啦,大叔。”
“好好好,我帮你联系,不过,丫头要自己注意安全呀。”铃木大叔虽然笑得很开心,但隐隐感觉他在担心什么,好像暴风雨就要来了。
我总有种预感,这是我与铃木大叔最后一次见面,我将与这相识两年、早已成为亲人的大叔永别。
半月后,东京,夜,无月
无月的夜本该是漆黑一片,但火光、探照灯光却将这一片照得通明。枪声、撞击声、喊叫声打破了夜的寂静,又将其他细小的声音掩盖,形成了令人胆寒的交响曲。我在高楼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旧时灯火辉煌的繁华地如今却变成废墟一片,破坏电路的元凶是我,虽然造成这废墟的人不是我,但我也算是参与其中的人,难逃干系。
来到组织之前,我从不知道会有一个地方,让人在不到十天就习惯黑暗,习惯杀戮,习惯鲜血。如果不是那个身影,我恐怕早就变成冷血嗜杀的恶魔了。夜深无事时,我总会想起那个我追寻了三年多的大侦探,除了最初的相遇,我与他却再无过多交集。
一次次选奇怪的工作,只是因为我知道,那样的地方总是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总有一天会有人犯罪,他就很可能会来,只有这样我才能见到他。看着他怀表一次次的开合,听着他那对于时间精确度过于执着的计时方法,我的心觉得很亲近,很安宁,有种莫名的欢愉感。每一个孤独的夜晚,我都仿佛是随着那怀表的“滴答”声入眠的。
虽然知道他的学校,但却不可能与他成为同学,London Bridge High School算是一所贵族学校,我若是没有拒绝罗伯特亲王的收养,还有可能去那里就读。最后我只能就读于一所普通教会学校,一方面是因为那所学校几乎不收学费,另一方面是它是全寄宿制,我不必为住所忧心。那之后便就是我对他在伦敦的单方面追逐,我成为了苏格兰场的常客,那里甚至为我留了专门的证人席位。
在得知他要转学去日本时,我隐隐有些绝望,我不是能够自由转学的人。我从他转离伦敦时,就尝试参加日本各大学在英国的招生测试、面试。投出的自荐书、证明书,怕是我的房间都高了。拿到日本东京海洋大学的录取通知时,我才露出了半年来第一个笑容。
到了日本,又是无尽的追随,遇到他的次数却比英国还要少,两年还不如半年。那个黑皮侦探、小学生侦探、假小子侦探、沉睡的怪大叔侦探竟都渐与我熟识,唯有他,却是几乎将我忘了。我知道他喜欢的是同班的小泉红子,那个红魔法继承人大美女,我确实难及她万分之一。
“1月11日,星期五,晚上11点58分25.21秒。我们又见面了,小早川桑。不,应该叫你Solaia,组织中惟一一个10天就取得代号的人。”他的声音,他的声音竟然是那么冰冷,不带一丝感情,不,是带着恨意。他该恨我的,毕竟我“射杀”了他的父亲,他的朋友们。看吧,只有这样,他才会想起我,记得我。
“好久不见了,白马大侦探。”我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平静,仿佛我就是没有情感的人。但我自己知道,这是我进组织以来,说出的第一句带感情的话,那轻微的颤音,几乎要将我出卖。
“咔啦”,保险栓拉动,柯尔特M1911a1式11.34毫米自动手枪,中近程最佳的战斗枪械,杀伤力极大。我看了看手边的狙击步枪和霰弹枪,不由地苦笑一声,举起了狙击步枪。
“你为何不用霰弹枪?它的近战的实用性远胜于狙击枪。”或许是被我的选择惊到,白马探竟然向一个随时可能杀了他的杀手问这种问题。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问问题啊,白马侦探。”我慌忙用冷笑掩盖心里一瞬的悸动,“不过看在你我过去的交情上,我就告诉你好了:这把枪的子弹在你的父亲、朋友体内都有,让你们死在一把枪下如何?这样你们也能算是同生共死了。”在我说出最后一句话前,板机就已扣动,最后那句是对着一动不动的他默默念出的。
“很不错,Solaia,不愧是那么快就得到代号的人。你的要求,我会满足。”Gin眼中闪过了嗜杀好战的光。我知道,我引起了他的全部注意;我也知道,这一刻,是他防范最为薄弱的时候。
“多谢夸奖,Gin,我自然是比不上身为组织三把手的你咯。不过,”我勾了勾嘴角,扣动了扳机,这是柯尔特手枪的硝烟味,是白马的枪,“今天以后,再也没有组织三把手了。Bye-bye,Gin。”
我又举起了狙击枪,对着自己,扣动了扳机。
战斗次日,东京中央医院,晴
“你的任务就是射杀白马警视厅长和那一众小侦探,你应该对他们很熟吧!Solaia,他们可都是你的熟人。”Gin笃定的语气,让我想逃,原来组织早都知道我进组织前的人生。
“好啊,那我完成任务后,你就是我的人,任我处置如何?”我知道我对Gin的魅力,知道这种暧昧的话他不会拒绝,更何况我现在表情妩媚。
“哼,有趣的小野猫。”Gin想要搂上我的肩,却被我一个侧身躲掉。
“这是我新开发的药物,这种药弹打入人体,会让人假死12小时,之后却能安然无恙,不想杀无辜的人就用它吧。”Sherry,组织曾经的传奇人物,现在的灰原哀,我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帮我,而她仿佛看出了我的疑虑,“我这是帮被我害得和女友分隔两年的大侦探,不是帮你。”
“那就多谢了,Sherry。”看着她那一瞬间的轻颤,我突然觉得很满足,有时学Gin那个混蛋说话也不是那么无趣。
“喂,这个字条,你不要忘了看啊,黑皮侦探。”在离开大学进入组织的最后一天,我将这个纸条交给了服部,我相信他们,不,是他一定会看到。
我这次进入黑衣组织,会尽力将击杀你们的任务接到我手中。我会用TAC-50狙击枪,在被我的枪射中前请保命,不然你们就真的没命咯。
——小早川绫
“白马君,不要留我一个人。”
“组织真的好可怕,人再多也没有丝毫人气,每个人都像死人一般。”
“我不知道志保姐的药是不是真的管用,白马君,你们千万不要有事啊。”
“你们都很幸运,只有这个女孩陷入昏迷。你们过了观察期,没有异常的话,就没事了。”医生看着重症监护室中的女孩,不禁摇了摇头。
“医生,你知道她为何会昏迷吗?”白马眼中的急切和懊恼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更何况他,根本没想遮掩。
“虽然子弹的威力和空包弹差不多,但也不能朝着自己的脑部射击呀,”医生有摇了摇头,“她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她的求生欲有多强了。”
“怎,怎么会?我,我的女儿啊,16年后再见到,竟,竟然……”赶来的小早川夫人听到医生的话坚持不住,哭倒在小早川议员的怀中。
“小早川议员,很抱歉,您的女儿……”
“没关系,我和樱子好好照顾她,她就一定会没事的。”小早川议员打断来人的话,镇定地说到,只是微红的眼眶表露出他的痛心。
病房中的人除了偶尔呓语时,再无任何生气。
茶发少年透过小窗,看了一眼病房中的少女,最终,还是缓缓转身离开了。
病房中的仪器依旧运作如常,低低的运转声使病房显得格外安静,仿佛少年从未出现过,少女也从未呓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