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是契丹王子?”方盈小声问道。
苏紫桥抬头望着酒楼二层,他们应该就在这个方位吧。
“你能不能带我上去?”苏紫桥问。
方盈大惊:“你要干什么?”
苏紫桥狡黠一笑:“当然是偷听了,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方盈看着她,满脸诧异:“没想到,你竟然又这种嗜好。”
苏紫桥笑盈盈:“对啊,你才知道?别磨蹭了,快带我上去。”
方盈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双掌使力,将苏紫桥拖上酒楼的房檐。
“你这样是不行的。”苏紫桥正要迈步,被方盈一把拉住。
方盈用脚尖试了试瓦片的硬度,对苏紫桥道:“你踩着我的肩上去,最好快一点。”
苏紫桥连忙后退一步:“这怎么行?”
“傻瓜,你不是要偷听人家墙角吗?只有这个办法,那个墙太高,我带着你上不去。”方盈眼睛一翻,不耐烦道。
苏紫桥皱着眉,用力瞪了方盈一眼:“我是担心你,你竟然还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好像我有多么顽劣一样。”
方盈耸耸肩,道:“好吧,你怎么说都行,你要听就快点听,我还要逛街去呢。”
苏紫桥本来还有些愧疚,听方盈这么说,愧疚感顿时一扫而空:“站好,我要上去了。”
方盈按照她吩咐站稳,苏紫桥踩着她的肩膀攀上窗沿,刚露出头,就听见里面传来交谈的声音。
“皇上真的不打算去救驸马?”有人提出质疑。
“你以为他还是驸马吗?”这是雷迦的声音,与平时不同,略带调侃的语调听起来颇为冷淡。
“这是皇上钦定的,难道还能改变?”
“钦定又如何,皇上一道圣旨,驸马可以再换。”雷迦懒懒道。
“可是明珊公主不会同意的。”
“皇上只做大事的人,怎会为一个公主坏了大事,不过……”雷迦忽而停下。
“不过什么,王子请讲。”有人急道。
“想要与契丹联姻,恐怕我还有些条件。”雷迦似乎带着笑意在说。
“条件?”
“没错,我不要你们的公主,我要的人……恐怕皇上不肯给。”
“王子想要哪家姑娘只管开口,我们天朝必定满足王子。”有人信誓旦旦。
雷迦沉默半晌,才道:“若是皇上的女人呢?”
“……”
突然,一室宁静。
“哈哈哈……”这时,雷迦突然笑起来:“本王子说笑的,各位不必紧张,今天请诸位来,实在是有事相求。”
“王子谦虚了,有什么事尽管提出,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雷迦心情大好,连语气都变得轻松起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希望诸位能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将那女子赐给我。”
“不知王子要的是哪家姑娘?”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那驸马……”
“这件事本王子做不了主,毕竟是你们的内政,更是皇帝的家事,我不好参与。”
“王子所说,实在令人难以明白。”
“你们的皇上独具慧眼,知道利用江寒月来解决,你们还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江寒月?冥教教主?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算了,不久后你们就会明白的。”
苏紫桥听到这,已经明白了大概的意思,不是她自作多情,雷迦说的那个女子,一定是她,搞不好,她就得做王昭君了。
可是对于林墨琰和江寒月的问题,她却听了个莫名其妙,什么内政,什么家事,什么换驸马,这其中到底牵扯了什么利害关系?
心不在焉的当口,脚下一滑,一直瓦片被她踏落下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苏紫桥吓得想要溜走,可一道人影比她要快,还未反应过来时,就被人卡住咽喉——
“是谁胆敢偷听?”
苏紫桥瞪着眼睛,毫不畏惧地与对面的男子直视。
雷迦呆了一呆,才明白对面仔站的是谁。
“你……”刚喊出一声,他就闭了嘴。
“你怎么在这里?”雷迦悄声道。
苏紫桥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雷迦挠挠头,嘿嘿干笑两声:“没什么,就是吃吃喝喝,说点笑话。”
苏紫桥继续瞪着他:“你们的笑话真有水准,连国事家事都扯上了。”
雷迦眨眨眼睛,一副委屈的模样:“吃喝拉撒睡,这是人之常情,就是一国之君也避免不了,怎么成了国事呢?”
苏紫桥见他振振有词,黑的都说成了白的,一时再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雷迦见她不语,又凑近一步:“好阿桥,你竟然这么想我,想得都来爬墙了,我好感动哇。”
苏紫桥一掌拍在雷迦头上:“看你个头!”
雷迦捂着脑门,憋着嘴道:“哎呀,你真是越来越凶了,以后嫁给我,可不要在这样了。”
苏紫桥实在拿他没辙,两只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气得没话说。
“好阿桥,你先等着,我去打发了那几个老头子,再回来陪你。”话音刚落,就不见了人影。
隔了半晌,上方传来雷迦的声音,好像刻意放的很大声,以便某人刻意听得见:“没什么人,就是一只调皮的小野猫罢了。对了,我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处理,今天……”
“既然王子有事在身,我们也不便再打扰,就此告辞。”
“啊哈,真是不好意思,请几位来吃酒,还让几位不痛快,这样吧,怎么也不能让几位大人空手而归,这些都是小意思,还请几位笑纳。”
“王子真是太客气了。”听口气,几人很是开心。
苏紫桥撇撇嘴,什么嘛,在她面前装可怜,实际心机比谁都重,这个雷迦,简直就是两面派。
“阿桥,你到底看过信没?”方盈看了她半晌,实在怀疑。
怎么又提到这个问题上来了,苏紫桥在心底重重一叹,然后装作若无其事道:“看了啊,怎么了?”
“看了?”方盈不确定问。
苏紫桥嘴角抽搐了几下,肯定道:“看了。”
方盈的眼神很古怪,对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干嘛用哪种眼神看我?”苏紫桥实在受不了方盈的眼神,出声抗议。
“真不明白,他怎么会变得奇奇奇怪的。”
苏紫桥一愣,笑道:“你说雷迦奇奇怪怪的?呵呵,这个修饰用的好。”
“他是不是要娶你?”方盈忽而冒出一句。
苏紫桥心头一跳,连忙解释:“不,不,我哪会嫁给他!”
“阿桥,你可真狠心。”不是何时,雷迦竟然已经来到她面前。
她吓得后退一步,一只脚悬空,差点跌下房檐。
雷迦一步上前,抄起她的腰肢,笑得一脸得意:“看看,对我狠心,老天爷也要惩罚你,不过,我舍不得。”
苏紫桥一把推开雷迦:“你真恶心!”
“我恶心?”雷迦哭丧起脸来:“比那个小乞丐还恶心?”
雷迦指着的,是方盈。
“喂,你说话客气点,本姑娘哪里恶心了?”方盈叉着腰,恶狠狠骂道。
苏紫桥知道,这是方盈生气的前兆,她若是大发雷霆,谁都招架不住。
雷迦转了转眼珠,笑道:“哎呀,我没看出来你是女人,还当你是个小白脸呢。”
“你……”方盈真的火了。
苏紫桥赶忙拦在二人中间:“别吵别吵,我还有事!”
“阿桥,就知道你疼我!”雷迦笑眯眯道。
苏紫桥冒起一阵鸡皮疙瘩,反手一挥,一拳打在雷迦鼻梁上:“别再恶心我!”
雷迦抚着被打痛的鼻子,棕色的眼瞳中蓄满泪水:“你真的好狠心,竟然打我,还打得这么重。”
苏紫桥一下子没辙了,明明是他不对,现在弄得好像自己才是恶人一样。
“你告诉我,皇上为什么不去救林墨琰,还有,他要利用江寒月做什么事?”苏紫桥不想浪费时间,赶快切入正题。
“啊,原来你是为了这事,不是想见我。”雷迦好似更委屈了。
苏紫桥拼命忍住发飙的冲动,柔声道:“是,我想你了,所以来看你,但我对于这些问题,也很好奇,你告诉我好不好?”
雷迦立刻由委屈变为欣喜,拉着苏紫桥手,一个劲问:“真的,你说的是真的?”
苏紫桥一边咬牙切齿,一边笑逐颜开道:“是啊,我说的全是真的。”
“你不许骗我啊!”
“我不骗你。”
“不许说谎。”
“我不说谎。”
“你发誓。”
“我……”苏紫桥终于忍住不,挥手又给了雷迦一拳头:“你有完没完!”
雷迦欣喜的神色立刻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黯然:“你又打我,你说的全是假话!”
苏紫桥真的生气了,非常生气。
如果雷迦不说,她可以用别的方法查明,何必跟他在这里打哈哈。
怒目圆睁,苏紫桥冲着雷迦大喊道:“你要说就说,不说我就走了!”
雷迦高大的身体突然缩了起来,泪眼巴巴看着她:“你对我真凶,枉我心心念念想着你,你竟然这么对我!”
苏紫桥捏紧了拳头,压制住再一次的暴行,转身对方盈道:“我们回去吧。”
刚迈出一步,就被雷迦拉住:“好嘛,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苏紫桥回头,冷冷道:“现在就说。”
雷迦看着她紧绷的脸孔,只好道:“明煜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当初他买通江寒月为自己做事,虽然只有寥寥几件,可他毕竟顺利登上皇位了,一个人,不管他曾经如何,只要一旦登上帝位,他就再也不是从前的他了。”
苏紫桥压下心中的恐惧,道:“就是说,明煜买通江寒月去刺杀先皇,然后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于是,他便开始计划为自己除去心腹之患了,是吗?”
雷迦眸中闪过一丝激赏,随即归于平淡:“可以这么说。”
“但林墨琰呢,他也有威胁到他的帝位吗?”
“林墨琰……”雷迦喃喃道,眼中掠过一丝冷芒:“对于他,明煜才是最忌惮的。”
苏紫桥深吸口气:“你什么意思?”
“总之是一言难尽,我也和你说不清。”雷迦耸耸肩。
苏紫桥冷笑:“是说不清,还是不想说?”
雷迦望着她,眼底幽深一片:“人还是糊涂一点好。”
苏紫桥点点头,似乎很赞同的样子,只在眼底闪过一抹讥讽:“说的不错,人还是糊涂一点好,糊涂到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完,便对方盈道:“方盈,我们走吧。”
“你不想救他?”雷迦忽而道。
苏紫桥疑惑地看着雷迦:“你想做什么?”
雷迦懒懒地笑:“自然是和你做比交易。”
苏紫桥也学着他一样笑起来:“我可没什么资本和你交易。”
雷迦伸出一指,左右摇摆:“你本身不就是无价之宝吗?”
苏紫桥脸色一变,怒道:“你又有什么馊主意了?”
雷迦嘿嘿一笑:“我帮你救林墨琰,你就跟我回契丹,怎么样,这个交易不错吧?要知道,萧袁再怎么嚣张,还是要卖我们契丹面子的,只要本王子出马,没有做不成的事。”
苏紫桥咬着牙,恨不得上去狠狠咬他一口:“你、真、卑、鄙!”
雷迦无所谓地笑笑:“人不卑鄙枉少年,更何况关乎我的终身幸福呢。”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苏紫桥再也不愿和雷迦纠缠下去,否则她一定会被气疯。
“走吧,和他这种人也没什么好说的。”方盈拉起她,纵身跃下。
临走前,听见雷迦高声大喊:“我就住在不远处的契丹使馆,记住,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苏紫桥捂住耳朵,拼命疾走。
今天,是不是真的不该出来?
又或许,今天的一切,全然是个预兆?
回房后,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安静地独坐一角。
远远看去,那仿若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冰雕,孤寂而寒冷。
一袭白衣,永远是那么耀眼,可仔细看去,却会发现,光芒的背后,是无止无尽的晦暗与萧索。
刻意放轻脚步,他却还是听见了。
“你回来了?”他回头,俊逸的面容,带了一丝倦色。
她走上前,嗔道:“腿不好还四处乱走,你怕我会跑掉啊!”
他笑,握住她稍显冰凉的手:“不是,我只想在这里等你回来。”
心中一酸,她反手握紧他:“江寒月,不管你有怎样的过去,不管你双手染满多少血腥,我都不会嫌弃你,所以,请你放下所有不快,不要去对付他,林墨琰不是你的仇人。”
闻言,温雅陈润的眸子,陡然暗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