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行夜宿,三天两夜,师徒二人终于来到了这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
沈店——说是村庄,却连木屋也没有几间。
进村前,夜色已晚,若不是玄晨眼尖,瞄到岔道口的指路石碑,估计两人又要迷路了……
“唉,师傅,原来你也没来过这里啊!”拖着疲惫的身体,玄晨找了一家还亮着灯的民居拍了拍门……
拓天夺撇撇嘴,没有回答。
等了许久,小屋内传来蹒跚的脚步声,随着“吱呀”一声门响,一个六七十岁模样的老太婆探出了头。
“大娘,我们路过此地,可否借宿一宿。”虽然有些疲倦,但玄晨表现的依然很有礼貌。
老太婆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在看到玄晨和拓天夺满脸堆起的笑容后,终于畏畏缩缩的把他们迎进了门。
一进屋玄晨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这里并不是很大,右手边是一口灶台,旁边堆满了劈好的柴火,左边是一口大缸,旁边是一扇小门,上面挂着粗布做成的门帘,门帘斜绑在门框上,透过小门往里看是木桌板凳,上面放着土窑茶具。
“大娘,您一个人住这儿啊?”落座后,玄晨关心的问道。
“唉,是啊,”老人叹了口气,回道:“孩子们都离开好多年了,现在村里啊,就剩下我们几个老头老太太……”边说着话,老人边颤颤巍巍的倒上了两杯茶递给玄晨和金鳞狮。
“晚上啊,你们就在这儿将就一下……”老人指了一下旁边的土炕,步履蹒跚的到里屋去拿被褥。
拓天夺看着老太婆的背影冲着玄晨努了努嘴,低声说道:“嗯,这老太婆的身材保持的还行……”
玄晨一笑,轻轻回道:“师父,咱们怕是进了虎穴了哟……”
话音刚落,老太婆捧着两床厚重的棉被走了出来,玄晨起身去接,却突然间昏倒在地。
拓天夺大惊,刚想去搀扶玄晨,却也是两腿一软,瘫倒在板凳上。
“哈哈哈……”一脸皱纹的老妪突然发出响亮的笑声,在漆黑的夜里,这笑声显得尤其刺耳。
“你……你是谁……为何……要加害我们……”金鳞狮努力睁开双眼,有气无力地问道。
“我是谁你们就不必知道了,你们只要知道既然来了休想再出去就行了!”老人一改蹒跚的姿态,从那一堆被褥中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和一卷粗麻绳,向拓天夺走去。
“凌空刃!”未等那老妪近身,玄晨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随后一掌急挥,一道真气飞出,“老人”应声倒地。
“扑——”一口鲜血喷出,‘老人’露出满脸的不解,惊慌问道:“为……为何……”
“为何我没有中毒?”玄晨一笑,拿起刚才接过来的茶杯,看着倒在地上的老太婆说道:“我没有喝,只是用它漱了漱口。”
“你……你……为何没喝……”尽管已经受伤,但那带着假面的老妪还是十分想知道自己的演技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这个嘛……”玄晨语气顿了顿,眼神略微闪烁地回答道:“是因为你的谎话说的实在是太差劲了。”
“我的谎话?……差劲?……”
“不错,”玄晨放下茶杯,坐在木凳上,瞥了一眼门口继续说道:“方才进门时,我无意中看到灶台旁边摆了那么多木柴,心想您和村里其它人关系真好,有人竟然帮您劈了这么多柴,可谁知您居然说村里已经没有了年轻人——可能你的本意是想让我大意,却没想到反而暴露了你自己……”
“你……你……”倒在地上的女人没想到玄晨仅凭一堆柴火便开始套路自己,顿时无力反驳。
“那么多的柴,就连我这从小劈柴劈到大的人也要劈好久……如果这个村里真的如你所说只剩下老人,那你们烧火用的应该是捡来的树枝而不是劈好码好的木柴……所以要么是你在撒谎,要么你并非是一个手脚不便的老人!”
听完玄晨的话,‘老妇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不过有假面遮住,玄晨并不知道。
“那你……那你为何刚才不拆穿我……”憋了半天,‘老妇人’终于再次开口。
“这个嘛……第一,我不晓得自己是否是你的对手;第二,我也并不确定茶里是否有毒;第三,我更不知道你会不会加害于我们。”
“所以你假装晕倒……看我要对你们不利时才袭击我……即确认了我的目的,又占了上风……”
“不错。”玄晨淡淡地应道。
“好……果然聪明,我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不不不,没那么严重……”玄晨一边摇着手一边来到她的身边,咧嘴一笑:“不过,看看你的真面目还是有必要的!”
说话的同时,玄晨拽住老太太耳边的一角轻轻撕下了她的面具。
面具一除,玄晨不仅有些惊讶,没想到对方竟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标致女子……
“这……”见‘老妇人’原来是一个漂亮姐姐,玄晨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下手偏重,不知所措地望向拓天夺,问了句:“师父,这可如何是好?”
“啊?”听到徒儿问话,拓天夺连忙擦了一下已经流出来的口水,移开盯在那张娇美脸庞上的视线,不自然的应道:“那个……那个你先把我扶起来……”
见拓天夺如此反应,玄晨皱了皱眉,无可奈何地走上前去。
“师父,你中招了?我还以为你也是装的呢……”玄晨嘻嘻一笑,习惯性的调侃道。
“闭嘴,装能装的这么像吗?”拓天夺眼睛一瞪,马上反应过来:“不准再提师傅中招的事,知道不?”
“是,师父。”玄晨边答应着,边又问道:“师父你真中毒啦?”
“臭小子!还说……”拓天夺欲挥手打玄晨,却早已被他溜之大吉。
“师父,别这样,形象没了……”玄晨一吐舌头,冲美女姐姐努了努嘴。
“咳咳……”拓天夺收起挥舞的大掌,顺势假装捋了捋自己凌乱的头发,摆出一副酷酷的表情。
“扶我过去……”拓天夺觉得形象差不多了,这才威严地又让玄晨扶他来到那女子身旁。
“那个……那个……不知姑娘贵姓?要不咱们边喝边聊啊?”拓天夺主动蹲了下来,忽扇着几乎看不到眼睫毛的眼皮子,露出一副讨好的表情。
看到拓天夺原本威严的神色在一眨眼的工夫里变成这么一副不讨喜的讨喜相,玄晨和女刺客都觉得好恶心,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要干什么?”女子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颤抖着嗓音反问道。按照一般的发展,这种情况下,面对这么一个色迷迷的老头,怕是多多少少都要吃些亏了。
“姑娘怎么这么说话,我只是想跟姑娘交个朋友……顺便希望姑娘把那迷药的解药给在下……”说完,拓天夺竟然张开了嘴,摆出一副等着对方来喂他的架势。
“师父!”玄晨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在一旁轻轻叫了一声。
“哎你这小子,我这审问呢,你插什么话……”拓天夺边说边回头狠狠瞪了玄晨一眼,看到玄晨鄙夷的眼神,马上又改了语气,小声喃喃道:“师父这是打算先来软的,再来硬的……”
“你们别指望我能告诉你们什么,我什么也不会说的……”不等他们逼供,那女子先给自己喂了一颗定心丸。
“你不说也可以,那我就去其它家看看,顺便帮你再带几张面皮回来……”玄晨说完,捡起女刺客掉落在地上的匕首,一脸阴森地假装要出门。
“站住!”情急之下那女子大喝一声,思量片刻终于还是咬着嘴唇狠狠说道:“你可知你们这是在与官府作对!”
“官府?你是官差?官差要杀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玄晨停在门口,回过头质问道。
“你们会是平民百姓?平民百姓会大黑天的跑到这里来?”女子马上反驳。
玄晨一时语塞,竟也答不上话来。
拓天夺见两人僵持,满脸堆笑的出来打圆场:“姑娘不要误会,虽说我们是专程来这里,但不能代表我们就是坏人吧?你看我尽管不是特别的帅,但怎么着也应该算是正人君子……说我是坏人……呵呵,谁会相信呢?”
“我!”女人和玄晨竟然破天荒地异口同声说道。
“哎哎哎……我就服了,你俩这是又打算一个鼻孔出气了是不?”拓天夺就势一坐,气鼓鼓地掐起了腰。
“好吧,虽然不知道你们什么来头,但希望你们不是我们的敌人……”那自称官差的女子见自己处于不利,而对方又没有更进一步的野蛮行为,语气终于缓和下来,冷冷说道:“这里不是普通的地方,相信你们既然能来到这里,也应该知道这里藏着什么秘密。但凡到沈店来的人,往小了说是挖山盗墓,往大了说是敛财谋反,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都一定是冲着沈帅大墓来的……”
“呵呵,真不愧是官差,我相信你的身份了……”玄晨冷笑一声,随手关上大门,继续嘲讽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无罪能被你说成有罪的本事我也算是见识了……”
“你……”女官差本来就有伤,又被玄晨这么一怼,顿时心火上头,开始不停的大口喘气。
“莫气莫气!”拓天夺假装好心地上前,想抚慰一下女子受伤的心脏……呃不,是心灵。
“不要你管!”女子用力挣脱,推开明明已经中毒却依然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靠近她的拓天夺。
拓天夺不好意思的收回马上要得逞的双手,冲着玄晨瞪了瞪眼。
玄晨不情愿地撅着嘴,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回天丸”递给了他。
拓天夺见那女子已经趴在地上无力坐起,单手拖着药丸硬塞进她的口中……
女官差根本无法抗拒,只好强咽入口。丹药进肚,须臾功夫,真气渐渐充盈起来。
“这是什么丹药?为何会有如此神效?”能在这么短时间恢复真气,女官差自己也感到十分惊讶。
“回天丸。”玄晨应道。
“回天丸……回天丸……啊!回天丸!”女官差喃喃着,突然眼前一亮,想了起来:“这么珍贵的丹药你是怎么弄到的?莫非……你是玄家村的人?”
“不错,我是玄家村玄晨。”玄晨见对方竟然认得玄家村,这才对她的印象稍稍好转。
一听玄晨报出名姓,女官差终于安心:既然是玄家村的人就好说话了,只是不知那色老头是何许人物……
见女官差眼神瞟向拓天夺,玄晨马上抢言道:“这位是我师父。”
玄晨主动介绍拓天夺是为了打消她的疑虑,也免得被她继续查问,毕竟拓天夺不是南州的人,来沈店的动机肯定会被她怀疑。如果被继续盘问下去,难免还是要撒谎,关键是,撒谎这种事只要撒了一次,就要用更多的谎言来掩盖,实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好,既然你们师徒来自玄家村,我便不妨跟你们直说……”女官差内力恢复不少,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对玄晨师徒的戒心也放下不少,而拓天夺则马上将直勾勾的眼神再次瞄准了她婀娜的身形。
“我姓孙,叫孙婵婵,是东巳府素衣使农装组的人。数月前,我们接到上级命令,跟随素衣使总长成勋之前来沈店常驻,目的是寻找并守护南州开国元帅沈万战的陵墓。虽说到现在也还不确定沈帅的陵墓是否真的在此,但是这里已经基本被我们素衣使收编。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好这里,不让外族或者本州人践踏……”
“哦?听起来好像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听了孙婵婵的一番叙述,玄晨的语气再度变得冷峻起来:“与其说是为了保护,不如说是为了把陵墓里的宝藏据为己有吧?”
“你怎么这么说?”孙婵婵听出了玄晨那嘲讽的语气,立刻竖起了眉,嗔怒道:“不要以为你是玄家村的人就可以胡言乱语……”
“据我所知,素衣使是东巳虎贺荆贺大人的情报机构,擅长潜伏调查,因为常以普通百姓的身份行动而起名叫素衣使。你们明明是躲在暗中的机构,怎么会变成来守护陵墓?所以,我觉得你说的守墓是假,寻墓才是真……”玄晨不急不躁地解释道。
孙婵婵闻言低头思索片刻,这小子说的似乎有点道理。因为身份的原因,这些事情她从来没去仔细想过,只知道一味的服从,所以就算上级交代驻扎沈店时,她也只认为是为了更好的保护沈帅陵墓。现在想起来,最近的任务基本都是探查周边,的确好像是在寻找大墓的线索。
不过官差毕竟是官差,虽说心里有疑问,口头上还是要维护官方的立场,于是正色回道:“不管我们是守墓还是寻墓,这都不是你们这些小贼可以干涉的;就算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寻找沈帅大墓,也是为了我们南州的利益,只有我们先找到大墓,才能保证属于我们的宝物不落入贼人之手!”
“呵呵,贼人之手?”玄晨淡淡一笑,意味深长地问道:“也不知究竟谁才是贼人……你们当初领受任务之时,想必是按照机密任务来执行的吧——否则不必易容来掩人耳目。若是机密任务,那这任务是谁给你们下的呢?”
“什么意思?”听玄晨似乎话中有话,孙婵婵不禁更加疑惑。
“你不会想不到吧……”玄晨表面依然平静地分析道:“既然派你们这些暗中行事的人来此,执行的又是机密任务,那么这次行动恐怕除了你们以外就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而最大的问题在于,假如你们真的有了沈帅墓葬的线索,那这线索也只能经过那极少数人的手……”玄晨大脑不停地旋转着,他感觉到似乎有一场阴谋正在酝酿之中。
“你说的是没错,可是……可是虽然觉得哪里好像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孙婵婵对于玄晨所说的话有点理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