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苗曙七拐八拐,两人最后停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门口,苗曙指了指里面,脸上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玄晨定了定气,一推门独自走了进去。
小酒馆很小,里面只有一桌客人,酒馆老板独自在里面忙活着,听见有人进来,直起身看了看,但见那坐着的客人摆了摆手,便又重新缩回到油腻的木台下。
玄晨来到那人对面坐下,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这是我家主人给你的。”那人抬起了头,深邃的眼神射向玄晨,额头上的疤痕似乎在嘲笑着他。
“你家主人是谁?”玄晨看了看对方递过来的布包,并没有伸手去接。
刀疤男将布包放在桌上,嘴角微扬,但嘲笑的意图更加明显。
“听闻玄公子最近牵涉了好多件大事情,本以为是人中龙凤,却没想到竟是一个毛头小子。”
“你是东州的人?”玄晨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挑衅生气,直觉让他下意识地感觉到对方似乎很了解自己。
“哦?看来玄公子对我们东州的人认识颇深么……”嘴上虽然说着轻松的话,但刀疤男借着桌子的遮挡偷偷将利刃抽了出来。
“你们东州商会的人并不擅长战斗,但对整个九州发生的事却是了如指掌。桌下那把匕首证明了你心虚,脸上那道疤该不会也是你自己割的吧?”玄晨嘴角翘了翘,鄙视地说道。
“胡……胡说,我这刀疤是出生入死的证明……”听完玄晨的话,刀疤男有些慌了手脚,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别唬人了,若是别人给你留下的刀疤只会是两边较浅,中间较深,一刀成型;而你这明显是自己割的,好不容易才狠心扎下去,割的时候还慢吞吞的,所以这伤口……啧啧……”
“你……你……”刀疤男紧张地站起身,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玄晨。
“你害怕什么……”玄晨继续斜眼看着他,“你又没把我怎么样,我又能把你怎么样?”
“玄公子说的极是……”刀疤男见玄晨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连忙赔上笑脸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态度瞬间来个一百八十度大回转:“请恕在下方才言语冒犯,没想到玄公子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慧眼,心思又如此缜密,果然我们会长没有看错人。”
“那现在能说了吗?你们主人……究竟是谁?”
刀疤男姓常名威,虽然名字听起来比较威武,实则正如玄晨所说胆小如鼠。常威是东州钱隆商会的遣使,和南宫燕一样,主要负责到处搜罗情报,做一些招揽打杂的琐事。此次他是受了商会会长段久阳之令前来拉拢玄晨,因为南波府的事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常威将桌子上的油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沓百两的银票,粗略一算,这小小包裹至少装的应该有数万两。
“哟,段会长还真是出手大方……”玄晨拨弄着那厚厚一沓银票,脑子里却在筹划着怎么通过这个常威打探一下南宫燕的消息。
“我们段会长说了,玄公子勿需离开南州,也不需要改变什么,会长只是想结交玄公子,今日这银票只是略表心意,改日还会登门造访。”常威笑嘻嘻地讨好道,眼神却时不时地瞄向那厚厚一沓银票。
玄晨看了看银票,从一沓中抽出数张,递了过去。常威原本笑呵呵的脸马上变得惊恐,问道:“公子这是何意?”
“没什么别的意思,常大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又为晚辈的事挂念于心,晚辈于心不忍,这银票权当是孝敬您的。”随后露出一脸诚挚的微笑。
“哦哟,那怎么好意思……玄公子真是懂事啊……”一边说着不好意思,常威的手却一边接下了那一沓银票,喜悦之色跃然于脸上。
“玄公子当真是少年英才,豪侠风范,和当年映苍蓝大侠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有此气度,真的是感动天,感动地,感动的在下忘不了你……”
看着这个常威与先前态度差别如此之大,玄晨心中不禁苦笑:看来这捧人说瞎话的功夫我还得向你学习。
“好了好了,常大人,您就别抬举我了……”玄晨叫停了常威的阿谀奉承,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轻声问道:“常大人此番来南州,可是独行?”
常威眼珠子转了转,不明白玄晨所问何意,所以没有直接回答。
“没什么别的意思……”见常威迟疑,玄晨便又分出数张银票往他面前一放,解释道:“若是常大人还有同僚,不能让人家空手而归,这多不好看,你说是不是……”
“哎哟哟哟,原来是这意思……”常威的脸又变成了一朵花,把那几张银票和自己手中的银票合在一起,嘴上却回道:“没别人了,就我自己来的……”
玄晨心想,就你自己的话还好意思把这银票收下?心思一转,又问道:“常大人,话说你们钱隆商会也是东州第一大商会,段会长怎么舍得花费如此重金来招揽晚辈呢?”
“哎哟看您这话说的,玄公子能在南波府游走于封、成两家却不伤分毫,又与中州五峰主、南州五虎将交集,小小年纪有此阅历,岂是这区区十万两可以招揽的……”常威转溜着眼珠子,搓着手奉承着:“早说了这十万两不是招揽您,只是我们会长想和玄公子交个朋友而已……”
“说到朋友……”玄晨作出一番努力回忆的样子,插嘴道:“我记得我认识你们东州的一个遣使,叫什么什么……南宫……什么的。”
“您说的是三门商会的遣使南宫燕吧,”常威笑呵呵地应道:“您当初就是和她一起去的南波府。”
“对对对,就是南宫燕!”玄晨一拍大腿,好像恍然大悟:“只是没多久她就自己走掉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您当时被李珠儿抓走,南宫燕被他们三门商会的人接走了。”常威讨好地解释着。
“原来如此,”玄晨漫不经心地一手拄着下巴,一手摆弄着手里银票,装出一副并不是十分在意的样子。
“那三门商会的会长段思鸾是我们会长的表妹,南宫燕却是不知和我们会长有何关系,之前倒是见过他们走在一起。”
“哦?”玄晨装作提起兴趣的样子,正了正身子。
“这我也说不好,要说是男女关系,他们年纪可相差三四十岁,而且那南宫燕您也见过,出落得那叫一个水灵,我想怎么也不至于看上我们会长……”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想她了,这丫头的确秀丽的很……”玄晨砸吧砸吧嘴,好像在想什么龌龊的事情。
见玄晨如此反应,常威反倒感觉甚是亲密,男人吗,坐在一起不谈女人怎么能敞开心扉。
“那丫头啊……是真漂亮,记得有一次我去他们商会,那是第一次见她……”常威一边回想着之前与南宫燕的初遇,一边不自觉地咽着唾沫。
……
“再后来她也就不再搭理我了……”
常威讲述完自己和她的交际,最后尴尬地笑了一笑。玄晨从他的言行中看出,虽然南宫燕当时语言上伤害了他,但这个男人并没有记恨,可能是太明显的差距让他根本就无法对她产生恨意。哎,不同的性格造就的是不一样的底线,想想那段金蟾对待李珠儿的戏谑,和眼前的常威又是完全两样。
“只是……”常威谈到动情处,话也就多了一些,玄晨没有问,但是他却继续说道:“只是听说后来他被天师堂的人带走,要去参加圣殿的圣女选拔……”
“天师堂?圣女选拔?”玄晨心中一震,难道又和成勋之有关系?
“这是何时的事?”玄晨问道。
“也就数日前,大概是三门商会的人接她回去不久。”
不对,那个时候正是成勋之对佟思美下手的时候,那带走南宫燕的又会是谁呢?天师堂,难道还有其它人也在关注着我身边的人。
“常大人,这圣殿选圣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虽然之前打探到一些圣女选拔的事,但眼前的常威必将知道更多的信息,玄晨只希望自己知道的能越多越好,不要再有任何纰漏。
“这圣殿选圣女并不是固定的,只有在前任圣女离开或者死去才能开始选拔,所以能赶上选拔也得看个人造化。传闻圣殿圣王修炼的光明圣典是不亚于中州天玄神剑的秘籍,而只有成为圣女才有资格和圣王共同修炼。”
“圣女选拔是一个严谨而漫长的过程,少则半年,多则需要一两年。这选拔的第一步是派出光明使到九州各地物色不满二十岁的少女,然后由光明使带回光明圣殿进行前期的培养,培养的方向决定了以后成为圣女的方向。光明圣殿的圣女一般有四到五名,分司‘御’‘疗’‘护’‘控’‘刑’等。顾名思义,这‘御’代表防御,主要负责圣殿的防护;‘疗’代表医治,负责圣殿人员的后勤;‘护’代表护卫,负责圣王的守卫;‘控’代表管理,负责光明圣殿的运转;‘刑’代表惩罚,负责光明圣殿的制度。此次选拔,据说主要是为了选择‘控’的圣女,所以对修为方面的要求比较低,南宫燕勉强有资格。”
“这么说其实圣殿选圣女对于圣女本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玄晨皱了皱眉,不禁开始思量当初阻止佟思美去圣殿是否是一个错误。
“好事不好事咱们评论不了,因为所有圣女入了圣殿便等同于坐了监牢,虽然有锦衣华食,却也失去了自由。尤其圣殿最近几年更是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在圣殿里面的生活想必是相当乏味的。”考虑到南宫燕的处境,常威倒是动了真情,反对的想法不言自明。
“若是如此,有没有可能将她救出或者她不合格的话被自动淘汰?”
“救出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的,除非圣女还没有到圣州地界……只要到了圣州,哪怕赔上你的性命也是断难从那里带人出来的。”常威摇摇头,表示否定,“但要说选拔失败,倒是可能会被放出来,不过大概率是成为光明圣殿的婢女或者侍女。”
“如此说来,这圣女之路真的是一条不归路。”玄晨感叹道。
“可以这么说。”
两人因为南宫燕陷入了沉思,过了半晌,玄晨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天师堂是怎么回事?”
“哦?玄公子对天师堂也有兴趣?”
“谈不上兴趣,只是一个曾经相识的人加入了天师堂,如今不知道怎样了。”玄晨答道。
“天师堂是最近兴起的一股势力,但幕后主使尚且不知是谁。这天师堂与圣州,中州似乎都有交际,有人说北州西州也都见到过天师堂的人出现。也许你们南州与他们也有瓜葛……”
“那他们可曾做过什么惹人注目的事?”
“那倒没有,只是各地出现过他们的身影,好像最近在帮助圣州物色圣女而已。”
想想成勋之和柳生叶的关系,玄晨知道常威没有骗他。
“行吧,那就先这样吧……”玄晨觉得该打探的都打探的差不多了,于是抖抖衣袖,起身要走。
“玄公子,别忘了银票……”常威也马上站起身,陪上一副讨好的笑脸提醒道。
“哦……你帮我收着吧。”玄晨看看桌上装着银票的油布包,一个想法闪现了一下。
“这怎么可以,这是会长给公子的,公子不收我回去如何交代。”常威紧张地说道,似乎对回去无法向段久阳汇报而感到十分害怕。
“谁说我不收了,我只是让你帮我收好,你们会长要来找我就让他尽管来好了。”
“可是……可是……”常威不知所措地看着油布包,那银票如此诱人,帮他收着当然好了,但哪天玄晨要是跟他要……万一被他一不小心花光了,那可怎么办。
踌躇间,玄晨已经出了门,常威叹了口气,只好将之前玄晨给他的那几张银票一并放入油布包,揣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