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成建军瞪着二八杠回家来了,只身一人。
“你妈去你姥爷家了,过段时间回来。”撂下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成建军便背着农药箱去地里打灭草枯(一种除草剂)了。
成诺小声应了一句,没敢再追问。以成建军当时的心情和状态,多一个问号都有可能被摁在地上摩擦。老子真要动粗,连个劝架的都没有,保命要紧,成诺很识相。
然而,才没过两天,村里的风言风语就传开了。
“唉!又走一个。”
“是啊,这么小就没娘了,怪可怜。”
“早就说过,外地人心野,待不住。”
“对对,还是家门口的媳妇安分,想跑也没地方去。”
“说到底啊,还是怨咱这过的忒穷,你想啊,谁愿跟你过苦日子啊,对吧!”
“娘们一走,剩俩光棍汉子,日子算是没法过喽!”
“唉!苦了孩子了。”
对于这些或讽或叹的嚼舌根子话,成诺起初置若罔闻,但一个多星期过去了,母亲王淑兰仍然音信全无,成诺心酸了无痕。
难道母亲真的会像北街那个女人一样,抛夫弃子,一去不返?不敢想。
可是,北街那个女人虽然是四川人,却是因为家暴才走的。她丈夫王二黑是村里有名的酒晕子,每天必喝,一喝就醉,醉了就耍性子动粗,摔盆砸碗,六亲不认。
记得有一次,醉醺醺的王二黑喝到凌晨两点才骂骂咧咧的赶回家,他媳妇气不过,就随口埋怨了两句,这一埋怨可了不得了,王二黑摸起一把杀猪刀,二话不说,冲着老婆孩子扑过来一通乱砍。他媳妇吓坏了,抱着孩子撒腿大跑,据说当晚在街后麦秸垛里躲了一夜。
相比于王二黑这畜生,成建军可谓模范丈夫了,重活累活全部大包大揽,大事小情统统一人搞定,不舍得让媳妇受丁点儿罪。但是,老妈为什么还不回来呢?成诺的心逐渐由酸转凉。
最好的希冀,最坏的打算。
看来以后要和老爸搭伙过日子了。成诺开始为余生做盘算。大学肯定是上不成了,因为上大学一直都是王淑兰对成诺的期许,成建军总觉得高中毕业后外出打工比较靠谱,在他眼里,祖祖辈辈都是农民的老成家,根本出不了大学生。
看来好吃懒做的坏毛病得抓紧改改了,否则老爹一生气,学费随时都有断供的可能,到时别说高中,初中都够呛能顺利毕业,细思甚恐,后背凉风阵阵。
不知始于何时,成诺变了,变得稳当了,懂事了,也勤快了。每天早晨,不等老公鸡打鸣就起床了。叠被子、洗脸、刷牙、扫院子、喂猪、放羊、下地干活、做作业。
还有件事,看来是绕不过去了——做饭。想想就头疼!
受北方大男子主义行事风格的浸染,成诺打小就觉得自己此生与锅台无缘,认为“小脚女人待厨房,大老爷们主厅堂”是天经地义无可辩驳的事。
都沦落到这地步了,还穷讲究什么,管不了那么多了,拜贝依依为师,学起来吧。
傍晚时分,成诺和贝依依在厨房开始忙活了。成诺主管洗菜烧火,贝依依负责切菜掌勺。两人配合默契,有条不紊,俨然新婚小夫妻一般和谐美好。
看着灶台前动作娴熟、淡定从容的贝依依,成诺第一次觉得,家里有个女人是多么重要。如果将来能娶到像贝依依这样的媳妇,又是多么的幸运!
而对于成诺的改变,贝依依既欣慰又心疼。成诺哥哥不再娇气了,瘦了,也黑了,但更加可爱了。
晚饭做好了,闻着香气扑鼻的饭菜,成诺连连竖起大拇指。
月上柳梢头,蛙鸣蝉歇。成建军还没回来。两小只并排坐在门廊边,欣赏着皎洁的夜色。
“依依。”
“嗯?”
“你觉得我妈妈还会回来吗?”
“肯定会的。”
“为啥?”
“因为成诺哥哥是最棒的,成大娘不舍得你。”
……
“依依。”
“嗯?”
“你…是不是很想念父母?”
“想…但也不是特别想。”
“为啥?”
“因为姥姥姥爷对我很好,而且成大娘和成大爷待我像亲闺女一样。”
“依依,你放心,我们会一直对你好的。”
“我知道,嘻嘻。成诺哥哥你听,成大爷好像回来了。”
“走,掀锅吃饭!”
夜色如水,明月如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