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担忧远看着九皇的祭泠，惊讶地转向我，我别开头，并试着挣脱他的怀抱。
「你去帮九皇大人，还有大家吧。」我认真地说，「九皇大人的贫血毛病可能又要犯了，你不是九皇大人最契合的伙伴搭档吗？两个人一起对付那只鬼差，一定能打败他的。」
「苗苗，妳在说什么啊？」
「你真的不用一直保护我啊，我只不过是……」
我已经欠祭泠太多太多了。
「我的小命没有那么重要，真的。」
九皇飞跃起身，跳到一旁的晒衣架上，他的身体倾斜一边，脸色惨白，气喘嘘嘘，看起来状况很不好。
「苗苗，对补习班来说，每一个人都很重要，不是早就告诉过妳了吗？」祭泠弯下腰紧紧地将我拥入怀里，我的脸轻靠在菱格纹毛线背心上，他的下巴靠着我的头，低声喃喃着，「相信我们，我们这么保护妳，一定有我们理由的。」
咦？
一股热热的暖流缓缓地碰触到我的手臂，它略带溼润地渐渐扩散。
我几乎停止了呼吸，抬起头看着呼吸愈来愈急促的祭泠。
他的左手用力一甩，红色的引灵锁拉出一根上头沾染了鲜血的断骨。
断骨是刚才祭泠打倒的骷髅的，而鲜血……
祭泠微跛地拉着我往屋顶中央跑去，握着引灵锁的左手，微微按压着自己的左边大腿。他有点侧身又弯腰，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能看见白裤子上逐渐晕染开来的血迹。
「你受伤了！」我惊呼。
祭泠没有回话，他大口地喘着气，我轻拉他的手，想看看腿部的伤口，他却猛地转身，作势打飞一直跟过来的骷髅。
「这点小伤不要紧。」他回头对我微笑，然后拆了刚打倒那只骷髅的双手。
就在我想开口道歉时，一个爆炸般的巨响传来，我们不约而同向下看去──
血雾瀰漫了整个大稻埕，我头一次看见这么浓密的血雾，可怕的腥味令我忍不住捏住自己的鼻子。然后，血雾随着骤起的强大夜风急速散去，三合院的稻埕瞬间明亮了起来。
脸上满是疤痕的岳清光与卸下黑布面罩的岳孤轮，惊恐地看着正身屋前翻倒的椅子。
冰蓝色的长袍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他的左手，高高举着手掌大小、刻有龙凤的雪色玉珮，断裂的红绳子像挣扎似的在双手飞曳。
他的右手，那把贴满黄色符纸、宛如日光灯的光剑，残忍地钻入玉珮原本主人的口。
他的辫子在打斗之中松开了，近乎齐肩的黑发随风凌乱飘动。
岳玉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跟上午时吃三明治的他，或是吃完饭专心玩手持式游戏机的他，没有什么不同。
岳夜光痛苦地看着眼前年纪最小的孙子，孱弱枯老的身体被口中的光剑撑起，他象是岳玉轮钓起的鱼，在鱼钩上无计可施地苟延残喘着。
「举办武斗会，要我们收徒弟，竟是为了你这老人无聊透顶的愿望？」左掌紧握月玉，岳玉轮淡淡地说，「死老头，你下幽冥界看你孙女冥婚吧！」
光剑猛地朝岳夜光的口腔一戳，上头黏满的黄符发出红色的光芒。
「爆！」
「不要看！」祭泠把我的脸埋进他的怀里，我的眼泪无法控制地涌了出来。
「月玉，是我的。」
年仅十四岁，岳派血亲里年纪最小的岳玉轮，亲手杀了他的亲爷爷。
「爷爷！」岳霜轮凄厉的哭尖声响彻整片山头，「你杀了你的爷爷！你杀了你的爷爷！」
「孽子！孽子！」岳清光用尽全身力气喊着，有那么一瞬间，彷彿整个九份都被他的吼声震撼，「孽子！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
两把剑碰触在一起的声音，金属的剑敲上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剑，出现玻璃杯互撞般清脆的声响，符咒爆炸声此起彼落。
「根本没有什么家族秘史，对吧？」岳玉轮平静地问道，岳清光忿恨地点了点头，「什么女性血亲成年前成婚，便能再造月玉，那是你们大人胡乱编纂的，没错吧？」
「是又如何？」岳清光小眼骨碌碌打转，「单凭这点，就足以令你杀亲叛族吗？自古以来一向是女性持有月玉，这是亘古不变的传统。」
「传统？」岳玉轮的嗓音尖锐起来，「多亏了这无聊的传统，岳派才会一蹶不振！月玉持有人没一个会使用它，懂得将月玉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刚才最后一位能将月玉之力发挥到极致的亡灵猎人，已被你亲手杀死了！」
「那个糟老头不过是想看男不男女不女的岳霜轮交到男朋友！现在月玉是我的！」岳玉轮怒吼，「什么弟子、什么掌门人？亡灵猎人本来就应该独来独往！像鬼魅一样飘忽不定才是亡灵猎人！」
「想象鬼魅一样，去当恶鬼吧！」岳清光嚎叫，提起中国剑冲了上去。
岳玉轮跳上大门正上方的屋顶，那个杀害自己血亲的少年，就站在我和祭泠不远处。他惨白的脸和冰蓝的袍子上全是星点般的血迹，冷冰冰地斜睨着脚下的亲人，随后慢慢抬起左手中的月玉，轻轻滑过那把满是血液的光剑。
月光映照、月玉反射，光剑上的血沿着玉滑过的路径，逐渐变成宛如水银的银色液体，它们一层一层地将光剑完全包裹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