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回到桥边,他发现对面来了一群人,人群里好像还拥簇着什么,正朝着自己这边过来。
他过了桥停住,对面的人也在河的那边停住。这就引起了林川的好奇心了,他走过去想看看发生了啥。
在人群最外面,他找了一个人,用肩膀碰了碰他然后问道:“兄台,你们这是要干啥呢?”
“哪里来的外人,滚一边去,我们村子在办正事呢,别来这里捣乱。”林川运气不好,碰到的人脾气不好。
听他这么说,林川干脆自己往里面挤了挤,等看到里面的情形时,他就愣住了。
人群的中心处,围了一小块空地,地上站着一人,地下绑着一人。
站着的老人他不认识,但地上绑着的那位姑娘,他很眼熟。虽然看不见面容,却是认出衣服和发饰了。顿时,他有些怒不可遏。
“住手……你们要干什么?”他直接挤了进去,站在了她的前面。
地上的姑娘感觉面前有人,抬头看了看后,有些心慌。想示意他走,但是又不能直接出声,只能在地上干着急。
“阁下何人?”眼见突然闯进一人,那个站着的老人问道。
“多管闲事之人,为什么这位姑娘要被绑起来?她犯了什么罪?”林川不忿道。
“她坏了规矩,需要被处罚。”老人答道。
“什么规矩,谁定的规矩?说出来……我来评评理。”林川直接道出这话。
周围的村民见他挤到了中间,直接发问于村长,都小声议论起来。
“谁啊?”
“不认识……”
“不是我们村的吧……”
“他想干嘛?”
“不会是来这里闹事的吧?”
“他敢?我们这里这么多人。”
“先看看再说……”
“你小子哪来的?想干什么?不知道我们白湾村在做正事吗?”周边有个汉子站了出来,眼神很是不善。
“正事?正事就是无故对这位姑娘动用私刑吗!你们想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林川说到这句时,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没在再往下说下去了。
“王法?王法能大过圣人之法?我们村里的规矩,那是依靠圣人传下来的法来定的。”周围有个年轻人出声道,言语中带着不屑。
“那我倒要问问看,哪个圣人让你无故绑人了?看你们这架势,不会是想把她扔进河里吧?难道是圣人让你这样做的?”林川的怒气越来越盛。
“理圣有言,节大于生死。礼圣以德礼教化天下,让人与兽区分开来。此人违背圣训,不自珍贞节,失礼失德,有何面目存于世上。我村以圣人规矩治理,怎么容你来放肆?”年轻人气势升起,咄咄逼人起来。
“看你这样子,像是读过不少的书吧?”林川怒极反笑。
“不才,在下曹彬,乡试举人中名列前三。”年轻人抬了抬手,自傲道。
“哼……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也敢妄谈圣学。
圣人所言之贞,乃是君子品行、立身操守,岂是你这种粗鄙村夫所理解的妇女贞节。
礼圣以礼待世人,为何你目无礼法,满嘴圣人之礼,反以无礼为荣。先圣以恕道教人,为何你将人绝以死道。
圣人所谈暴虐,如今应在你身上。圣人所谈失节,如今又应在你身上。圣人言说五恶,如今还是应在你身上。
在下敢问一句,似你这般,无礼无德;五恶加身;不尊圣道;歪曲经义;失言人前之人。
有何脸面在我面前谈经论学,是你脑袋里的圣人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林川念一句,便朝他走一步。走近一步,对面那人气势便弱一分。
到他身前后,依然继续向前,将他逼得步步后退。直到最后一句话,完全是吼出来的!
这一番话喷出之后,把此人吓得倒退丈远,摔在了人群之外,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他用颤抖的手,指向林川,像是要反驳他刚刚的话,但是半天也没能吐出第二个字来。
林川得势不饶人,直接大声喝道:“滚……”
年轻人急得脸红如血,像是要透肤而出。在他一喝之后,更是搭不上话,直接羞愧地无地自容,然后掩面而逃。
见他跑开,林川哼声道:“算你还有点廉耻之心,不然还真骂不动你。”
周围安静下来,人人无言,都注视着林川,眼中都是不敢相信的神色。
村子里最有才的曹举人,那个横行无忌目中无人,动不动就满口大道理的他,居然被这个人几句话就给骂跑了?
地上的姑娘也昂起了头,看向前面林川的背影,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跟他在一起比较后,那个喜欢在她门口转悠,没事就念什么‘关关雎鸠’‘青青子衿’的家伙,居然只能狼狈地逃开。
“这位公子为何咄咄逼人,这是我们村子的私事,跟阁下没有什么关系吧!”从刚才开始,沉默了好半天的老人,在曹彬离开后终于开了口。
“她之前救了我,就是跟我有关系!”林川一指地上。
老人一看青青,她直接摇头道:“我不认识他……”
“阁下的谎话也是编过了头吧!莫非以为老头子好糊弄不成?”老人好像有点生气了。
“村长,他肯定是奸夫,他们是一对的,互相包庇……”
“对,没错……”
“别信这两个人的鬼话,把他们一起沉了吧……”
周边的人群里,有人喊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老人掐了下胡子。
他接着说道:“公子不归我村所管,所以我也无权决定阁下的生死。大壮、二壮,将这位公子请出我们村子吧。”
人群里出来两个壮汉,一左一右就要拉走林川。林川的力气没有这两个人大,他较力不过二人,正在被慢慢地拉出人堆。
对此,他只能大喊道:“老爷子!刚刚你们要跟我讲道理,我便与你们讲道理。现在讲不过了,就要付诸武力了吗?
说到底,你们所说的规矩与道理,终究只是面子上的遮羞布而已。如今被我撕掉,是挂不上去了吧!”
说完后,林川故意大笑了起来,声音有些刺耳。
村长挥了挥手,示意二人先停下。
“阁下,到底想做什么?”村长问道。
被松开的林川正了正衣领,他反问起来:“是我问你们想做什么?”
“刚刚已经说过了,此女失节不守妇德,与人私通。按村子的规矩,需要沉河以敬神灵,清晦气……”
林川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道:“那我刚刚也说过了,我不准这样的事情发生。”
“哦?阁下的道理与我们不通,看来我们是说服不了对方了。”村长反而笑了起来。
“说到底,还是要以武力来解决吗!只求强者为尊,所以说,这样的世界才奇怪呀!”林川一叹,感觉到有些无奈。
他算是又一次看清这个世界了。道理再好又如何!说不说赢对方又能如何!圣人学问钻研再好,又有何用?
终究,人们只是追寻着强大者,而不是寻求内心的强大。
强者以强欺弱,弱者只能挥刀向更弱者。弱者变强,推己及人,最后走上恃强凌弱的道路,这是一个逃不掉的错误循环呀!
如同圣人所说,以后再也没有贤人了,也许都不会再有君子,或许连善人都没有了。那后人到底要求何道呢?
圣人的学问没错,我的理解也没错。但是,大家也都认为自己没错。既然如此,也该有人来纠正这些错误了。
林川开始醒悟,此刻的头脑已清醒万分,他明白了一些东西,一些早就该明白的东西。
原本脑中留存的朦胧,还有以前那些感觉不清的东西,现在好像全部明明白白地呈现了出来,就在他清醒过来的眼前。
一道看不见的白气自他天灵盖出来,从头上腾空而起,往下绕过他的身体一圈,然后又飞入高空不见。
白气无形无质,不为外人所见,却为自身之物指引了方向。
九重天上,云卷云舒。突然有风吹来,天空好像暗了一瞬。风卷起一物,吹进了林川的身体,吹得袖内有风,鼓鼓荡荡。
风起之后,碧日晴空,万里无云。
林川的身上,开始气机涌起,似有源头来活水,又如喷泉散雨花。气机越涌,文气愈盛,这时的他,已经回到了凝气三层。
感应到身上突然出现的这股变化之后,林川也须再惧里外三重的村民了。
“我说过,我不准。”袖中风起,胸中气粗。他直接昂首挺胸,道出了这么一句。
村长感应到林川的气度与刚才都不一样了,但他也不在意,而是直接呵斥周围的人:“赶走他……”
顿时,周边就有好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冲了上来,想要抓住林川。
“非同我道者,不可近我身。”他悠悠地念道,接着便旁若无人地往那位姑娘的身边走去。
此时林川的身边,已经围了六七个大汉。但是奇怪的事发生了,围起他的众人,连他的衣角也摸不到。碰到近身时,便有无形的阻隔出来,挡住了他们。
“我想,是我连累了你吧!要是我就这么走了,那么世间像你这样的好人,可能又少了一个。”林川蹲在她身边,为她解开绳子。
“村长,这家伙会妖法,怎么办啊?不会是妖物变成的吧!”有人开始对外面大声叫道。。
听到他们这样一说,周围的村民吓得四散而逃。甚至有好几个跑时,鞋子都被踩掉了。大家都离的远远得,只敢从远处观望。
“能走吗?”林川把她扶了起来,对她笑道。
“嗯”青青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远去,只留下那些人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们来到青青的小屋前,推门进去。
“你要跟我走吗?现在的这里,你也待不下去了吧!”林川问她道。
“我也不知道要去哪!我和你一起走,不会对你有影响吧?”问这话时,她的脸上有些泛红。
“没有这种事!你要是想找个地方定居下来,我会帮你找到为止的。”他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看着青青收拾完行囊,林川也拿起了剑背在后面。两人走出门外,正站着一个驼背的老人。相隔不远,还有不少的人正在指指点点。
“阁下非等闲之人,希望日后能善待这孩子。哎……她从小就被村子收养,十几岁没了养父母,孤苦伶仃的,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老人叹了口气,扔过来一块东西。
不远处还有两个村妇,死死地盯着这个,像是要冲过来抢一样。
林川把东西递给了她,对着老人点了点头,就想拉着青青走。但青青却是挣脱了林川,对老人跪下,拜了三拜,之后才起身告辞。
黄龙府中,白和告别了家中,就带着自己的东西和万涛离开了州城。
他们现在,要去大齐的中心,社稷学宫所在,天下文风集大成者的神京城中。
在他们之前,州城里也有两个互相不对付的家伙,一起同行上了路。巧的是,这两人走的路与林川走的路线,居然是同一条。
这天上午,林川之前经过的县道外,来了一位白衣如雪的配剑男子。
在那段长有稀疏树木的路上,好几个人正在那里闲聊。
“三哥真的是,居然被那么一个小子吓着了。明明之前说好了,这几个月要多干几票大的。那小子再来这里,老子非得一刀宰了他。”
“马老二,你他妈就少说两句吧,不吹又不会死!当时就数你最怂,全程给老子躲后面看戏。”
“你这混蛋也好不到哪去,你不也在我旁边不敢上么!”
“喂,别聊了,有人来了!你看看,他打扮地真不错啊!身上还挂着玉,看来是个有钱主!”
“确实有钱啊!衣服都是金丝边的,上次我出了把血,这次说不定干他一票,就把本捞回来了……”
“可他身上带着剑呢……”
“怕啥,上次那小子不也一样带着剑,连抽都没抽出来过。依我看,这也是个花架子,带剑装饰耍帅的。”
“对的,你看看县东边县丞家的傻儿子,谁不知道他是个啥啊!还整天装模作样,又是舞文弄墨,又是耍刀耍剑的。哎呦,就那小子,认识的字都没我个耕田的多!”
“哈哈哈哈……”树后面的人一齐笑了起来。
“准备一下,等他过来,我们就跳出去。先把他截住,再让他拿买路财出来。”
“快来了,快来了,一起出去……”
在几人通过目光暗示后,不等他们跳出来,白衣的男子就已经收剑回鞘。他这一路上行来,就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在他远去之后好半天,那段路上,多了一地的无头尸体,还有几颗切口平滑,斜倒向左边的大树。
在场的人中,没人看到他是怎么出剑的,也没人能反应过来。在他们最后的残留意识里,只留下这么一个印象。
快……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