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没?西海进贡给当朝国母的那颗夜明珠,昨儿个夜里在礼部被盗了!”
京都康华大道上的碧兰轩内几乎满座,三三两两的坐着插科打诨,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凑近又凑近,讨论起了昨夜那一起惊天动地的盗窃案。
寒东雪今日一身不太显眼蓝衣,长发一丝不苟被木簪束在脑后,端坐在窗旁桌前,正起筷将一块桂花糕送入口中,听到“夜明珠”三个字不仅顿了顿,不动声色地竖耳聆听。
“可我听说,那夜明珠从送到我朝之日起就派精锐单独看管,且那物夜里也发光,若有人盗取,一挪动就会被外面看守的侍卫发现,如何能盗走?”
“这你可就不懂了!”
与寒东雪相隔一条过道的一台桌上坐着三四个衣着普通的中年人,其中一人偏头环顾了眼四周,见周围并无人注意他们,便神神秘秘地头凑头,将声音压得很低。
“听闻那盗贼不知从哪儿逮了一堆会发绿光的虫子放进了一个网兜,避开上森严戒备混入了礼部偷梁换柱,把夜明珠给偷走了!”
“啊?”
“真有此事?”
另外三人闻言纷纷震惊得口中仿佛能塞下鸡蛋,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评价。
见他们如此表情,那人沾沾自喜,十分骄傲。“那可不,我母家小舅子在礼部当差,听他说,礼部那位尚书大人听到消息后赶往现场,看到那一兜子的萤火虫,差点被气得吐血!”
说罢同伴纷纷哈哈大笑,发现笑声太惹人侧目后,收敛下来,憋着笑追问,“后来呢后来呢?”
当朝礼部尚书姓章,称得上是霁王的左翼,平日里狐假虎威作威作福惯了,面子上高喊着为国为民,私底下搜刮的民脂民膏可不少,早被民众所不齿。这回儿祸事当头,自然是有不少人巴不得他因此落马,最不济,也得让他吐几口血。
“后来啊……”那人偏头想了想,正色道:“后来听说尚书大人将昨夜看守的侍卫关进了地牢严审,笃定是从他们之间出了内鬼,还用了刑。”
“赐板子?”
“何止是板子,牢里伺候人的玩意儿可不少,一天轮个下来,不死也少层皮了。”
听到这儿,寒东雪偏头看了一眼正皱着脸揉胳膊的人,随即垂眼,端起一杯碧兰轩有名的千家酿。此酒微甜,入口时寒东雪却尝到微微苦涩。
周围沉默了下来,气氛仿佛跌入了空气稀薄的谷底。
“他这般肆意妄为,难道就无人上奏?”其中一人拧着眉忍不住拍桌,但下一刻又认怂,同伴尚未回答,便已经耸着肩有力无气弯了腰。
“是了,那姓章的可是霁王的人,只要霁王爷在朝一日,谁还能制得了他?”
“也非无人敢奏,”对面那人却摸摸下巴,顿了一会儿说,“若这案子交由大理寺办,可就大不一样了。”
大理寺?
寒东雪忍不住想笑,暗说:他礼部丢了东西,大理寺还能掺和插一脚?别闹,大理寺可是御赐朝廷柱石,管的都是大案,这等小事劳动不了他们。
“礼部的那位不找线索破案,只会一日三餐到牢里去赏板子跟打人,光靠他哪能找回夜明珠?我看啊,还不如把此案交给陆大人,一定能在限时内将盗贼缉拿归案。”
“陆大人?是陆汶洲陆大人吗?”
“不不不,陆府哪有这样的闲时,”那人眉头一扬,颇为得意,“当然是小陆大人,陆沉。”
“小陆大人?倒是个狠角色,前不久刚落下马被杀头且闹得沸沸扬扬的京兆府尹,不正是他的杰作。听闻此人性格颇怪,跟他叔叔陆汶洲一样是个狠人,犯了他的禁忌哪怕是天王老子也不会顾半分情,说翻脸就翻脸。”
“嗐,你哪儿听说的啊?小陆大人明明就是一身忠肝义胆,当时京兆府尹落他手上对他放了狠话,小陆大人直接踩到他的面儿上,”那人清清嗓子,板着脸学着,“我已经准备好一百口棺材,里面有你的,当然也有我的,大不了同归于尽,谁先谁后罢了。”
狂妄!
寒东雪嗤笑一声,夹起一块乳色糕点送到口中。若不是传言不可信几分,就是那个大理寺少卿真狂妄到了忘我之境。试问天下贪官无数,他还能每一个都拿住?
随即她又皱了皱眉,脑海中不免浮现昨夜所遇之人的面孔,不免有些许危机感。
正如他们所说,以那礼部尚书的秉性加上她的利落,自然不会追查至此,但若将案件移交他人……
为了以绝后患,寒东雪还是决定在今日就离开京都,反正东西到手了。只是就在她欲吃好结账之际,却听窗外大街上传来凄声惨叫,仿佛是谁被活生生折断四肢。
她皱了皱眉,偏头看向惨叫声的发源处,见一衣着肮脏、蓬头垢面看不出男女的人身上、双腿各处躺着密集的鞭痕,鞭痕带血,已经染红了凌乱破漏的衣,赤着足狂奔于大街上,仿佛身后追着牛鬼蛇神,叫声好不凄惨。
然而那“疯子”似乎足上又上,尚未跑远,就绊倒在地,整个人狠狠摔倒地上。
很快,那街头又窜出一群身穿短打凶神恶煞的人来,他们个个年轻力壮,像是哪家大户的家奴,正拿着婴儿拳头大小的木棍喘着气追赶而来,在看到摔倒在地的人后迅速拦截了去路,将人团团围了起来。
“跑?还想跑?”
为首之人脸上带着恶狠狠地冷笑,一把揪起因为害怕频频往后退的人的乱发,露出了那张红肿青紫的脸。
寒东雪定睛一看,是名女子,不免变了脸色。那张青紫浮肿的脸像是唤起了她深藏心底的不好回忆,顿时捏紧了手中的筷子。
为首的家奴“呸”地往那女子脸上吐了口口水,“想跑?你那个小崽子不要了?”
那女子害怕至极,浑身颤抖着不停地往后缩着脖子,却越挣扎被揪得越紧,疼得仿佛头皮都要被揪下来。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
虚弱哀求的讨饶没能让这些人助手,反而像是受到了鼓励,沾沾自喜地面露凶相。
“放过你?那要看我手中的棍子答不答应!”为首那男子说着,松开了揪着她发的手,将人狠狠甩到地上,高抬手上的棍子,面色狰狞着就要狠狠往女子伤痕累累的身上招呼。
棍子尚未碰及那残破之身,便听“哐”一声,为首家奴持棍之手不知为何所伤,手中长棍已“咣”一声掉落地上,一瞬间造成周围人心惶惶。
为首之人被同伴扶起,涨红了脸怒不可歇地瞪一眼击在自己已经脱手的木棍上的一根筷子,迅速扫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一眼,最终将视线锁定了碧兰轩二楼窗前手中只剩一筷的寒东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