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菁州一波未平,京都那头又起了一波。
刑部尚书带人涌进江府,迅速穿廊入内,将江河府上的所有女眷们赶出屋舍,聚集在了府中空地,惶恐地挤作一团。
陆汶洲在职时大理寺的风头就胜过刑部尚书,虽是平级,但远远不及大理寺得圣心,后来陆汶洲倒台了,但雷厉风行的江河上了位,也是处处压迫着刑部,叫刑部尚书苦不堪言。
江河还未入寝,披了件青绦长袍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听了外面动静,从容不迫地将手头的案件放回了原位,打开书房的门,看到刑部尚书朱甄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站在檐下看他。
朱甄就要脱口而出风凉话,却被长廊另一端被人带出来的江老夫人夺了先机。老夫人看样子已经歇下,被人带出来时披着件披风,一见到江河,便扑了过来愤恨地骂道:“你个逆子,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惹来了刑部!!!”
江河早年父母双亡,年幼时吃了不少苦,后进京谋事在机缘巧合下才认祖归宗。这位老夫人是江河父亲的正室妻,年轻时是个狠角色,但不知是否因果报应,一直无所出。
老夫人不想承认江河,又怕江府从此没落,最终为了门楣,只能任由这个庶子进了家门。江河跟成锋不一样,很能隐忍,一直对这位名义上的母亲毕恭毕敬,即便她时常对他冷嘲热讽,他也从未发作,后来他坐上了大理寺最高的那把椅子,她对他的谩骂才收敛些。
江河看一眼拽着自己,已经暴露了狰狞面目的“母亲”,眼中尽是冷漠,“母亲怕什么,名利是江府的,祸事是江河的。”
说罢,他抬手轻推了一把江老夫人,一步步走下石阶,向朱甄走去。
“朱大人这个时候光临寒舍,是霁王爷有什么吩咐吗?”
他站定,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与慌乱,身上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成。
“江大人,本官适才接到霁王口谕,命我总理玉剑山庄玉蟾被盗一案,”朱甄垂眸拍了拍宽袖上的灰尘,嘴角牵着不怀好意的笑,“此等大事本官不敢马虎,立刻捉拿了本案嫌疑人等,经过审问,所有线索均指向了已被贬为庶民无召不得回京的陆沉身上,陆沉从前与江大人是过命的兄弟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为了还江大人一个公道,今晚贵府是不得不搜啊!”
江河挑挑眉,视线环顾了一圈慌乱的院内,嗤笑一声,“协理刑部办案,这是大理寺的职责,但你我同是朝廷命官,朱大人要搜我的宅子,是需要内阁下达文书的。”
“案子紧急,刑部自然是有特权,”朱甄面上已经没了笑,“王爷命本官前来搜宅,你还敢抗命不成?”
“那是自然不敢。”江河平和一笑,偏头对院里被圈住的一位中年男子说:“郭叔,把江府所有的钥匙都交给朱大人,他们想搜哪儿,你便叫人带路就行了。”
郭叔点点头,领着朱甄带来的人去了库房取钥匙。朱甄见他没有半点儿恐慌之意,就知道今夜能拿捏住江河把柄的好事要泡汤,几近咬牙切齿道:“江大人不愧是在陆汶洲手下待过,不论何时都对任何人带着防备。”
“朱大人过奖。”江河微微一笑,“做我们这一行的,如果万事不谨慎,哪天栽在哪儿还不一定,是吧?”
夜里很凉,江府被刑部的人聚集在院内的男男女女许多都是就要入寝的,多数只着了件单衣,凉气无孔不入,又因胆小怕事,有些已经掩面开始哭啼。
“更深夜凉,不如朱大人进屋先喝口热茶。”江老夫人毕恭毕敬地邀请着,心中想着只要他进了屋,一切就好解决了,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
没想到那朱甄却一摔袖,“江府的热茶本官怕是吃不起,这儿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本官今夜就在这儿站着等即可,不牢老夫人费心了。”
江老夫人妇道人家从不知官场风险,更不知江河每日都是舔着刀刃给江家光耀门楣,一听此人柴米不进,连忙上前惶惶不安地说:“王爷要从江府搜些什么人出来?大人可对老身说,老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夫人还不知道?”朱甄看了眼她,“江大人涉嫌参与陆沉偷盗玉蟾一案,王爷自然要严查。”
“陆沉?”江老夫人愣了愣,这个名字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记忆里。
“是了,五年前大闹乾清殿污蔑霁王爷而被贬为庶民的大理寺少卿,陆沉。”朱甄盯着江河,语气中尽是鄙夷,“不过是只釜底游鱼,也值得江大人辱没门风舍弃一身荣华去帮他?”
“你个逆子!!!”江老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对着江河就是一顿乱扯乱拽,口中骂骂咧咧。
江河倒是沉得住气,只一把抓住了老妇人在他身上招呼的右手,冷漠的双眸紧盯着朱甄那副嘲讽的嘴角,说:“朱大人,口长着可不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还得需要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任的。”
“你!!!”朱甄被堵得说不出话来,那种被江河压制得死死的感觉隐约浮了上来,积在他心口,吞不下吐不出,好不痛快。
本想今晚能趁机将江河拉下马,如今看他这副模样,今晚怕是又要扑空。
果然,半响后负责带人搜宅的人回来他身边,倾身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朱甄憋着气听完,接着私自做了个足以影响他一声的决定。
“把江府的人都带回去!”
刑部的人听着就要拖人,一时间哭喊声响彻了整个江府。
“朱大人,刑部办案,也得按规矩走流程吧?”江河拦住朱甄,“想带走我江府的人也不是不行,但得让我看到内阁下的缉拿文书。”
江老夫人见两人争执,竟硬生生地吓晕了去,身边的侍女赶忙去扶住。
“我是奉了霁王爷的口谕行事,江大人要弹劾尽管弹劾去,就怕届时江大人还未见到圣上,就已经被革职待办了!”朱甄冷哼一声。
“你公报私仇,恣意捉拿无辜百姓,就不怕造成民愤吗?”
“有什么话你跟霁王爷说去,”朱甄看他一眼,心中暗暗得意,朝自己人嘘嘘点点头。
江河右手握拳,须弥后又松开,眼睁睁看着刑部的人将自己府上的人全部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