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寒东雪在东市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的坍塌地旁等顾云朗，陆沉正在观察被挖起的地基，两人离得不近不远，无言无声。
“这几日频频有人查老陆的陈年旧事，”顾云朗不知何时站到她的身旁，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头正在忙碌的陆沉，“听说是与朝堂派来赈济灾民的那位大理寺卿有关。”
哪儿又冒出个大理寺卿？
寒东雪皱了皱眉，闻言抬眸看了顾云朗一眼，左手下意识地扶着雪燕刀的刀柄，“不是说那个人是来查菁州知府的么？跟他有何干系。”
“你还不知道？”顾云朗扬眉，“那个大理寺卿，从前是老陆的手下，曾想拜师陆汶洲前辈门下，陆老前辈没收。听陆老前辈说，此子绝非善类，是个狠人。”
“陆沉变成这样也不一定就跟他有关系。”寒东雪兴趣不大，似乎另有心事。
“有没有关系我不清楚，但他跟老陆见了一面，老陆就变成这样了！”顾云朗觉得她有些心不在焉，瞟了眼周围形形色色的人，问：“怎么了？疫病不是已经控制住了，只要不碰这儿流出去的水，就不会有更多的人染上。更何况菁州知府不是已经明面儿上表示会把贪污的银子吐出来修葺堤坝，我看他怕那个大理寺卿怕得很，不会再敢干出什么事吧。”
寒东雪说：“你应该听穆菁说了，陆沉找过我几次。”
“知道一点儿。”顾云朗点点头，含蓄道：“说是有事想找你帮忙。”
“六年前，我曾与他交过手，”寒东雪顿了少顷，“六年前我初入鄯城，曾因为一时好奇而盗走了西海进宫的宝物夜明珠，那时他是大理寺的少卿，按理不应该是由他大理寺来管这事儿，但那时的礼部尚书涉险了许多罪状，最终还是陆沉出马的，最终差点让我命丧京都。”
“难怪你一直不愿意跟他交友。”顾云朗恍然大悟，似乎现在才从当事人中知晓其中细节。“当年你受伤回来，我只当你是由给人强出头了，原来如此！”
好强分子寒东雪略转眸，看着顾云朗，“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你要想，当初我已不算是初出茅庐的小毛头，不说鲜少敌手吧，起码一般江湖侠士不能拿我如何。陆沉此人，为人桀骜狂妄，出手更是又快又狠，且有个弩机绝佳的左膀右臂，否则我怎么会落得这么狼狈。”
虽说早已不记得当年那名少年的模样，但每每后背一发凉，就会下意识的想起那场大雨……
想着想着，竟突然背后传来一股凉气，惹得她不免动了动脖子，侧头回眸，然后瞬间脸黑成锅底。
果然白天不能说人……
顾云朗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头长发有些松散随意，嘴角正勾着带点儿野气的淡笑的俊美男子正领着菁州知府杨振先联袂走近。
杨振先相貌平平体态偏瘦，可能因为近期的疫情原因加上朝廷施压，看着比先前任何时刻都显得有些面黄肌瘦，平日里打着官腔看着为人温和，是个让人一眼就觉得是个老实人的人。成锋却出人意料的十年如一日，除了更高更结实了些，脸上像是被岁月关照了一样，看着其实还是个少年模样。
他俩一走近，寒东雪便下意识的要走，奈何脚未抬起，就被成锋喊住。
“寒姑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寒东雪带着偏见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邪里邪气的成锋，对他的问候并不亲热，“我们还没那么熟。”
“今日总算把东市道路疏通好，都是杨大人与府上诸位兄弟的功劳！”顾云朗朝杨振先相互见礼，像是对他贪污修葺堤坝款金的事情丝毫不知情，带笑说道。
杨振先却笑得有些勉强尴尬，急忙摇头，“不敢当不敢当，苦力活都是顾兄弟与诸位帮衬了，我左右不过算是从旁协助，算哪门子的功劳？倒是苦了陆大……陆兄弟忙里忙外的想办法，疫病才能找出病源得以控制。”
那边陆沉像是听见了有人提及，拍拍手上的尘土从挖出的深坑里翻身跳了上来，取了干净的水洗了手，走到他们身边来。
“杨大人何不先查查那具女尸的身世，说不定还能牵出一连串的旧案来。”
杨振先闻言心中一慌，默默地摸了一把额上冒出的冷汗，“陆兄此言何意？那名女子是他杀？”
“瞧着那十指指甲缝里的木屑，死前必定受过折磨而奋力挣扎，当然不是偶然死于坍塌，再说……”
“你一个女子家家，懂什么查事办案！”杨振先急急打断寒东雪，欲盖弥彰，“房子突然坍塌，她在楼中自然来不及逃走，更何况木头撑着压断的是她的腿，不可能立刻就会死，没死就觉得会有一线希望，期盼着有人会去救她……”
“是，我不懂什么是查事办案，”寒东雪越看他越像是做贼心虚，与陆沉目光相对，“但是我知道，这女子死前不仅被人掐着脖子，还在第一次没能掐死后，再度下手，后一次更狠，一边掐着她的脖子一边往水里按……”
她看了一眼杨振先泛白的脸色，扯了扯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冷笑，“也不知是谁跟她有深仇大恨，把人逼到这种地步！”
杨振先越听越心悸，指着寒东雪底气不足的呵斥，“休要胡说八道，我菁州乃一国之州，虽比不上其他州郡，但也没出过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杨大人何必如此激动，是在掩饰什么吗？”顾云朗自然也察觉出不对，半眯着眼盯着杨振先。
陆沉则是低声一笑，随性和气的笑声里却带着浓浓压迫，“杨大人作为一州知府，本州发生过什么大案学案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欺君瞒上是要被杀头抄家的，大人当然不敢隐瞒。”
“可要人命关天的血案要是关乎到令公子，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成锋勾勾嘴角，野气的淡笑中满是不怀好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