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我看你顺眼呢。”小山羊笑嘻嘻地说道,自顾自地坐到观颐身边。
观颐是唯一一个不躲着小山羊的人,任他怎么纠缠都只是静静聆听,从来都不恼怒,也不赶他走,这么好的一个倾诉对象他可不舍得放手。
观颐白眼一翻,没好气地说道:“说吧,你又有什么破事?”
小山羊收起嬉皮笑脸,端正神色,道:“这次是真出事了,刚刚从律法堂传来消息,说掌门真人新收了一个叫周嗣杰的人为亲传弟子。”
观颐淡淡地“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有关于周嗣杰的身份他早就知道了,在他看来掌门弟子这个名头没什么好惊讶的,搞不懂小山羊有什么必要要这么郑重其事地说出来。
“哦?你可知道掌门亲传弟子代表了什么?”见观颐反应冷淡,小山羊以为他不明白掌门亲传弟子身份的尊贵之处,补充道:“掌门亲传弟子意味着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任掌门啊!”
“那又怎么样,和我有关系吗?”观颐毫不在意地说道,神情依旧冷淡。
小山羊顿时被噎住了,观颐的话让他无从反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筋急转间像是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道:“不对啊,掌门真人已经有了梁岐师兄这个弟子,为什么又突然收了新弟子,难道是想培养他们两人再从中选择……”
听着小山羊神神叨叨的话语,观颐不禁对其口中的梁岐产生了一丝兴趣,好奇道:“梁岐是谁?”
提起梁岐小山羊的眼睛都在发光,脸上浮现崇拜之色,赞美道:“梁岐师兄那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英……”
“好了,形容词就别说了,说具体的。”小山羊的话让观颐直觉肉麻,身上泛起阵阵恶寒,连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英俊非凡的梁岐师兄可谓是……”眼看观颐有些不悦,小山羊这才简要明了地说道:“梁岐师兄也是掌门真人的弟子,打遍同代无敌手,就连同为三杰的徐子朗师兄和路云笙师兄都不是他的对手,实乃本门第一弟子。”
小山羊似是知道观颐的疑惑,不等他开口便继续说道:“掌门真人、律法堂陶掌座和武道阁聂阁主年轻时并称为‘鼎铉三英’,而梁岐师兄、徐子朗师兄以及路云笙师兄分别是他们三人的亲传弟子,所以被冠以了‘三杰’的称号。”
“哦。”观颐点头说道。
小山羊再次被噎住,气得直跳脚,涨红着脸咆哮道:“哦哦哦,就知道哦,你这样都把天聊死了!”
“表示知道了不就行了嘛,那你要我怎样?”观颐反问道,也不给小山羊发难的机会,轻飘飘地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你怕不单单只是一个勤杂处管事这么简单吧。”
一直以来观颐都忽略了一件事情:小山羊明明只有几岁的年纪却负责整个勤杂处,就算仙家门人迥于世常,有其独特之处,但让一个普通的稚童管理上百比他大上许多的仆役,也未免太过荒唐了。
经过先前的对话,观颐如梦初醒,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起眼前这个有着山羊胡子的怪异小孩。
小山羊被观颐盯得心里发毛,浑身不自在,委屈地叫道:“你又没问过,能怪我吗?”
难得看到小山羊露出窘态,观颐不禁莞尔一笑,道:“那你现在说说呗。”
“这事还得从我师父说起……”随着小山羊娓娓道来,一桩有关于鹘鸼峰历史的往事呈现在观颐面前。
小山羊师父的原名叫做山阳,因与“山羊”同音,脸上又刚好有一撮山羊胡子,故常被人称呼为老山羊。
他本是上一任的鹘鸼峰峰主,多年前携妻儿外出游玩,不料途中遭遇昔年仇敌埋伏。老山羊浴血奋战终诛尽仇敌,回首却发现妻儿已惨被杀害。
老山羊悲痛欲绝,拖着伤重的身体回归山门后便将峰主之位传给了座下弟子韩宗。
之后的一段岁月里,意志消沉的老山羊游走在俗世之中,日日买醉,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
小山羊出生那年,山匪入侵村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匪徒不但抢夺粮食和财物,还把村里的所有村民屠戮殆尽,连妇孺都没放过。
幸好当时游离在凡尘的老山羊恰巧经过,救下了被父母藏在灶台下的小山羊。
“若不是师父及时发现了尚在襁褓中的我,我可能已经葬身火海了。”小山羊平静地说道,仿佛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后来师父就把我带回山门,收我为徒,教我修行,近年来还把勤杂处交给我管理。”
“所以说呢,我其实是现任峰主的小师弟,知道的事情多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小山羊展颜笑道。到底还是个孩子,悲惨的身世丝毫不影响他乐观开朗的性格。
“你这胡子又是怎么回事?”观颐刨根问底道。既然身为当事人的小山羊都不在意,他也没必要刻意回避,干脆问出了这个一直萦绕在心间的问题。
小山羊捋了捋下巴上的那撮小胡子,自恋兼得意地说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师父那里求来的宝贝。”
当初老山羊救下小山羊后本来打算就近找一户人家将其安置,不曾想小山羊生来聪颖早慧,还不满一岁已经能断断续续地开口说话。
因其一句“我也要这样的胡子”让老山羊想起自己的幼子也说过同样的话,私以为这是上苍有意弥补过错,遂将小山羊带回鼎铉派,取名山洋,唤作“小山羊”,当成亲子抚养。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山羊渐渐长大,老山羊以为他会改变那可笑的念头,奈何小山羊非但没有放弃,反而变本加厉,日夜缠着老山羊要山羊胡子。老山羊拗不过他,只好使用一些手段让他长出了一小撮山羊胡子。
“我叫小山羊,岂能没有山羊胡子!”小山羊昂首挺胸,振振有词地说道。
“你还真是执着。”观颐颇为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品味独特的奇葩。
“砰砰砰!”两人刚说完房门就被敲响,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观颐在吗?外面有人找你。”
观颐打开房门,疑惑地对来人问道:“什么人找我?”
在鼎铉派内观颐每天除了在董心蕊三人那儿打扫房间,就是待在勤杂处,认识的人根本就没几个。身为掌门弟子的周嗣杰现在应该在接受温正勉的教导,董心蕊她们三人若有事上午就会告诉他,观颐想不出这指名道姓要找他的人会是谁。
“不知道,看上去好像是律法堂的弟子。他们在大门口,你快去吧。”同为仆役的李卫明说道。
勤杂处虽然只是仆役居住的地方,但宗门有规定,非勤杂处的人不得擅入,所以律法堂的弟子只能让人传话,等候在外面。
观颐道了声“多谢”便和小山羊一起赶往大门口。
勤杂处门口,观颐和周嗣杰进山那天遇到的两名守山童子提着一个包裹焦急地来回走动。见到观颐和小山羊出来,两人迅速上前,先是恭敬地向小山羊行礼,而后把目光转向观颐,和善地说道:“观颐,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你们找我有何贵干?”观颐不明白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以他们当初展现出来的性格来看不该会有如此态度才对。
“我是专程来道歉的,以前稍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当时与周嗣杰交手的童子张令说道,把姿态放的极低,居然躬身向观颐行了一礼。
小山羊在旁边都看傻了,眼睛睁得溜圆,满脸不可思议之色。什么时候正式弟子需要对仆役这么客气了?难不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观颐蹙眉道。
童子向蔚是个直性子,不喜欢那些弯弯绕,开门见山道:“我们想请你帮我们和周嗣杰师兄缓和一下关系。”
观颐恍然大悟,他们应该是收到周嗣杰成为掌门弟子的消息而坐不住了。害怕周嗣杰会因为当初的事为难他们,这才来找观颐帮忙,毕竟观颐在名义上是以周嗣杰仆从的身份留在鼎铉派。
想通其中关节后,观颐说道:“你们也是职责所在,以我对周嗣杰的了解他是不会计较这种小事的。”
“可是本门有规定,不得残害同门,那天我……”说到这里张令说不下去了,神色惶恐不安,当时他直欲取周嗣杰性命,若以门规论处后果不堪设想。
观颐轻笑道:“实话告诉你们吧,早在一个月前陶掌座就知道周嗣杰的身份,如果真要处罚你们还用等到现在吗?所以你们完全没必要担心。”
闻言张令心里顿时踏实不少,眼珠子转了转,递出手中的包裹,蹩脚地谄媚道:“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笑纳。”
“我说过了,你们不会有事的,没必要这样。”观颐拒绝道。
“万望收下,希望你能帮我们在周师兄面前多美言几句。”张令和向蔚目露殷切地齐声道。
“我也已经很久没见到周嗣杰了,帮不了你们。”
“没关系,日后有空再说就行,我们不着急。”
观颐再三推辞,两人却始终坚持要他收下。小山羊见状直接抢过包裹,不耐烦地摆手道:“好了,我替他收下了,你们快走吧,没事别来烦我们。”
“多谢师叔!多谢观颐!就拜托你们了。”眼看目的已经达成张令和向蔚两人匆忙告退。
刚一回到房间,小山羊便大呼小叫地埋怨道:“原来你是和周嗣杰一起来的,你怎么不早说?”
“你又没问过,能怪我吗?”观颐无辜地笑答道,将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小山羊。
“难怪你都不吃惊,原来早就知道周嗣杰的身份。”小山羊把观颐的平淡反应归结于此,旋即迫不及待地问道:“快告诉我周嗣杰有什么特别之处,居然能得到掌门的青睐。”
之前温正勉提起天生剑胎地时候被陶岍郃打断,连称呼都从“掌门”变成了“师弟”,表面上是斥责温正勉仪态不端,但从温正勉当时地反应来看,背后的事实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再者,过了一个月才传出周嗣杰是掌门弟子,而且是“新弟子”的消息,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们在极力掩饰着什么,且一定与天生剑胎有关。
若是让小山羊知道了这些,以他的性格必定会四处宣扬,观颐可不会蠢到去揭示上层人物要隐藏的东西,信口胡诌道:“好像是因为适合掌门的某种传承吧,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传承?会是什么传承呢?”小山羊百思不得其解,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
观颐由得他去胡思乱想,正好能清静一会儿,打开张令和向蔚送他的包裹,露出里面的三样东西:一个装着丹药的玉瓶,一把精致的小剑以及一块巴掌大的阵盘。
“嚯,一瓶益生丹,一件半灵器,还有一个警阵,他们这是大出血了啊。”回过神来的小山羊惊讶道。
益生丹的作用是祛除体内杂质,改善并强化肉身和根骨。通常是用来辅助炼体境弟子修炼的一种丹药,亦是最适合观颐这种急需破入炼体境的人的丹药。
精致的小剑则是一件半灵器,顾名思义,是那种没有炼制成功的半成品灵器,为炼体境弟子的常规兵器。虽然是失败品,但沾了一个“灵”字,也有些特异之处,可随意变换大小,十分方便携带。
除了益生丹其余两样东西对现在的观颐来说就是鸡肋,他倒也不嫌弃,将其一一收好,摇头道:“这三样东西想必花费了他们不少积蓄,何必呢。”
“他们这是为了求一个心安,毕竟谁也不了解周嗣杰的脾性,不可能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放心了。在门内是不用害怕,可总有外出的时候,要是在外面被杀了连哭的地方都没有。与其整日提心吊胆,还不如现在咬咬牙呢。”小山羊头头是道地分析着,话语中透着一股与其年龄不相符的老成。
观颐点了点头,想到周嗣杰又不禁摇了摇头,感慨道:“倒是借了他不少的光,先是留在这里,现在又是资源,不知道这份人情什么时候才能还得完呐。”
第二天清晨,观颐像往常一样挑着两桶水前往董心蕊三人的居所打扫,刚一出勤杂处的大门就被众多前来打听周嗣杰信息的弟子团团围住。
扰得观颐头皮发麻,不胜其烦,统统以回答小山羊的话搪塞过去。可也因此导致他比平时晚了近半个时辰才开始打扫,被脾气火爆的高雅婷和做事要求严谨的李佳雯狠狠训斥了一顿。
董心蕊的居所里,刚打扫完瘫坐在地上的观颐直呼晦气,大骂小山羊不愧是个大嘴巴,仅仅过去一夜时间就把他和周嗣杰的关系传得众人皆知。
见观颐脸色难看,心情不佳,董心蕊调皮一笑,故作不知地说道:“听说你以前是掌门新弟子的仆从,给我说说他呗。”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吧,以你的消息灵通性不是早就知道了嘛。”观颐苦笑道。
董心蕊灵气逼人的大眼中闪过一丝慧黠,怀疑道:“我怎么感觉你没有说实话,有所隐瞒呢?”
观颐心头一跳,暗暗吃惊于董心蕊的聪敏,面不改色地回道:“怎么会,我只是一个仆役而已,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
“难得下一次雪啊!”董心蕊倚在窗边,望着天空飘落的雪花感慨道。
董心蕊的思维实在太过跳跃,观颐完全跟不上节奏,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附和道:“是啊,很多年没有下过雪了,今年能下雪实属难得。”
窗外,一枝冬梅傲雪而绽,不禁引动了董心蕊的心绪,有感而发道:“梅傲寒中雪,怜生一佳人,白雪配红梅倒也相得益彰,叫人好生欢喜。”
“卿喜红梅白雪,余独爱雪寒梅凌。”观颐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发表不同的观点。
看着浑身被衣袄包裹得像粽子,抽嗒个不停的观颐,董心蕊娇声取笑道:“还爱雪寒呢,你看你都冷成什么样子啦。”
“清风浴颊霜满堂,雪意沁骨脾难当。”观颐似有遗憾,似有深意地说道,挑起两个空桶大步离开,任由卷着雪花的冷冽寒风拍在身上,渐渐消失在董心蕊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