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顺说完猛子的事,赵德胜一拍大腿站了起来:“真是个好兄弟,走,过去找找他,我要厚葬他。”
宝贵嚼着玉米饼子提醒着赵德胜:“连长,告诉大家小心点,鬼子可未必死光。”
“那正好,我让他们都变成狼粪。”赵德胜掏出双盒子炮恨恨的说着带头走进红松林。
阴深深的红松林既没有鸟鸣也没有兽嚎,就连风也没有一丝。宝贵紧跟在赵德胜的身边支着耳朵仔细地听着林子里的动静。林子里除了他们自己的声音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第一只死狼被看见了。这是一只强壮的公狼,它死去的眼神还带着生前的残暴,它的头部中弹,身上还有刀伤,更恐怖的是它的嘴里含有一块带着衣服残片的肉。可以看出它是在攻击对手时别的对手打死的。
李文顺摸了摸死狼的头对身边的战士说:“不错,把它带走。”
“你带它干什么?”赵德胜看着死狼问。
“它为咱们抗日做了贡献,那就让它贡献到底吧。”李文顺一本正经的说着。
“怎么贡献到底?”赵德胜一脸的不解。
“它这身肉不正好给我们的战士补补身体吗。”李文顺说完自己绷不住笑了。明白他意思的人也都赞同的笑了起来。
已经记不清猛子牺牲准确地点的宝贵开始逆着死狼的走向寻去。
一具日本兵的死尸出现了,看他血肉模糊的喉咙可以断定他是被咬断喉咙死的,从他被撕碎的衣服和带伤的四肢还可以看出他当时不是被一只狼攻击。
赵德胜解下日本兵的武装带:“给我仔细看看周围,把他的枪给我找到。”
在附近的灌木丛中,果然找到了枪托上带有咬痕的一支步枪。
越往林子深处走死狼和日本兵的尸体出现的越频繁。赵德胜和李文顺已经无暇顾及观看他们死亡的姿势和表情。他俩不约而同的开始寻找合适的树枝砍下来做扁担,想收集的东西已经扛不过来只能挑。
终于找到了牺牲的猛子。他静静的仰卧在一棵粗大的红松树旁。浑身的衣服已被炸的千疮百孔并浸满了鲜血,双脚被炸断只有皮肤还连着,右手被炸的没有了踪影。唯有那颗包着绷带的大脑袋还保持着生前姿态。
宝贵喊了一声猛子哥,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其他人也面对惨烈的猛子流下了眼泪。赵德胜红着眼睛寻找着合适树枝。他砍回树枝解下自己的绑腿开始绑制担架。李文顺流着泪也解下自己的绑腿帮赵德胜绑制。宝贵和队员们也纷纷解下自己的绑腿递给赵德胜和李文顺。
猛子被整整齐齐放在了担架上。赵德胜脱下自己的大衣盖在猛子脸上。他扫视着肃穆挺立的队员:“谁和我一起抬猛子?”
宝贵把枪一背:“我来,猛子哥和我一起出来的,我也让他和我一起回去。”
“你不行。”赵德胜拦住他,“全队的警戒全靠你了。”
“这还问啥,咱俩来。”李文顺说着拎起了担架的背带。
队伍出发了,赵德胜李文顺抬着猛子走在最前头,宝贵操着枪警戒在担架旁。二十多个队员挑着四十多条枪和三十多只死狼一路无声的行走在红松林里。
一阵微弱的喘息声被高度警觉的宝贵扑捉到,他示意大家别动自己悄悄的向喘息声靠去。声音是由一簇灌木丛内发出的。宝贵贴着地皮爬到灌木丛旁,透过灌木丛的缝隙他看到灌木丛后的一块空地上有四具堆放在一起的日本兵尸体。尸体下一个满身血污的日本兵正在努力的往出爬。宝贵看看四周没有其他情况就一起身跳过灌木丛冲到日本兵面前,他用枪顶住他的脑袋对赵德胜喊道:“大哥,这有个活鬼子。”
听说还有活鬼子,赵德胜等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全操着武器围了过来。
活鬼子对突然出现的人报以惊恐的观望。
这是一个瘦弱的近乎干枯的鬼子,他那双惊恐的单眼皮小眼睛透露出乞求胆怯哀怨无奈等复杂的信息。
赵德胜盯看他足有半分钟才恶狠狠的说了句:“弄死他。”
宝贵把枪顶到活鬼子的脑门,活鬼子无奈的闭上了等死的眼睛,两行热泪顺着他那张满是血污的脸流了下来。宝贵怯手了。他狠了几次心都没能让手指抠动扳机。
李文顺慢慢推开他的枪管:“怎么了兄弟?下不去手了?”
“我,”宝贵欲言又止,他沉吟了一下实在是想不出自己为什么手软,最后他指着活鬼子问李文顺,“这鬼子怎么还会哭?”
“这因为他还是人。”李文顺一脸的严肃,“连长,兄弟们,为了这个鬼子还会哭,我就替他向大家求个情,今天咱们就放了他,怎么样?”
“放了他?”赵德胜不甘心,“让他先回去再回过头来找咱们?”
“不会的,我是不会回来找你们的”活鬼子沙哑着嗓子诚恳又不乏讨好的用标准的中国话表白着。
“呸,谁能信你的鬼话哎,你他妈怎么会说中国话?”赵德胜惊奇的看着这个活鬼子。
围拢过来的所有人也都奇怪的看着活鬼子。杀气腾腾的气氛缓和了许多。活鬼子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他继续用诚恳加讨好的口吻说:“是的,我会说中国话,我在东京大学学的就是中文。我喜欢中国的诗词。我的祖母本身就是中国人。”
李文顺递给他一个水壶:“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活鬼子感激的接过水壶,猛灌了几口后才倾诉起自己的事来。他叫伊田助男,爷爷原是东京大学的教授,他爷爷在年轻时就酷爱中文,为此还特意娶了中国女人为妻。家庭成立后他立下自己的家风。在他的家庭里所有的对话全部是汉语。他的父亲和叔叔继承了爷爷的家风,虽然没有像爷爷那样娶了中国女子为妻但母亲与婶婶却都是东京大学汉语系的学生。在外说自己的母语,在家说汉语一直延续到了他这一代。圣战爆发了,他的祖母因为是中国人被关进集中营,七十岁的爷爷不堪爱妻孤身前往,毅然决然陪了进去,直到今天生死未卜。父亲与叔叔早在日俄战争时就被征进了部队,父亲战死在旅顺口。叔叔与家人断绝了消息。九一八后,他与堂弟也被双双征进部队,他来了满洲,堂弟留在了朝鲜。
听完他的倾诉,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赵德胜看了看头上的天空对李文顺:“行了吧,咱们的赶路了?”
李文顺点了点头,他拍了拍伊田助男的肩膀:“你好自为之吧,我们走了。”
一行人默默的离开了伊田助男。看到人们渐渐的消失在丛林里,伊田助男用含着不舍的口气冲他们喊道:“好人,你们要早些准备,从朝鲜调来清剿你们的部队已经到了新京。你们要小心呐。”
听了他的喊声,刚刚操起担架的李文顺重新放下担架,他起身看了看伊田助男的方向,沉吟了一下迟疑的由包裹里掏出一个玉米饼子,他掰了一半递给宝贵,宝贵拒绝道:“我现在不饿,还是留着谁饿了给谁垫垫吧。”
李文顺一笑:“不是给你的,去,给哪个日本兵送去。”
“啥?给他吃,不杀他就已经便宜他了,还给他吃的?你要觉得粮食多那就还放我肚子里吧。”宝贵说着接过饼子就要咬。李文顺严肃的对他说:“别这样,宝贵兄弟,他刚才告诉咱们的消息是真的。鬼子为了报复咱们开始往咱们这增兵了,他能把这个机密告诉咱们就值这块饼子。去给他送去。”
尽管不是很情愿,但宝贵还是按着李文顺的意思做了。伊田助男在接过饼子后感激的一个劲的冲宝贵鞠躬。宝贵离开他已消失在林子里了,他的躬仍在继续鞠着。
阳光照进了林子里,那一束束的光芒给人带来了温暖的感觉。前方出现了一个大片的太阳地,抬着担架的李文顺对领路的宝贵道:“咱们去太阳地歇一歇吧。”
担架后的赵德胜赞同着:“行,这一气的奔走,我也觉得累了。”
宝贵点着头一手持枪一手抡着他的猎刀边砍着碍事的树枝和灌木丛边向太阳地靠去。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声被宝贵的耳朵捕捉到,机敏的宝贵边扑倒身子边喊着:“小心.”一声清脆的枪声伴着他的喊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