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段飞扬,是大理寺丞段承的第六个儿子。因为在家里孩子中的年岁排位不靠前,所以往往容易被忽略,不被重视的孩子,往往更容易形成自己独特的世界观。比如说我,因为家里也不怎么寄希望于我能通过科举取士金榜题名,所以平时很难感受到来自家族长辈的压力,我可以用更清晰的旁观者的视角来看我所在的这个世界。
这是一个充满诱惑的世界。勾栏瓦肆的姑娘很美,我即使年纪很小的时候,也能够发现这个问题,她们的表情跟普通良家女子是不同的,有一种非常精致的媚态,让你看了就觉得很好看,在衣服的选择上也格外特别,很多时候会选择露出一些身体的肌肤,通过露出这些肌肤,就会让人感觉这是具有极强魅力的。然而,我在被其他家的哥哥们拉去赴宴的时候,趁着旁人不注意,偷偷地去窥伺过她们私下里的样子。
如果身边没人的时候,她们的神情就像被抽干了全部精神一般,完全没有了丝毫活力,会慵懒地靠着她们自己的床铺上,看着房间里的布置或者是富丽堂皇或者是简陋粗鄙,都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但是一旦有旁的人出现,她们脸上的表情便会一下子活过来,变得异常生动。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搞清楚她们会是这样的原因,那是因为这些艳丽服饰以及媚态表情并不是出自她们的真心,那些对于她们来说是一种生活压迫才产生出来的东西。
就像我二哥其实并不喜欢背书,但是科考是他家族为他选择的未来唯一的出路,他只能去背书,但是我仍然深刻地以为就算是背书真的很辛苦,但却可以获得人的尊重。可是被迫对着不同的人笑,说一些违心的话,弹奏各种低俗音乐,却不能。所以,我深切地为那些弹唱的、陪酒的、穿的暴露的姑娘悲哀了,也对这个世界悲哀,更为那些去勾栏瓦肆的人悲哀,因为如果是不尊重别人的享乐便绝对是不道德的。
我却是很喜欢背书的,倒不是我喜欢背书时那种绞尽脑汁的痛苦,而是我喜欢成功地把一段很好的文字背诵下来的那种感觉,这让我感觉非常地有意义,仿佛我的灵魂被添加了一把非常有营养的色彩,它让我变得更生动,说话的时候,别人听来会感觉格外美好,这让我更愿意同别人交流。
你也许会问,为什么你这个家伙偷窥姑娘的时候,竟不会被发现?我觉得这可以算作是一种天赋。有的人天生擅长写字,写出来的字非常漂亮,这是我异常羡慕的。有的人天生就能吸引异性的喜欢,身边总是围着三五个小姑娘聊天,我远远地看着会觉得十分有趣。而我的天赋就是不容易被人注意,尤其是刻意加以练习之后,我能够十分出色地完成各种偷窥和偷听。尤其是在我学习了剑法之后,身法变得更为灵动,寻常翻个墙,上个房,爬个房梁,都不是问题。
话说,我们书院的先生居然是被世人公认的当世“剑圣”。休要小看那样貌平平的小胡子先生,脱了上衣居然是一身的腱子肉,扳手腕整个书院的学生没有一个是对手。先生的剑法精湛,娶老婆的本事也了得,他自己身材精瘦,但是师娘竟是个两百多斤的大胖子。我在幼时就很怀疑,他是如何将这样的太太讨到手的。
师娘人虽然胖,但是很和蔼,很好说话,因为自己人很胖,就常常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先生,就常常张罗着给先生纳个小妾。那次,师娘把买来的小妾领进了先生的屋子。先生坐在床上羞臊得不肯讲话。师娘以为先生是因为有旁人在害羞,就带着下人出了门,在门外偷听。
不一会儿,忽然有人从窗口跳了出来,师娘一看这人正是先生。
师娘说:你跑什么,我如此贤惠,给你讨个妾,既年轻又貌美,莫非你还相不中?
先生说:你,你,这女子才十四岁,这样小的年岁,我若是讨了她,等以后死了到天上当了神仙,被别的神仙知道了,岂不是要笑话我?此事万万不行!
师娘说:你怎知你死后定做个神仙?或者还做人呢?
先生说:我性情这般高洁,前世必是神仙无疑的,今生定是犯了过错贬谪落了凡尘,待罪业消尽,来生必定是要回天上的,我岂能做这等为其他仙家耻笑的勾当?
师娘说:既你这般高洁,合该去观里出家,如何又娶了我?
先生说:你个妇人懂个什么?我这番不过是观你本性良善借着娶你的机缘,点化于你,这你尚不明白?
师娘说:那你既如此慈悲,何不连屋里的小娘子也度化一二,也算是个善缘。
先生说:度化她做什么?身上不是骨头就是筋,没有三两肉,我相不中,带走!
师娘一脸惶惑,说:我道当初我家姊妹几个,你怎地就相中了我,原来是爱我这一身的肉,既如此何必鬼扯什么神仙鬼怪?我给你纳个肥的就是。
先生说:不要,有你一个做件衣裳扯的布都比旁人多,还要再养一个?哪里有那许多银钱,此事再也休提。
竟没有纳妾,既而,来年师娘产下一子,名叫东来。
我不解其意,问先生,先生说:你不知道,为师前世是蓬莱仙人来的,这回你师娘有孕,也只能是与我有缘的仙家为渡劫历难而来的,也必是东海蓬莱仙岛来客啦,取名东来,是寓意我辈不忘出处,不能做了凡人就净干狼心狗肺事情。
我不解地问:难道仙人就不干狼心狗肺事情?
先生说:仙人规矩大,就是心里有了男女欲念,高级别的仙人就知道了,就要罚你下凡尘历劫。对于凡人来讲的轻微错处,在仙人就是大罪,要受罚,更卑劣的行径自然无法犯了,怕是心里想想就已被天尊贬落凡尘了!
我想了想又问:那凡人是不是很容易干狼心狗肺事情?
先生说:仙人的戒律,在于其心,心生歹念,就要受罚。可凡人却是无从戒心的。你心中所想,旁人无从获知。需知恶行,其源头都是恶心。既然无法戒掉恶心,恶行就无法避免。人世的浊恶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说:先生的意思是说,做人首要的是正心了?
先生说:正是,人一生的功过是非,源头都是其心。其心正直循理,自然可成功业留美名。其心若是不正,非理而行,自然就做事失败徒留骂名。
我问:既然如此说,那人行天地间,最重要的事就是明理了?
先生说:不错,历代大儒诸般修行,或读书,或行走世间,所学所思所行,皆为明理。需知大道就在世间,明白了世间的大道至理,是人一生最高的追求,学而优则仕只是人生的一种经历,而不是目的,人生的终极意义是明理,做人要明理而行。
话说,先生的教学方式也是非常特别的,我来向他请教问题,往往都是两人各持一柄木剑,一边相互过招,一边问答。我的问题也搞清楚了,先生的剑锋也停在了距离我咽喉一寸的地方。今天虽然输给了当世剑圣,但是弄明白了人生哲理,收获满满!
我向先生行礼,转身要走,忽然想到什么,站定又转身问道:先生,如果我循理而行,可是旁人都是非理而行,可是旁人总因为行事卑劣而成功,而我总因为行事高尚而失败,那我又该如何?
先生想了想,然后说:行事卑劣而成功,只是一时成功,从一世来看注定是失败的。行事高尚却失败,这不是高尚的错,只能说明你还不够强大,你还应更努力更认真,且不可把高尚当做是偷懒的借口啊!
我恍然有所悟,感激地朝先生又施了一礼。
我是真的觉得自己很高尚,高尚到我也常常在想,自己的前世会不会也是神仙?
在家里,旁的弟兄犯了错,我常常想办法帮他们遮掩,可是轮到我犯错,就没人帮我了,父亲会结结实实地罚我一顿,或是罚抄书,或是挨打。我很不解,为什么轮到我犯错,就没人帮我遮掩了呢?不应该是我如何待人,旁人就会如何待我吗?
我发现这个论点也是不完全客观的。因为是大多数人都是趋利,很少有人是首先考虑大家的利益,或者先考虑自己要做好人,如果想要做到自己如何待人,旁人就如何待自己,如果旁人很看重利益,就很难实现,但是利益影响不大的情况下,如果你能够长期坚持去选先做好人,旁人会因为这些受到你的点滴影响,逐渐被你改变。
只是这种改变是比较缓慢的。
但我还是会选先做好人,可能是因为我是家里不太受重视的那个孩子,生性淡薄,家里又不怎么缺钱,活着的压力不大,受到儒家思想的教育,不愿意伤害别人,不愿意轻易拒绝别人,或者在拒绝别人时会感到痛苦,不愿意跟人对立,或者是不敢跟人对立,当别人因为自己的某些行为而不满时,会首先检讨自己是不是有错。
或许是因为我前世是个神仙吧。但这样的选择未必就一定是好的。就像那些宠溺孩子的父母,过分宠溺只会让孩子变得任性。如果是非理的讨好别人,只会让别人无视你的帮助,反而会无理地讨要更多,即便是伤害了你,也觉得无所谓,反正你就是好欺负,不会反抗嘛。
由此看来,先生的话一点不错。究竟如何做人才算好,是个大学问。明理而行,的确是每个人学习做人时最重要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