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是闷热,集市上的人还是闹腾得厉害。支教快要结束,一行人穿街走巷倒腾着当地特色美食。
“哇,感觉还没玩够儿啊。”文心喝着肉粥,吃着包子一口一个,汁水四溢间话儿也冒了出来。
“嗯呐,我们以后还可以来。”
“我以前还来过这儿,不过都是在城市里面,到这儿村儿里来了,才感觉民风淳正啊。”
“我们可是村儿里的人。”
“村儿有个姑娘叫小芳——”
“我看没有小芳,只有小心。”张欣欣坐着说道。
“你们还可以再来,不着急。哎,终于可以吃上饱的了。”向霖一人吃着一笼。
“你都没吃饱啊?哈哈哈感觉你好惨,每天清汤寡水,也没个肉腥儿。”文心擦了擦额角的汗。
“所以终于要回去了!这里吃不饱饭啊。”
“我还好,对吃的要求不高。”
“哎,心心老师,你们还来不来啊?”袁臻抬起头问着文心。
“臻臻老师,我不知道呀。”
“我反正不来了,太热了,蚊子也多。”张欣欣喝着粥回答。
袁臻:“我感觉我还挺喜欢这里的。”
张欣欣:“在这里这群可爱的孩子们我都了解啦,要去我也得换个地儿。”
文心:“我也是哎,我感觉我会想要换个地方。”
向霖:“你不说你的执念吗?”
文心:“执念就是得到了就放下了啊!”
袁臻:“哇——”
文心:“哎,走了走啦!早自习!”
袁臻:“啊啊对,赶快走。”推着赶着往小巷尽头去了。
张欣欣哭了,在左希的家里。一行人跟着左希准备去他的家,顶着太阳走了大半个小时,他的爸爸提着一个红色塑料口袋,里面拣满了一个冰柜里剩余的那些带着腊肉味儿的冰棍儿。左希拿着一只冰棍儿一个个地拉着老师的手,扯着他们的袖子说:“老师,你吃。”
“老师不能吃,这是规定。”一声声的拒绝左希的冰棍儿快要化掉,“你自己吃吧。”
左希脑袋抬了起来,亮闪闪的眼睛看着老师,看了眼爸爸,撕开了鲜艳的口袋,吃着五毛一根儿的冰棍舔了起来。
“左希,你带着老师啊,我先回去。”
“哦,好。”
左希爸爸踩着电瓶车穿着林子泥巴路就嘟嘟跑了,一行人则一路跟着左希的指引来到了他的家。两层小砖楼映入眼帘,家禽在栅栏里唱起了田园交响曲。
一行人坐了下来,水也不能喝擦了擦汗就开始工作了。金灿灿的奖状就在那个一家之主的椅子背后贴了满墙,文心感叹着那片墙,竟和自己家的一样。
“我们这孩子啊,还是听话,但自从上了三年级啊,就开始偷懒了,你说说一天不读书,还喜欢玩点他妈的手机……”
“对啊,现在的孩子越来越喜欢手机、电视了。”向霖一个个问题按着流程问着。
“是啊,不过我对他管得严,他不敢,平时他喜欢和他弟弟玩。”
“他还有弟弟啊?”
“嗯嗯,生了两个,他妈妈就在家里带着。”
“方便问下您的职业吗?”
“啊,县里打工,一个厂子里的,靠体力吃饭现在也还不错。这孩子啊,还是得父母亲自带着,不然出事儿就晚了。”
“嗯嗯,看得出来左希也被教育得很好。”
“这我可得说了,左希我要说,他有一个缺点这个我不得不说,他懒得很,在家里的话,你要是让他做个家务,他都得要钱明码标价,要个一块两块几毛的。也不知道这小崽子花哪去了。”
“确实得好好教育,不过您可以问清楚孩子将这笔钱用到哪了,还是要平心静气地和孩子谈谈。”
“这小子也不跟我们说,一天不好好读书,上学期期末了老师还说他上课看什么课外书来着……这孩子哪懂什么,都是贪玩儿。”那个男人一水儿的黝黑色,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面金灿灿的墙前,不时地看着坐在他旁边抠着手指低着头晃着腿儿的左希。
访谈还在继续,那个男人弯着腰抱着膝盖侃侃而谈,这穷啊不能穷教育……这男人啊就得血性,左希就是胆子小了,现在也不爱说话了……袁臻拍着照来回走动着,向霖聊着天,几年后,文心想起默默擦泪的张欣欣,想起那个扛着太阳一路寻访的下午,她不知道欣欣老师为什么会哭,那一颗颗被热气蒸腾的泪珠滑进了嘴角,好似就像左希嘴上吃了冰棍儿染上的红。
袁臻关切地问,文心却神色淡然:“欣欣,你怎么哭啦?”
“没什么……我想起了他们,想起了自己……”
“啊,擦擦泪吧。”她接过纸巾忍着哭,采访已经结束。
“您——我想问下左希平时喜欢读书吗?”左希抬起头看着文老师。
“左希,你带老师去你房间看看。”
左希扯了扯文心的袖子,在前面开头爬上了楼梯。他推开门,那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不大,但一排排书都被他堆在床头柜子上。
“这是你买的书吗?”
“嗯,文老师。”
“这些书你都看过了?”
“嗯嗯!”他重重地点头。
“这些书都看了?”文心拿起几本被翻烂的书,黄色的纸张快要散开,卷起的书角大大小小地错落着。《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格列佛游记》……
“嗯,老师我都看了好多遍啦!”
“真乖!”文心摸了摸他的脑袋,竟发现无话可说。同伴做了做手势,时间也差不多了,一行人决定下楼离开。
“那麻烦您们了,我们家访也结束了哈哈”
“哎呀,吃个饭吧,这正宗的特色菜。”
“不用不用,我们还得去下一家呢。”
“哎呀,你们好忙啊,这还是第一次有老师来家访呢。”
“以后有时间我们还会来的。”
“好好好,欢迎!那个左希,过来跟老师再见!”他一把扯过左希,摸着他的脑袋。
袁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张欣欣整理着自己的情绪,向霖一如既往地在前走着。
“老师,这是我的兔子红烧。”文心和左希互相道别。
“是吗?为什么叫红烧啊?”被关在笼子里的兔子的三瓣嘴含着青菜叶子,红樱桃般的眼睛湿漉漉的。
“因为爸爸说红烧兔子。”
“啊,很可爱的名字。”
“老师,我没有书了。”
“怎么了?”
“书都看完了,我没有书了。”
“那……那你就多看几遍……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你每读一遍就有不一样的感受啦。”
“可是我都读了好多好多遍啦……”
“哎,快走啦!东西都收拾好了,也检查完了。”
“左希,和老师说再见!”妈妈抱着弟弟走了出来,在门槛处打着招呼。
“老师再见。”那双眼睛,圆溜溜的盯着文心,轻轻地摆了摆手。
“再见再见,麻烦你们啦!”几人纷纷道过别沿着乡间小路走了。文心晃了晃神,吐了两个字“再见……”
她假装看着花草,身体微微侧过,余光间一个男孩儿蹲着,问他的兔子“红烧……”
向霖:“他爸爸还是讲理,虽然可能书没读什么,但理儿清。”
袁臻:“嗯嗯……”
向霖:“对了,袁梦去不了了……”
袁臻:“啊?他们家怎么了?”
向霖:“她奶奶不在家,家里也忙。就不去了……”
袁臻:“那咋办,我们今天……”
向霖:“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天,就去两个吧,还是原定的黄飞强,和何小亮。”
紧赶慢赶着准备去下一家的四人腰垮了垮,慢悠悠地走着,袁臻又催促着赶紧回去阿姨等不及了……几人又一路聊着拍着往回赶了。
黄飞强的家就在镇上的一个树林旁,老木屋少了些钢筋水泥的筋骨,却多了些原木椽梁的血脉。他的爷爷坐在满是漆黑的灶灰的土黄色柱子前抽着烟杆,烟草叶子燃烧着,发出点点火光,一吹一嘘间家访就开始了。
“我这孙子啊,就喜欢踢球,那放个牛就是玩得像个泥猴儿,一天那个衣服洗都不掉了,把他奶奶那个手冻起,现在这个猴儿那可是天天踢,还要去当运动员呢……”
“爷爷,这体育强国啊,不仅强身健体,还能为国争光呢!”
“嗨呀,不搞这个不搞这个,我们就希望他啊,读书都是看命啊,娶个媳妇儿生个儿子,那不就行了吗?”
“爷爷——”
“爷爷,这飞强其实还是有水平的啊!这要是我好好培养,可不得是您的福气啊!”向霖打断了张欣欣的话。
“哈哈哈哈——好呢好呢。算了也真是辛苦我,他爸爸妈妈也不知道哪。”
“他爸爸妈妈?”
“走了走了,出远门了,这一年见得到一次两次吧。”爷爷抽着烟杆吞云吐雾,混在山色中更显迷蒙。
“他望啊,盼啊,那来个电话,可得扒着听……”
“那他和爸爸妈妈交流多吗?”袁臻问着。
“不多,那不多。每次都是像个木的,在那儿嗯嗯啊啊的。”
“我想这孩子还是好,又聪明,表现也好啊……”
……
“辛苦辛苦。”
走进一家屋子,又前前后后搭着句子,一身烟味儿的出来。越来越难了,他们访了问了,就像是一个偷着别人故事,编排文章的窃贼,与他们何干呢。
家访还得继续,一行人已是疲惫,连支教结束要回家的热情都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