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陈背着书包走出教室，下了楼，将收拾好的空蛋糕盒子轻轻放进垃圾桶里。出了校门，看到还剩下几个翘首以盼的女人，她穿过去走向万家灯火。大街对面，几个汉子坐在档口，吃着大排档喝着酒，挺着肚子划着圈。陈陈的手抓住书包的带子，往上调了调，紧紧勒住在自己的肩膀。
走过服装店、饰品店、便利店、面包店、穿过十字路口、等着红绿灯。
行人道上行人少了，马路上车流少了，只有一辆救护车和警车急急驶来.....刺耳的声音划过了天空，遮掩了巷子里高亢的喝酒划拳声。
陈陈半喜半忧的回到家，敲了敲门，没有等待妈妈来开门。她掏出钥匙自行打开。妈妈没回家？爸爸也没回家？
“妈——妈——”
“爸？爸爸？”
无人回答，是要给惊喜吗？想来二人也没有那个浪漫心思。她照常剥了个客厅里的橘子，边吃边往卧室里去了，放下书包，做着作业。
学校门口不远的街上，一个穿着漂亮碎花裙的女人静静地躺在马路边上，她轻轻地抬起手，想要抓住什么，但没有抓住就撒手垂下了。垃圾桶被撞得倒下，破裂......一地散乱着的垃圾，有剩饭，水果皮、有过期的女人胭脂、撕碎的作业本、有一盒药......周边一地的血流进了垃圾堆里，慢慢地将那些苍蝇染上了血色。
“哈哈哈哈！来啊，抓我啊！一命偿一命！”那个摩托车上的男人眼神疯狂地看着那一瘫血，看着那个一身凌乱的躺着的女人。警察来了，抓走了这个中年男人，救护车来了，抬走了这个漂亮女人。
“哇，这人是个疯子吧！”
“走了走了，照片拍了没有？”
“拍了拍了，我朋友圈都炸了！”
“我也是，走吧走吧，这男人估计是个疯子，也是这女人倒霉哎。”
“是啊，不过这警车和救护车倒是来得快......”
“是啊，我就叫你不用报警，不用打120吧？你看果然有人打了。哪还需要我们？”
“对对，还是你说得对，不然我还占用紧急资源了呢......”
两个女人从人群中挤出来，边看着对方的手机，走了。
“你没有家属吗？叫你家属来。”
“没有家属，只有一个人。”
“好吧，拍片儿显示，你可能患的是肝癌。”
“多久死？”
“这个心态好积极配合治疗也能多活几年，十几年的都有。你——”
“医生我接个电话。”
陈世耀将手机放在耳边，向往常一样，熟练地开口“喂！”
没过几秒，电话挂了。他抓过手机，干涩的嘴唇微微张开，粘着的死皮又跳了起来。他猛地冲出去，没有再交代一句。
“哎，我说你这个人！”
从安全通道一路往上爬，往上冲，就像是登天梯一般困难，喘着气越走越慢，步子越来越沉重。他更只是从4楼走到了18楼，他像是走进了地狱，看着警察和医生在交涉者，看着那紧紧关闭的手术室大门，他突然很害怕靠近，也害怕里面的人出来。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摇摇头，就和交警交涉着。另一名医生和陈世耀说明着情况。
陈小柔被推了出来，赤着脚赤着身体，就像是刚刚来到这世上。她没有再大喊大叫，没有将东西砸到她胸口，她只是静静地躺着。
“小柔——小柔——媳妇儿——孩儿她妈——”
这是一个女人的全部身份，如今死了一个都没了。
如果问一个学生最害怕的是什么，你问陈陈，就是在上课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你出去，你爸爸叫你回家。
第二日的陈陈在期待着晚上的到来，也期待着三口之家难得一次的家庭聚餐。
“陈陈出来一下。你爸爸叫你回家。”
“爸爸？你怎么来了？”
“跟我走吧。”
父女俩并肩着往前走着，陈世耀越走越快，女儿跟着越跑越快。
“陈陈，你……”
“嗯？”
“你妈妈她……”
“她怎么了？啊？”
“你妈妈出车祸……人没了……”
陈陈和爸爸跑到医院，跑到殡仪馆，耳边还响起受难日、昨晚、车祸……
火在慢慢燃烧，耳边的轰鸣和警笛声还在嗡嗡地响着。
死亡证明、事故鉴定书、赔偿协议、认罪书，每一份都是白纸黑字，但现实却并不黑白分明。
抱着骨灰盒回到家里。她还没来得及好好告别，只紧紧地抱了抱她的妈妈，紧紧地抱着，又松开，害怕泪水打湿了她漂亮的鲜艳的衣服，害怕自己的哭泣惊扰了她的灵魂。她只说了一句“妈妈，我会好好记住的，你的受难日——啊——”
父女俩坐着，看着高台上的骨灰盒，小小的一个好像还有温度，那么短的时间一个人就没有了吗？那么短时间就消失了吗？那里面是妈妈吗？我的妈妈陈小柔吗？会不会是假的？
“陈陈，妈妈……走了，你……”
“爸爸，为什么要火化？”
“你……”
“爸爸，那里面是妈妈吗？”
“陈陈，我们可以带着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去你的大学，你的新家，我们的家……”陈世耀一手压着腹部，看着陈陈空洞的眼神，看着窗外天明。
“大学？”
“陈陈，只有当你完成了妈妈的心愿，你妈妈才能回去，体面的回去……”
“大学，体面……”泪水已经干了，只有眼角还挂着一颗。
“女儿啊，你还要高考，你还有自己的人生，你还要替你妈妈完成她的梦想……”
“她的梦想就是我要考个好大学，嫁个好人家，有个乖孩子，让她有个好的老年……”
“嗯嗯，陈陈，你要明白你妈妈的苦心……”
陈陈回房了，她擦干眼泪写着作业，擦了写，写了擦……门外爸爸的哭咽声越来越大，门里的声音越来越压抑……
她忘了问那个人为什么要撞妈妈，爸爸说他是个疯子，她忘了问是不是有人说她妈妈倒霉，她在被子里躺着，躺够了就去上学。一个个黑夜、一次次睡眠是不能自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