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子,今儿怎么来这儿了。”
“秦叔,我干!”
“怎么想通了?”
“秦叔,我相信您。”
“信我不顶用,要信这个。”秦叔手指指了指上方,是天。
“这一行,也是看天吃饭的,这势头一变啊,风雨一来,我们就得跑,躲得远远的。”
载道等着回答,这几日他已经很是疲惫,周万坤与秦生的恩怨,妈妈的遗憾与遗言,小晶的意外死亡和孤儿院的离散,一桩桩一件件都在逼他,热闹早就已经上演,他无法再做一个看客。
“这笔生意不小,是一批新药物的临床实验,那头要得急,有没有兴趣?”
“可是秦叔,你也知道我是学计算机的。”
“计算机好啊,搞技术的,你先负责网络运营就行。”
“网络运营?”
“嗯,以后你就知道了。”
“行,承蒙秦叔照顾。”
“这天啊,要下雨了……”秦叔背着手回到二楼的房间里,这几天酒吧里倒是生意不见好,也多了些陌生的服务生,想是旅游淡季。
载道走了出去,这雨下得不大,绵绵细雨对于他来说只是老天爷挠了挠胳肢窝,阴郁的风吹刮着银杏叶,一地金黄铺满了大道,他一边骑着电瓶车,一边穿过这漫天飞舞的柔软的金色街道,载道逐渐消失在金黄色的尽头,他去看了一场雨天的广场,雨天的渡轮。回到家,只剩湿淋淋的一人。
“疼吗?”阿竹蹲着他面前为他揉着膝盖,腿脚上的刺疼缓和了些。
“就是阴雨天,有点感觉。”
“秦哥,我们走吧!”
“不是还舍不得吗?”
“你这腿……当年是为了我。”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想走,这是我应得的。”
“秦哥——”
“别说了,等我办完最后一件事儿,我们就走。”
“什么事儿?不会是那个红……姐吧?”
“怎么提起她了?”秦生的手抖地僵硬,疑惑着等待阿竹的回答。
“你这么紧张干嘛?我就觉得她……说不上来,我认识她吗?”阿竹天真地看着他,不年轻的年纪但眼睛里仍含着天真烂漫的光。
“不认识!”
“秦哥你——”
“阿竹,雨进来了,关下窗吧。”
阿竹顺着看见支起的窗户,瞧着秦生隐忍的神色,起身关窗户。两人就要离开这个经营了近六年的酒吧,能带走的不多,烘干的橘子花定是要带走的。
夜晚来得越来越早,疼痛像一个小偷般来得无声无息,秋日里秦生睡得困难。阿竹在夜里听着他的隐忍的叫疼声,腿断了重接的痛苦历历在目,用热水敷上,一次次地轻缓的揉着,铃声在这个柔情蜜意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看着陌生来电,阿竹的眼里闪烁着光芒,像是绵绵夜雨,冷得有形状有温度。
“喂……”
“红姐,最新消息。”红姐坐在办公室里,盯着一堆报表,一旁的手机散发着余温。
“怎么?”
一番耳语之后,红姐的笑容更灿烂了。
“那我们就以德报怨。”
“今天这裙子如何?”
“……”华子忽地语塞,似是没料到这突然的转向。
“这段时间辛苦你,工厂的事情仔细盯着。”红姐起身,身上这身黑色裙子有些碍眼,优雅地走进卧室,留下华子琢磨着这个不可能琢磨透的女人。
交款之日,周万坤迟迟没有等来二十万。他一边就着下酒菜,一边喝酒,拨通了秦生的电话。
“秦老板——”
“哪敢啊,这不是怕您贵人多忘事嘛!”
“过了今天,我可就管不住我这张嘴了。”
周万坤挂断电话,一个男人拍了自己的肩膀。
“哥,你在这儿啊。”
“是你。怎么?”
“哥,这下酒菜哪够啊,再整两盘儿。”新来的男人坐在路边的小摊上,叫老板加了两道新菜。
“来,别说其他的,今儿哥两个就喝酒。”
酒过三巡,两人扶着晕晕晃晃地就走了。喝得不太尽兴,聊得不太酣畅。
“走,回家喝去。”
提着下酒菜和酒瓶,两人换了阵地准备继续喝酒谈天。一栋平房小楼,空气里沉闷的樟脑香从墙砖缝瓦的缝隙里幽幽传来。
“哥,这樟脑丸放多了吧。”
“这几天下雨,湿气大。”
“咳咳——”
“味道是大了些。”
男人没再说话,打量了四周,将酒和下酒菜放在木桌上,屋子里开着昏暗的老式灯泡。
“来来来,开整。”
“喝酒喝酒。”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的酒就不是这酒了。”
“怎么,哥,这是发财了?”
“我说你小子机灵,我劳动所得!”
“是是是,喝酒喝酒。对了,哥你知道最近网上的消息吗?”
“什么?”
“假疫苗!”男人从兜里掏出新一份的报纸,给周万坤看。
“这么快出来了?我看看我看看!”醉醺醺的周万坤手臂抖着,将那报纸凑得更拢,“不错不错。”
“哥,这是你啊?”
“哥,这疫苗,你不会——”
“喝酒,剥豆子。”周万坤止住了话茬,一边剥着豆子,说道,“没事儿,上次即时接种了。”
桌上的手机提示音响起,周万坤剥着豆子,瞥了一眼,喝酒的速度变快了。载道眼尖抓到了这个令周万坤兴奋的提示音,是一条短信。夜深了,载道带着疑惑出来,周万坤刚刚趴着休息,嘴里“发财……”、“红姐……”不断地咕哝着。
夜里,这几天云州有些潮湿,闷热劲儿好似又压在心里。清晨蒙蒙亮,一个男人闪身进了屋,没过多久,男人将一张纸折叠好放进兜里,四下无人,离开。
此时的秦生坐在白炽灯下,腿还在隐隐作疼,一遍遍地提醒着他,爱着床上熟睡的那个女人。事情了了,他要尽快地走,就这几天。
“秦哥,你想回去吗?”
“不想,过去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
“如果没有呢?”
“阿竹,你——”
“是因为红姐吧,她想让你回去。”
“我们马上就走了,你只需要准备好,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
“秦生,逃避不能解决问题的。”
“逃避一时不能,但如果你把逃避当成了生活本身就可以。”秦生望着这个似水的女人,她还是那么温柔。
“秦哥,我怀念从前了。你为了我,什么都愿意。”
“阿竹,你变了。”
阿竹脸色一惊,在各种情绪中迅速地寻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一面,温软地开口乞求:
“秦生——”
“再等我几天,我们就可以走了。”
“我去做饭,对了,家里的水果刀怎么不见了,不会是被你借给小情人了吧——”轻快的调笑声越来越远,阿竹不需要回答,可秦生却像被刀子戳中了胸口。
“红姐,到手了。”
“是吗?”
红姐铺开那张折叠的纸样,看着一个个零零散散的字样,笑了:“怎么?他这么听话?”
“喝大了,在家晕乎着呢,我把上次拿回来的几瓶好酒送过去了。”
两人相视一笑。
“他是个泥鳅,滑乎得很。”
“那我们要不要——”
“不用,现成的人替我们办事儿,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红姐说得是。”
“新的人都招进来没有?”
“全部到岗,只是秦生那边——”
“都是老朋友了,他会给我一个答复的。”红姐递过那张字条,华子接过,等待吩咐,“先按着不动,温总那边会主动找我们的。”
“是。”
红姐翻开手边的书,是一本经典的外国小说。她已经记不得什么时候开始读了,老黑总是说她聪明,今天她要读的是——
“他还看见一只老鹰从头顶的绝壁间飞出,在空中无声无息地飞舞,画出无数个大圆圈……”
下午天晴,周万坤醒来,桌边又有好几瓶好酒,他就好这口,现成的下酒菜,怪味豆还在桌上。他又开喝,哼着歌又庆祝着这劳动所得的“二十万”,小酌几杯准备去银行取钱。
天晴了,房间里熏得慌,他迷糊着将放在衣柜和角落里的樟脑丸丢进前院的沟里,喝酒喝得多了,憋得急,就着在后院的稻田前稍微隐蔽的路边撒尿。他迷糊着瞧着不大对劲儿,水洼里飘着人的影子,有人。
周万坤面色苍白,呼吸急促着叫不出高声。裤子还没提上,一股子血色从下蔓延,逐渐充斥着整个水洼,一张慌张的人脸隐匿不现。
“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