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们的儿子,我是从石头缝里进出来的。我要去找虹姐。你们离婚吧,你们高兴就离婚吧!你们养我到现在,我让虹姐给你们工钱!”
儿子哭喊着要找虹姐,让他的爸妈在那时目瞪口呆。
“你说呀,你怎么又不离婚啦!”胡妻数落起老胡,并不断摔打东西。
后来,老胡和妻子没有离婚,并且一直和睦相处到现在。
虹姐后来听说了这件事,紧紧搂着小鹏鹏不断地掉眼泪。
虹姐在小鹏鹏眼里长得很美,而且不是一般的美。
后来长大的他看到了一幅童话插图。他觉得虹姐一定住在森林里,住在森林深处的小木屋里。那里有绿色的草地,还有镜子般明亮的湖水。小鸟在森林里歌唱,虹姐带着一群小鹿在飞奔。虹姐的世界里没有任何烦恼,没有老师管教,没有这么多的功课和习题,也没有爸爸妈妈打架、分家和闹离婚。
“鹏鹏,你真喜欢虹姐?”
“真喜欢。”
“不要爸爸妈妈了?”
“他们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们。我不稀罕!”
“那你要谁?”
“我要虹姐!”
“你喜欢虹姐的什么?”
小鹏鹏流着鼻涕,把指头含在嘴里,老半天想不起来该说什么。“我喜欢,喜欢,喜欢虹姐给我买好多好多玩具。”
“那你爸爸也会给你买呀!”
“不,我不要!他们好凶好凶!从来不管我,吵架的时候才提起我。可虹姐不,虹姐喜欢我,会带我到大森林里,会带了五个小矮人,一起在天空上飞呀飞。”
长大的他仍在做梦,梦见他和虹姐骑了一匹好看的白马,驰骋在美丽宽广的大草原上。
现在,他的梦醒了。他发现他站在武当山下,站在一所小学校前,桂花香飘飘枫林晚唱的夕阳里。
虹姐来到了他跟前。
“鹏鹏,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逃学了!”
“你还是那么淘气。”
“虹姐,我现在口渴。”
虹姐还是当年的虹姐,她回到不远的车里,给他递来一瓶冰镇的矿泉水。他一仰脖子喝了个痛快。他发现虹姐的脸上仍充满了温情和爱意。她的眼眸里充满了晶莹的湖水。
那天,在武当山下,他和乡村小学的老师和孩子们挥挥手。他就这样和武当山简单地作别。当晚,虹姐开了她自己的车送他回到市里。
他永远忘不了虹姐在他小时候常说的一句话:“鹏鹏好,好鹏鹏,你别淘!鹏鹏长大会有志气!”
4
胡鹏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回来了。
虹姐开车把他送到他家院门口就掉了车头向他作别。现在,他一个人站在家门口。他犹犹疑疑,还不好意思进去。他如同刚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他又到家了,又回到了过去的生活轨道之中。他显得垂头丧气。
虹姐真像一道雨后的彩虹一般夺目耀亮,但却稍纵即逝。“得得得——”胡鹏抬起手来,他没有按门铃,而是在防盗门的铁板上敲击了几下。老半天没有人搭理他。他无奈地摇摇头,然后背转身靠在门上,不动了。
这些天,胡鹏憋着的那股气早已没有了。他有点担心该如何面对大家。他不想说是因为在乎林老师对自己的批评,也不想说是由于余杉让自己感到的那种失望。其实,他对学校里按步就班的生活早已开始厌倦。他一直坚持着在教室听课、做作业以及参与种种与学校有关的一切活动。他现在又回来了,有点无奈,更多的是失落的感觉。他没有找到那首萨克斯曲子《回家》中那种温馨和甜美的感觉。
家门终于打开了。
“鹏鹏,鹏鹏,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妈一下就抱住了他,流下了悲喜交集的眼泪。
爸在他们身后不停地搓手,似乎喜出望外的有点不知所措了。他连连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时,他妈才抬起头来,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妈睡不着,你爸也不上班了,整天忙着找你,还要在电视上登什么寻人启事。这不,启事都写好了,正要往电视台送呢。”
妈张罗做饭,爸忙着给他斟水。他说:“爸妈,你们别忙了,我不饿,也不渴!”
妈不信,在他头上拭拭一点也不烧。“还好。”她说。“几天也不吃一顿饱饭,看把孩儿给饿的。”
爸爸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你这一走,我和你妈着急,学校里的林老师着急,你的同学也很着急。大家都去找你,那个老余家的余杉也一天打来好几遍电话。”
“爸,你别说了好不好?我最烦学校里的事!”
爸妈两人面面相觑。他自己去冰箱里拿了一罐桶装的啤酒,拽开拉环,咕噜咕噜喝了起来。爸妈见此情景,连忙去厨房给他张罗菜去了。
爸从厨房出来,在看着他。“你妈让我出来看着你,厨房有一个人就够了。你妈怕你又跑。”
“爸,我不会跑的。你放心!我有点事求你!”
“什么事?”
“爸能给我三千块钱吗?”
“你想干吗?”
“我不想上学了。上高中对我说来是个沉重的负担。我考不上大学,还不如现在出去学点技术。”
“你想干吗?”
“学开车。”
“学开车,干吗要钱?”
“我上驾校。”
“驾校三千够吗?你在学校里吃住呢?你的事,爸妈会为你操心的。你现在先上这个高中。不管干什么,你总得高中毕业再考虑。那时考虑也来得及。至于学开车也用不着专门学,咱们的车以后你开,等你现在基础打好,爸开的公司有用得着你的时候。你放心!”
“爸,我知道你和妈为我操心。可是,我今后的生活不想让你们安排。我想走自己的路。林老师说的话也对,考上大学当然好,机会多,门路多,眼界也宽了,也广了。但我就是考不上,那怎么办呢?如果再这样下去,按照考大学的标准,我只能是人家眼里的陪衬,人家眼里的废品一个。还有一条路就是我去深圳打工……”
5
李湘刚走到校门口,就楞住了。她看到了已“失踪”好几天的胡鹏。她不说话,远远望着他,似乎觉得已过了好多年。她想起那次他在教室里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情景。她觉得他不像大家以前说的那样吊二郎当、不学无术什么的。他其实根本不是这样。远远看他觉得这一切肯定是真的。他的功课不好,但她觉得是因为他不用心听讲。“如果你真能投入进去就好了,你就会什么事都能干成。”她曾对他说。他背着书包,骑了车。在快到她身边时,他捏住了车闸。他站在那里看着她。她还是那么平静自然。
“真对不起!”胡鹏对她说,“林老师找你没有?”
“找我?”
“对,找你。那封信?”
“信,什么信?”
李湘不解。她听过一些议论,但大多是关于胡鹏出走以后的种种猜测……
“有人说你去五台山当和尚,也有人说你武当山拜师学艺。这些天,你究竟去哪儿了?”
“别听人瞎嚷嚷,我其实去了乡下的奶奶家。”胡鹏没去奶奶家,但看李湘一脸期盼便不想让她太失望。他当然不能说出虹姐的事。虹姐属于他心中的一个秘密。他只想把它留给自己来回味,而不愿把它展示出来。他不想这样。
“真去你奶奶家了吗?听你爸妈说找遍了一切你能去的地方。”
“我能去哪儿?这几天我又不可能去了你给我介绍的日本找你叔叔。其实我也想和你一样打打工什么的。只是没机会,没有像你一样有个在日本当大老板的叔叔。”
“怎么能说没有机会?一切会好起来的。我相信你!”
胡鹏和李湘说说笑笑进了校门。快到教室门口时,他又被不少同学围拢上来,看上去他更像一位凯旋归来的英雄。余杉和王强想挤进去,都没能成功。她先和李湘说话。李湘告诉刚才是如何看到胡鹏的,她说她以为是外班一个酷似胡鹏的男生。直到胡鹏说话,她才老半天回过神来。她成了全班第一个幸运地看到胡鹏的人。
几天的分别,胡鹏觉得与大家更加亲热了。他这一走,班里便缺少了一个爱说爱笑的人,空气落寞多了。他在的时候人们不觉得珍惜,甚至还对他有点厌烦心理。胡鹏仅仅走了三天,就让大家觉得他是班里不可缺少的一分子。他就喜欢那种雷锋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无私奉献精神。他就这样被大家簇拥着走进了教室。余杉去叫林老师。半路上,林老师已得到“耳报神”送来的最新情报,正忙着赶来了。他问她:“胡鹏他人呢?”她说:“在教室里呢。”林老师没再说什么。他三步并作两步,向教室走去。“耳报神”早已被他甩在了身后。
人只有在与其同胞的相互联系并团结一致的情况下才能获得满足和幸福。但是,一个人爱他的邻居并不是一种超越人的现象,而是一种他所固有的,从内心散发出来的举动。爱并不是一种强加于人身上的权力,也不是一种外加在他身上的责任。爱是一种人自身内涵的权力,人依靠它使自己与外部世界联系在一起,从而使这个世界真正属于他。
林老师在胡鹏出走以后,又翻起当年大学里读过的弗罗姆的书来。他被这件事所缠绕着,几乎夜夜失眠。
“好,好!人能回来就好。这说明胡鹏同学在内心里经历了一场斗争和考验。我相信人一辈子不可能总走那种充满阳光和鲜花的大道,经历一些曲折,对人的成长还是有帮助的。但话又说回来了,如有人也来效仿胡鹏,说是林老师说了,磨炼对人有这么多好处,便都来争相效尤,这东施效颦,那只能弄巧成拙,适得其反。因为,这话是相对而言。我怕真有人再往别的地方理解。‘不幸是一所学校。’这话也是一个叫别林斯基的俄国人说的。如果大家简单照搬,很可能落一个‘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下场。我劝同学们要有自己的认识和思考。‘三思而后行’,这话是有道理的。
胡鹏出走事件,可以说打乱了林老师一整套有板有眼的工作计划和行之有效的管理办法。原来,他想召集余杉和王强的记者团开个主题班会。但现在看来,还得再拖一拖。他相信师生之间应该有更多的共同点。因为,出发点不一样,角度不一样,因而难免会有盲点。他不承认什么“代淘”,更不承认师生之间那种讳莫如深、如履薄冰的关系。他想建立一种平等、友好、和睦的关系,而不是相反。他这些天来被突发的胡鹏出走事件给搅得心惊肉跳。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这都是老生常谈。但他以前有点大意,对班里的一些苗头也多不以为然,要不就采取过激行为。还是古话说得好,“大意失荆州”。现在,他是亡羊补牢。他要抓住胡鹏回来这一契机。重新打破现有的僵局,力争开创全班工作的新局面。
林老师挥了挥有力的拳头,说:“我们班要保持全年级总分第一的好成绩,并以此为龙头,开创各项工作的新局面。现在,我宣布……”然后是一些规章制度增补和新的奖惩办法等等。
下课后,林老师把胡鹏单独叫到了办公室,说:“桌上是你的那封信。信没封口。我和余杉王强两位同学都看了。他们一致认为信没什么大问题。现在,我也这样认为。你带回去吧!男女同学之间在学习上的互助是允许和提倡的。李湘同学愿意在学习上多帮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