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时暮也不嫌脏,紧靠着墓碑抱膝坐下,就像以前,两个人肩并肩坐着一起说悄悄话一样。
侧头靠着冰凉的墓碑,想象那是姐姐的肩膀。
“骗子。”
“说好等我18岁就带我去看大海的,可是你却在我18岁那年一个人偷偷去了,害我过了这么多年才能去看,而且还不是跟你一起!”
“……姐姐,你那里有大海吗?”
“跟这边的一样吗?是不是也是那么一览无际?是不是也是蓝色的?”
“苏语她们还是老样子。你一定想不到,沈思凛那人竟然真的当了作家,最近她有一本书被翻拍成电影了,女主角还是绯绯。”
“你不知道绯绯知道自己能出演的时候,她兴奋地两天两夜整个人都是癫狂状态,我差点没忍住把她扔出去。”
“要是你在的话,肯定一个眼神就让她安分下来了。”
“……”
“她最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但是对方好像并不喜欢她。”
“我都能想象你听到这件事有什么反应了,你肯定马上撸袖子一脸不愤地说‘他以为自己是哪根葱!竟然还敢不喜欢我们绯绯!’”像是真的看到了这样的凌时晓一样,凌时暮忍不住笑了。
“还有天尊,它有好好吃饭,好好长大,不过还是只靠近我,对别人一点也不亲近,也不知道像谁。”
“它肯定是学了你的清冷高傲,明明它是你送我的猫,不应该我才是它的主人吗?为什么它把你的脾性都学过去了?”
“明明当初你把它捡回来的时候,它连你巴掌大都没有,小小弱弱的一只,还浑身都发着抖,现在,它都能欺负小白了。”
“……”
“姐姐,我过得很好,公司有子霂哥他们看着一切都好,他们也很照顾我,就是乔冉因为我翘了复检整个人都非常暴躁,我就更不敢去找她了。”想起施乔冉总是强迫她去医院,凌时暮不由得皱起了眉。
“我是真的觉得我身体已经没问题了,是他们太大惊小怪了,你也别太担心,我是真的没事!”
就这样,凌时暮靠在墓碑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凌时晓报告着近况。
凌时暮感觉脸上有点凉,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已经润湿了她原本因气愤涨红了的脸,她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更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流眼泪,因为她觉得这是一种很懦弱的行为。
她所有的脆弱都只会在一个人面前展露,也只会在那个人面前肆无忌惮的大哭,可是…那个会把她抱在怀里抚摸她的脑袋,轻拍她的背,温柔地安慰她的人已经不在了……
凌时暮抿了抿唇,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鼓足了勇气开口,可是声音却依旧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我见到他们了。”
一阵强风刮起了地上的枯叶,还一并带走了凌时暮的声音。
“难怪你总是不喜欢提起他们。”
“他们……”
“他们竟然说你是为了报复他们才把我带走的,他们说了你很多坏话,还说你的…是恶人有恶报。”
凌时暮吸了吸鼻子,胡乱地擦了擦眼泪:“都怪你,把我教育得太好,搞得我都不会骂人。我刚刚说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我明明是想破口大骂的……”
“难怪,子霂哥他们总是说你对我过度保护。”
“他竟然还有脸来指责我的态度,凭什么!就凭他是不管了我们二十年的‘父亲’吗,我还嫌我刚刚说得不够狠不够重呢!”
凌时暮紧咬着下唇,忍住不让眼泪再涌出来,可是一切都是无用功……啥哑着声音:“他们真的是我们父母吗?”
“……”
“看来我们投胎的眼光都不怎么样。”
“……”
“……姐姐,你为什么不在了呢?”
“你不在,都有人欺负我了……”
“你不是说会一直保护我的吗?”
“为什么你要丢下我走了?”
“你是不要我了吗?”
“姐姐,我刚刚骗了你,其实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姐姐,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姐姐……”
凌时暮在墓地哭得像个孩子,似乎要把这段时间的思念和委屈全部都发泄出来一样。
天边的彩霞绚烂得像幅明媚的水彩画,一排排大树上的翠绿都彰显着新的生机,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美好得让人绝望。
诺大的墓地只有一排排冰冷的墓碑和一个蜷成一团的小小身影。
凌时暮在墓碑旁抱紧膝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明媚的天空,想起以前看电视剧,通常这种情况都是大雨蓬勃十分应景。
可是通过被眼泪模糊了的眼眸看着那刺眼的日落,凌时暮只觉得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也许是听到了凌时暮内心的讽刺,等太阳完全下山后,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随即雨势慢慢变大,雨滴砸在地上溅起了好看的水花,除了雨水打在地上的声音,还有雨滴打在雨伞上的刺耳声。
紧闭着眼睛缩成一团的凌时暮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甚至眼泪还没完全止住,眼睛的红肿和苍白的脸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看着这样像只小动物一样缩成一团的自我保护形态,墨问君的心被一双利爪狠狠揪着,眼眶有点泛红。
墨问君斜睨了墓碑一眼,心里说不上什么感受,让江离宇撑着伞,墨问君直接蹲下,把凌时暮打横抱起。
上了车,江离宇马上把暖气开到最大,墨问君把衣服盖在浑身湿透的凌时暮身上,紧紧地抱着她,想要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江离宇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别墅,私人医生已经在那里候着。
到了半夜的时候,凌时暮发起了高烧,墨问君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头,私人医生刚刚才离开,走之前特别嘱咐了墨问君,因为病人体质本来就差,加上睡眠不足和轻微营养不良,又刚刚淋了雨,这几天要格外注意,好好休息,不能再熬夜,一日三餐一定要定时,最好先吃一段时间的营养餐。
墨问君每听一句脸色就沉了一分,皱着的眉头久久不能松开。
就算是躺在床上,她也是侧躺着蜷着身体,在被子里拱成一团。
担心她睡迷糊压到打点滴的手,墨问君便一直紧握着她的手,摩挲着她细嫩的手背,轻声责备:“你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