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随天一笑:“那你也比我要强得多。我可是被当成苦工带进来的。你呢?原来也是江湖上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吧?”
“响当当可谈不上。”刘响自嘲地一笑,“就是个小跑腿的而已。武功不高,胆子也不大,好不容易放开了胆子做了回大事,却没能等到事成。”
“什么大事?”楚随天歪着脑袋问。
“我……看上了个姑娘。”刘响犹豫着说了出来,看了看楚随天,见他没有一点要嘲笑自己的意思,才放心地说了下去:“一个说不上漂亮,但为人极好的姑娘。可我没钱,也没地位,不能打动她爹娘的心,更不能给她幸福。那时一到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就总忍不住想――人活着,总得干点什么吧,总得为了心里想着盼着的东西拼一回命吧?我越想就越觉得这理不错,越想就越觉得我得干点大事出来,结果……”他微微摇头苦笑着:“结果那大事最后还是没干成――我被官府捉住了,然后,就被送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我猜你一定盼着赚够钱好离开这里。”楚随天盯着刘响,缓缓说道。刘响摇了摇头:“是想离开,但没怎么盼。有什么可盼的呢?回到人间,我想不出有什么好,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好。”
“那姑娘呢?你不想她?”
“想有什么用。”刘响一咧嘴,“我来这里两年了,她或许早已经嫁作他人妇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弄点更好的火器,在妖物面前威风威风,在别人面前,也逞逞能,充充英雄。”
“你现在已经是英雄了。”楚随天一脸正经,“我可没忘你在酒馆里是何等威风。”
刘响看了看他,呵呵一笑:“小子,你才见过几个九幽中人?英雄,嘿嘿!”
“拐子铳很贵吗?”楚随天突然问。
“比一头巨趾犀还贵两千钱。”刘响漫不经心地回答。
“难怪。”
“什么难怪?”刘响侧头看着楚随天,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她已经嫁了人,但可能她还在等你呢。”楚随天一笑,不解释那“难怪”的意思,却说起了别的。“也许现在她正站在窗前边,看着人间的月亮,幻想着有朝一日,你会披红戴绿,骑着高头大马来娶她呢。”
刘响怔住了,呆呆地看着楚随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以别总花血本买什么火器了。多攒些钱,准备将来回去娶她吧。”楚随天朝火堆中添了些粗枝,然后枕着胳膊躺在地上。“你喜欢火器,将来我送你。”
“好啊。”刘响低下头,掩饰眼角的湿润。“我等着你小子出息的那一天――别让我等太久。不过你那话我可不信,因为她其实根本不认识我,我是单相思哟!”
“这你放心。”楚随天爽朗地一笑。“我可不是让你放心单相思的事。”
两人间再未说话,但彼此心中,却都有什么东西在不住地激荡着。沉默的气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更加深厚沉重了。
很久之后雷四换回了两人,两人拿着各自的东西,沉默不言地钻进帐篷躺了下来,各怀着复杂的情绪,慢慢睡着。天亮之时,楚随天先一步醒来,坐起身看看周围,只见别人都已经离开了帐篷,就只有自己和刘响两人起得最晚。看了看仍沉睡着的刘响,楚随天嘿嘿一笑:“老楚我毕竟还不是最懒的。”
出了帐篷,见众人正在外面围着火堆烤昨夜剩下的野山狗肉,司徒猛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水,正捧着水袋朝下慢慢倒,而白玉和莫星华则伸手接着流出的水,在仔细地洗脸洗手。刚洗完擦净了脸,候小成已从旁边林中飞奔出来,手里捧着一束黄白红紫相间的花朵,红着脸递给莫星华:“莫……莫姐姐,我看这些花挺美……送给你!”
莫星华道了声谢,接过放在鼻前闻了闻,白玉看着候小成笑道:“怎么没我的份?”候小成一愣,急忙道:“我再去采!”白玉一摆手:“不要了不要了,快过去吃饭吧。”
“小小年纪,就会采花啦?”楚随天看着候小成嘿嘿一笑,一语双关,候小成脸色一红,却未与他争辩斗嘴,低头跑了过去。
早饭吃的是干粮和昨夜剩下的野山狗肉,用完饭后,司徒猛将火熄灭,套好车出发。如此一路向南而去,中午时只简单休息,天黑后便找地势平坦之处,支起帐篷,男子轮流守夜。
又走了两天后,这日上午,众人来到一处山坳间,正百无聊赖地走着,忽听附近传来一阵低沉的风声。那风声颇为怪异,仔细一听,却又似是什么怪物的低吼,商秋原一挥手,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候小成一下蹿到车上,警惕地打量四周;雷四从车上拿过一个大皮口袋,朝脖子上挂,让其坠在胸前,手伸进其中;刘响将拐子铳取出,将装有弹筒的包袱缚在腰间,左手已握好了火折子;司徒猛则只是静静地站在巨趾犀前不动。
白玉心中一阵紧张,唰地拔出长剑,莫星华服用了雷四的药后,内伤已经快速痊愈,此刻却比白玉镇定许多。
楚随天心中忐忑不安,急忙将火铳取出,慌忙接上木柄,装上火药和铅子,四下里到处张望。他只觉那低沉的声音越来越近,一声声如同重锤一般敲在人的心中,震得人的五脏六腑跟着一起跳,每跳一下,恐惧便增加一分,力气却又减少了一分。
突然之间,那低沉的声音消失了,仿佛那声音的主人一下跌入了深渊,还来不及发出尖叫,就已经被淹没无踪。然而这寂静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转眼间,一条黑色的影子便突然出现在西边一座小山上,那低沉而恐怖的声音再次响起,随着那黑色妖魔的不断接近,而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沉重。
每个人都如临大敌,商秋原的眉头深锁,高声警告众人:“这家伙绝不是一般妖魔,大家小心应付!”说着,已将右袖挽起,露出那将他整个小臂裹在其中的乌黑手甲来。
“瞄准!”刘响一边将拐子铳对准了尚在远处的黑色妖魔,一边向楚随天喊着。楚随天此刻却只知愣愣地看着那黑色的妖物,全然忘了应该做些什么。
那是一个与人的形状一般无二的妖魔,只是远比人要高大得多,算来差不多有九尺高,身上还穿着盔甲,因离得远,其相貌无法看清,但它那一双眼,在黑色身体和铠甲的映衬下,如同两盏灯一般发出青白色的光芒,楚随天感觉那光似乎正射在自己身上,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瞄准!”刘响再次大喊一声,同时走过去给了楚随天一脚,这一脚将他彻底踢醒,急忙将铳口对准远处的妖魔,右手打开火折子,便要点火发射,气得刘响又给了他一脚:“离得这么远,打得中吗?一会儿我先放枪,等我三枪打完上弹筒的间隙,你再发射,明白吗?”
“明……明白。”楚随天结巴着回答,尽量压制住自己的恐惧之心。他转头看了看白玉和莫星华,白玉显然与他一样,正在受着恐惧的折磨,胸膛不停地快速起伏着,手中的剑也微微地颤抖着,而莫星华则好得多,虽然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但却并没有惊惶失措。
“老楚,你还不如个姑娘吗?”楚随天在心里向自己吼着,狠狠咬住牙,将火铳对准了越来越近的妖魔。
那妖魔越跑越快,最后一跃落到山下,停了一下,向众人这边望了望,然后突然展开双臂,握紧两拳,发出一声低沉如闷雷般的大吼,楚随天的手随之一抖,火折子险些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