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兰宇族地内,虽然仍旧是山清水秀农耕安详,但是兰辰院里却是愁云一片。兰宇宏的夫人青木菀又是自顾自泪流不止,兰宇宏在室内踱来踱去,长叹了一声,站在青木菀身旁劝道:“夫人,你不要这样,行吗?”
“这都半年了,水灵儿还是音信全无!你叫我如何不忧心!”青木菀抽抽噎噎说道。
兰宇宏又是一声沉叹,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低头不语了。
“当初要不是你,一意孤行,定要将水灵儿嫁给那个什么风陵,如今哪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青木菀再次斥责道。为了这件事情,这些年她心中很是有些不舒服,就是凤炎族,她也是恨上的。
兰宇宏仍然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叹了口气。
说话间,兰宇阳云走了进来,言道:“父亲,母亲,青木沅前来拜见。”
“是有水灵儿的消息了吗?快请进来!”青木菀欣喜道,忙拭干了眼泪。
青木沅再次来到兰宇族地,心内五味杂陈,如若不是当初自己贪玩,一时兴起,言语不周,师妹也不会跌入那风陵的别有用心中去,今日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三个仍然在菱宇峰自由自在学习玩耍,或是周游各地,总之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情的。可是,如今说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青木沅随着兰宇阳云走进内室,俯身拜倒:“青木沅见过姑父、姑母。”
“沅儿,你们是不是找到灵儿了?”青木菀急切地问道。
青木沅没有说话,而是递上了水灵儿的书信,又将装着风无尘的小蓝放在小几上。便只是低着头,他心内实在有愧。
兰宇宏就着青木菀手中读了纸条,兰宇阳云此前已经知晓了,也只是立在一旁。青木菀将信前前后后看了几遍,既而又跌坐在椅子上,默然了片刻,言道:“至少是有些消息了,至少知道水灵儿还活着。真是辛苦你们二位了。”
青木沅心内愧疚,实在无颜担待这“辛苦”二字,但是见姑姑青木菀脸色不好,表哥兰宇宏也是一脸黑气,便竭力淡定安慰道:“葛褐师兄仍然留在当地以接应师妹,以师妹的聪慧和身手,想必不需要多少时日定然能够脱险的。”
兰宇宏见青木沅如此说,知道他心里也不好过,忙转了脸,和悦地说道:“是啊是啊,一定会好起来的。俗语说祸兮福所倚,此次如果能够活着,倒再也不必回那水穆国了。沅儿,这些日子真是太辛苦你了。如果不是你们师兄二人的话,我们哪里能够有小女的消息呢。你也累了吧,阳云,带沅儿去休息吧。”
“是,父亲。”兰宇阳云自领着青木沅出去了。
见青木沅离去,兰宇宏又收了和悦之色,长叹道:“夫人,沅儿说得虽然是安慰之词,但是也不无可能。我想我兰宇宏的女儿,不会连这么点风浪也经不起的!”
“你还是不准备出手相助吗?”青木菀丝毫不买账,用责备地眼神直直看了兰宇宏。
“夫人!”兰宇宏怒喝道,站了起来甩袖离去。
这边兰宇阳云领着青木沅朝客房走去,不由得感叹道:“当年洛河仙子怎么就瞧不上我呢!不然我也可以和你一般去那几国玩耍一番了!”
“我们不是去玩耍的。”青木沅低声辩解。
“是,是去救我妹妹了。你们倒是比我这个亲哥哥强多了。”兰宇阳云呵呵笑了起来。
“姨父也是为兰宇族考虑,不想为自己而损害全族,正是大仁大义的表率。”青木沅声音仍然不高,小心翼翼。
兰宇阳云没有接话,此时也到了客房了,便言道:“这里你也是熟悉的,我就不啰嗦了,你且休息吧!”
既而又笑着贴近青木沅的耳边轻声说道:“我父亲自是大仁大义的,但是我可没那么高尚,所以你还是祈祷着我妹妹能够安然无恙地回来吧!”
言毕又是一副笑呵呵的面容,转身离去。
青木沅却呆立当场,愣是站了几分钟,才找到地方坐下。
青木沅至今还记得,水灵儿十岁生日那日,宴会散去,兰宇阳云笑容满面地向他们走过来,拍着风陵的肩头说道:“你便是风陵?”
风陵忙俯首答道:“是。”
“果真是龙生龙,凤生凤,陵兄弟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呀!”兰宇阳云啧啧赞道,脸上更一片盛情。
这一贯有些沉默的风陵听了,也忍不住现出些喜色,却故作谦虚道:“阳云兄过奖了。”
“哪里,哪里!陵兄弟怕是难得来我们兰宇族吧,这里有个不错的地方,我带你去逛逛!”兰宇阳云神神秘秘说道,又转身对其他人说道,“你们都是走惯了的,那地方对你们来说也没什么新鲜的,此次我就不邀请你们了!”
说着便笑笑呵呵拉着风陵走了。
第二日,凤炎卿来找兰宇阳云,急切地说道:“阳云兄,你昨日到底带我表弟去哪了?”
兰宇阳云却悠悠说道:“能是哪里?不过是看看那繁云峰的瀑布罢了。”
“那为什么我表弟到现在也还没有回来呢!”凤炎卿是真急了,昨日里他们已经找了一夜,故此时说话语气甚是不好。
却见兰宇阳云面色一沉,低喝道:“照你说,你那什么表弟是被我藏起来了?”
既而又轻笑道:“如若他是位女子,那倒也罢了,可是不过是一个就这样的男子,我倒是看不上眼的!难不成你……”说着大笑了起来。
那凤言卿气得肺腑冒烟,但是却也醒悟了过来,便强自调整了自己,语气放缓了说道:“是我一时急了,还请阳云兄原谅。只是昨日表弟跟着阳云兄去后,便一直未归,我与父亲昨夜已经寻了一夜,却仍然未果,所以昨日到底怎样情形,还请阳云兄详细告知,我凤炎卿感激不尽。”
“哦?竟有这样的事情?”兰宇阳云一脸疑惑地说道,又俯首拜道,“是我冒失了。”
凤炎卿哪里敢受他这一礼,也忙拜了回去。
这兰宇阳云才一副诚挚地说道:“昨日本是看着陵兄弟面善,又见他甚少来我们兰宇族,所以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带他去见识见识我们兰宇族的一大盛景。到了之后呢,陵兄弟果然是赞不绝口,我陪他瞧了一会,又惦记这边还要准备晚饭事宜,便也就邀他回来。可是他却还想呆上一回,我无法也就先离去了,想他如此聪明之人,总不至于找不到路的。那日晚饭我却也没留意,当真是一直就没有回来过?”
“是。”凤炎卿脸色转了几次。
“啊呀,不会真是迷路了吧!”兰宇阳云惊讶道,却又连忙安慰道,“没事没事,我这便就叫着族人去寻找,在这兰宇族地里定然是不会丢的。”
此后几日里,这兰宇阳云倒甚是尽心,带着许多族人在这繁云峰搜来搜去,只是始终无果,还是数日后风陵自己从荒石林中走出,累累伤痕,惨不忍睹。
凤炎卿正待要上前扶着,这兰宇阳云却一脸惊诧地抢先一步迎了上去,言道:“陵兄弟,你不是在繁云峰看瀑布吗?怎么会出现在这荒林中?这荒林中实在没有什么景致,各种野兽倒是不少,很危险呢!”
这风陵心中明了,只是有苦说不清,只能诺诺,说自己误闯。
这是一,是青木沅亲知的。后又听说:
那年风陵来迎亲,到山门的时候便也是兰宇阳云去迎接的,一路听说也是十分融洽,可是这迎亲队非但没有进入山门,倒是困进了山阵里去了,要不是兰宇宏有些不放心,又派了兰宇清风前去查看,估计那迎亲队要全折在里面了。
此前青木沅只觉得阳云大哥是个十分和善的人,但是经过水灵儿的这几件事情之后,每每见了这兰宇阳云,青木沅总不自觉的小心翼翼忧心惴惴,今日见其提起水灵儿之事,知道他还是因自己当年那句无心之话耿耿于心。想来如果不是看着姑姑面子,他恐怕也早就被修理了。
……
兰宇水灵儿幽幽醒来,睁眼所见,仍然是那如若烟霞的帐子,室内灯影幢幢,想来已经夜深了。水灵儿觉得身上有些酸痛,不由得起身下床伸了伸胳膊,抬了抬腿,顿时觉得自己太久没动了,整日里窝在这里,骨头都硬了许多,又加之心内烦闷无可排解,便起了架势,自舞了起来。
白诺从外进来,见了,急迎了上来,劝道:“你现在身子重,还是不要跳了吧。”
“我哪里重了?”水灵儿并不停下来,依旧跳着。
白诺见她做着那些高难度的动作,看得甚是心惊,知道她还在生气,只得苦劝道:“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腹中那好歹也是一条性命呀,也是你的骨肉呀!”
水灵儿一愣,倒是停了下来,却转身便抽出佩剑朝白诺刺来,没料到那白诺却是不躲,水灵儿一剑直愣愣刺进左肩。水灵儿根本就没料到能够刺到他,也绝没想到他竟然会丝毫都不闪避开。抽回剑时,手没来由有些哆嗦,人也不由得向后趔趄了几步。
“你为何不躲?”水灵儿愤愤。
“你若真是要杀了我,那便杀就是了。死在你手里,也比有一日眼睁睁见了你离去要好些。”白诺释然而笑,淡定地说道,并不去管那肩头不止的流血。
“你……”水灵儿心内有些慌乱,更是生起气来,这白诺真真太自负了,竟然吃定自己下不了手。便挥剑又待要向其心脏刺去,见那白诺却仍然是纹丝不动,终究只是剑才触身便止住了,拧着眉盯着白诺,正犹豫不决时,想起早晨时白诺流泪的模样,终究扔了剑,走到帘边,喊道:“萦壬,萦壬……”
萦壬从来不见水灵儿呼唤过她,此时见其叫得急,也不知道有怎样的大事,忙急匆匆赶来,却见水灵儿并未有什么异常,只是一脸的不高兴。萦壬忙拜道:“夫人,是饿了吗?我这就让人把晚膳端了来。”
水灵儿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只是转身看向白诺。萦壬本也是聪明之人,便也就看向了白诺,这一瞧,不由得大惊,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也明白了水灵儿的意思,忙退了出去,叫了个腿脚快的人急去寻太医,吩咐完便又走了进来,用手巾先帮白诺简单包扎了下,按着伤口片刻也不敢离去。
水灵儿心烦意乱,翻了翻书,却又丢了;摆弄了会棋,又丢了。摸来摸去,却又摸到了那管飞鸿笛。心里倒静了许多,不由信步走到窗前,望着外面影荇萧疏,繁星残月,信嘴吹来。
笛音悠扬,让水灵儿不禁想起在洛申院的日子,每每夜里无事,葛褐师兄抚琴,青木师兄吹箫,水灵儿有时伴月起舞,有时迎风吹笛,那日子倒好不惬意。
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自由自在的水灵儿便不见了,倒是学会了忧愁,学会了隐忍,学会了仇恨!水灵儿不由得住了嘴,放下了笛子,仰了头,让那清风吹干面上的泪水。
此时太医已经来了,白诺的伤口涂了药又重新包扎好了,虽然看着险,但却并未伤到要害,水灵儿终究未下狠手,故也并不甚深,不过好好将养些日子就是了。
伤口包扎好后,白诺吩咐道:“你今日过来,是因为夫人有些不适,并不是给我诊治。”
“是。”那医者伏地答道,便弓身退去了。
这萦壬知道二人的脾气,也退去了。
白诺见水灵儿停了声,望着窗外愣神,走到背后言道:“你笛声开始时潇洒不羁,后却越来越悲沉,难道这里就真比不上陵兰殿?”
水灵儿不语,仍然只是望着星空。
“是我痴想了,你能够不杀我,我能够时时见着你,我已经很开心了。”白诺笑道,虽说是笑,言语里却透着一股浓郁的惨淡。
“我饿了。”水灵儿转过身来,淡淡说道。
……
水灵儿一夜未睡,辗转难眠,怎么也没有算到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也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早知道,此前干脆便死了还落得干净。可是如今,如若就死不是太屈了吗!想到此,水灵儿不禁暗暗发誓:总有一日,一定要这些人付出代价!
翻转了一晚,水灵儿第二日便起不来床,只觉得头甚是沉重,稍稍吃了两口东西,便懒待动弹了,却还是强撑着在岚风宫转了圈,便窝在躺椅上假寐。如今戍卫岚风宫的侍卫里,除了原来的明暗两组人之外,倒又增加了两人,却是上次在这里和自己交手的几人中的两个,想来那上清王终究还是很不放心水灵儿的。
水灵儿的头更痛了。
虽说困顿难受,但心里忧急,便怎么也是睡不着的,睡不着便更觉得头疼了。
待到午时,白诺回来时,水灵儿仍然还是未睡着,听着白诺脚步声临近,却并不睁开眼,只是假寐。
“怎么了,不舒服么?脸色怎么这么苍白?”白诺蹲在躺椅边问道。
水灵儿不语,只当没听见。
“萦壬!”白诺呼道。
“是,殿下。”萦壬急匆匆从外间赶了进来,跪拜道。
“你就是这么照顾夫人的吗?”白诺怒道。
萦壬甚是有些摸不到头脑,偷偷抬眼瞧了瞧水灵儿,似乎并无什么异常呀。只是今日晨起时有些胃口不好,可是这也是常见的呀。但是却绝不敢争辩,只是把头抬得更低了。
“你自己去司役局领罚去吧,这里你不用来了。”白诺吩咐道。
萦壬眼泪顿时就流了出来,却并不敢多说什么,偷眼朝水灵儿看看,水灵儿却仍然在假寐,心内一叹,便也就不过是朝着白诺和水灵儿拜了三拜,便弓身准备离去。
“何必如此呢,她并未有什么过错。”水灵儿终究没忍住,说道。虽然她对于萦壬并未有什么情感可言,但是这些日子都是萦壬在照顾她,不说别的,至少无论什么时候总是不会打扰到她。
进退有度,已是很好了。
白诺嘴角轻扬,却是笑道:“她连你不舒服都不能察觉到,要她又有什么用呢。”
水灵儿睁眼看着白诺,既而又闭了眼,不作声了。
萦壬见此,知道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了,也就悄悄退去了。却并未立即便走,倒是吩咐了小丫鬟将午膳端进去,又多多嘱咐了一些事情。这才一步三回头含泪而去。
午膳倒说不上丰富,不过是各色小粥,几样腌制的小菜。水灵儿本没什么胃口的,但是见了其中有一碗碧莹莹的粥,透着一股清香,又有一样凉拌的笋丝看着似乎也不错,倒有些胃口来了,还未吃,却叹道:“萦壬倒是有心了。只是这些恐怕不合你的胃口吧?”
“你若舍不得她,叫她回来便是了。”白诺却只是一笑,并不把水灵儿的责难放在心上,给水灵儿盛了一碗碧粳粥,又夹了些笋丝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自己亦举箸吃起来了。
水灵儿心内倒是一惊,她不过是随眼一看,他便察觉出她喜欢的是什么了,这得多么强的洞察力呀。心内倒是苦凄起来,如此,倒又有哪一日能够离开这里呢!面上却并不动声色,自顾自吃着,但是心内终究焦躁,也不过将将把那碗粥吃了罢了。
丫鬟们都在外间伺候着,白诺虽然习惯了由人伺候着,但是水灵儿自小与洛河白在洛申院,什么事也是自己动手,所以并不喜欢有人时时看着。白诺却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得如此细致,倒没让水灵儿因这些琐事皱过眉头。此时外间的小丫鬟听了白诺的话,如何不兴奋,也不等了再次吩咐,便也就有一人喜冲冲地去通知萦壬了。
等水灵儿才用完膳,那萦壬便也就同着女医一起来了。萦壬脸上虽然也还是淡定,但是双眼却是有些浮肿,虽新梳洗了一翻,还是掩不了双眼的水肿。
女医为水灵儿诊了一会脉,跪回白诺道:“夫人是肝脾有些虚,所以头重昏沉,难以入眠。应是心中郁结所致。倒可以不服药,进些山药薏米芡实粥,饮食清淡些,心情开朗些倒也就好了。”
白诺挥挥手,女医便弓身去了。萦壬却是匍匐在地,不敢抬起头来。白诺言道:“你倒是能够想明白,也不算蠢了,今日看在夫人的面上就暂且先留着你。”
“多谢殿下,多谢夫人。”萦壬竭力抑制着欣喜说道,却也不待吩咐便也就弓身退去了。
“今日下午我倒没什么事,我陪你四处转转?”白诺转向水灵儿,甚是温柔。
水灵儿却实在不喜欢白诺这样对自己,眉头便微皱了起来,却又不得不开口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