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佛寺之所以称为万佛寺,并不是因为寺中有着一万尊佛,而是因为此地的僧人修禅念佛,佛在心中常驻,而佛生万象,故此称之为万佛寺。
千年古刹,万佛寺之名早已在坊间流传,然而世人只知万佛寺之名,却不知万佛寺究竟在什么地方,于是民间也传着一种说法,只有心怀虔诚的有缘之人,才能找到万佛寺,当然,这仅仅只是民间的传闻,对于修者而言,自然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杜忠霖背着至善一路奔波,他心中记挂着至善的伤势,只想着早些赶到万佛寺,连日奔波之下,早已是疲惫不堪,然而他丝毫不敢有半点松懈,不分昼夜的赶着路,完全不顾及体内真气的剧烈消耗。
背上的至善此刻正沉沉睡去,因为用了龟息之法,沉寂的如同死去了一般,偶尔间缓慢的呼吸则证明了他依然活着。
一番赶路之后,杜忠霖终于来到万佛寺的山门,这是一间破败的寺庙,仿佛已经荒废了多年,整个小庙仅仅只有一个主殿,立着佛祖的石像。
看起来这里常年没有人来打理,更连僧人也不见一个,于是受万人敬仰的佛祖也已染上了尘埃,显得残败不堪,与他心中所想的万佛寺全然不同,当然他并不会真就把这里当作了万佛寺。
至善早在昏迷之前,便已告诉了他入寺的法门。
杜忠霖向着四周看了看,发现并不见半个人影,他将至善放在地上,朝着殿上的佛祖石像拜了拜,随后捏起了法决。
就在此时,雕像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声响,杜忠霖惊讶之余,停了下来,侧耳倾听,确定了那声音是从石像身后发出的,好奇之下,悄悄走到石像背后一看,不由得哑然。
石像的背后,一名大胖和尚正抱着一根熟铜棍安然入睡,鼾声如雷,看来是睡得极香,便连寺中进来了人也不曾察觉。
和尚穿着与至善一样的僧袍,料想便是与至善一般,都是万佛寺中的僧人。
杜忠霖犹豫着是否要叫醒他,但一想到既然此地还有僧人驻守,自当要知会一声,于是走上前去,伸手推了推他。
和尚睡的正香,嘴角还淌着口水,被他这么一推,睡梦中抬手打开了他的手,又翻了翻身子,沉沉睡去。
杜忠霖摇了摇头,不愿意再打扰他的睡眠,又记挂着至善的伤势,索性不再叫醒他,走到石像跟前,捏出了法决。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万佛寺?”岂料突然的一道声音再次将他打断,石像背后,那胖僧人不知何时已然醒来,提着熟铜棍走了出来。
“方才见大师睡得正香,因此不敢打扰,在下云山杜忠霖,乃是至善大师的朋友,不知大师法号?”杜忠霖连忙指了指地上的至善说道。
“嗯,果然是至善师兄。”胖和尚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又看向杜忠霖开口道:“胡说,我什么时候睡着了,你可别乱说,我只是闭着眼睛而已,任何人每天都要闭着眼睛,莫非你不用么?咦?你方才说你是谁?云山杜忠霖?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等等,你让我想想。”
他反复念着杜忠霖的名字,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喜道:“哈哈,我想到了,莫非你便是云山剑者杜忠霖?”
“正是在下,不知大师如何称呼?”杜忠霖问道。
“我是至善的师弟,我叫至争。”胖和尚答道,显得无比开心,又接着说道:“你来的正好,听说你剑法厉害,咱们正好比试一下,一较高低。”
杜忠霖怎会想到竟遇到这么一个古怪的和尚,他着急至善的伤势,更不愿意比试,连忙说道:“大师修为高深,在下自认不是大师的对手,更何况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你至善师弟受了重伤,在下正带着他找无玄方丈救治。”
“嗯?师弟受伤了?”至争歪着脑袋看了看地上的至善,摇了摇头道:“不对,他明明睡的好好的,哪里受伤了,你莫要骗我,你看,他这才是叫睡觉,而我方才只是闭着眼睛。”
“是是,是在下误会了,大师只是闭着眼睛而已,救人要紧,还望大师早点通知方丈,好让你至善师弟得到救治。”杜忠霖不愿意与他纠缠下去,顺着他的话说道。
“哈哈,你既然知道自己错了,那我也不计较了,不过要放你进去也可以,须得胜过我手中的铜棍再说。”
杜忠霖心急之下,实在不愿意与他相斗,而这和尚却看起来不通事故,于是他岔开话题问道:“这里便只有大师一人守护吗?是否还有其他的师兄弟?”
“嗯,原本这里是没有人守着的,只不过我师父说我太喜欢争强好斗,不像佛门中人,说其他师兄弟心中都住着佛,而我心里却藏着地狱里的修罗恶鬼,因此才派我来守山门的。”
至争回答的到是老实,又瞪着眼睛看着他,开口说道:“你问这些不相干的做甚,先尝尝我的铜棍再说。”
他话一说完,更是不待杜忠霖回答,举起手中铜棍,大喝一声,朝着杜忠霖当头砸下。
这一下来的太过突然,杜忠霖便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连忙侧身闪过,铜棍夹着着呼呼风声,直吹的他衣服猎猎作响。
至争一击不中,手中铜棍横扫,向着杜忠霖甩去。
杜忠霖实在不愿与他纠缠,又见他缠着不肯罢手,无奈之下,沉吸一口气,手中雷神剑已出鞘,抬手将铜棍挡住。
“铛”的一声作响,杜忠霖只觉得手臂一沉,险些将长剑脱手,连忙吸一口气,心中暗道:这胖和尚好大的力气,于是不再留手,对着至争说道:“得罪了。”
杜忠霖心想着早点见到方丈,一出手便是全力,雷神体全力施展,手中天雷剑法更是绵绵不绝。
至争却是空有一身蛮力,自身的修为虽然不低,但所学棍法却不是十分精妙,一番交手之后,早已相形见绌,被杜忠霖死死压制。
两人斗了一阵之后,杜忠霖急忙收手,对着的至争道:“大师功力高强,咱们就算是平手如何?”
“哼!算你小子识相。”
至争自然清楚不是他对手,只是他嘴上却不肯认输,接着道:“好吧,就算是平手吧,嗯,剑者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居然能和我打个平手,不错,不错,你要去见方丈,便自己去见吧,我又要闭眼睛去了。”
说罢,不再理会他,又跑到石像背后呼呼大睡了起来。
杜忠霖长叹一口气,不愿再停留,连忙伸手捏起法决。
只见那佛祖的石像双眼之中冒出两道金光,照在地上,杜忠霖连忙背着至善,踏入金光之中。
再出现时,已然到了万佛寺中,早有守护的弟子发觉,认出了他身后所背的至善。
“施主是何人?我至善师弟怎么了?”其中一名僧人问道。
“快带我去见方丈,至善师父身受重伤,需要方丈医治。”杜忠霖生怕这些和尚与至争一般再来纠缠,连忙喊道。
好在这些僧人都不像至争那般疯癫,见情况紧急,连忙在前面带路,更有弟子已前去通知了方丈。
待杜忠霖到了大殿之中,无玄方丈早已在殿中等候。
“无玄大师,至善师傅中了天蜈之毒,还请大师赶紧替他救治。”杜忠霖来不及行礼,张口喊道。
“哦?竟然是天蜈之毒?没想到这世间还有天蜈存在。”
无玄伸手替至善把了把脉,开口道:“好在至善及时用了龟息之法,这毒才没能扩散,如此到是好办了。”
说罢,又对着门下弟子道:“快去将寺中存着的天蜈的胆汁拿来。”
做完了这些,方丈抬眼看了看杜忠霖一眼,问道:“少侠是?”
“在下云山杜忠霖,见过方丈师伯。”杜忠霖松了口气,连忙行礼。
“哦,原来是剑者。”无玄显然听过他,此时门下弟子已将天蜈的胆汁拿来,无玄拔开瓶塞,扶着至善喂了下去,运起功替至善疗伤。
过得片刻,但见至善口中吐出一口黑血,无玄方丈这才收手,对着杜忠霖道:“小徒的伤已经无碍了,过不了多久便会醒来。”
“是吗?那太好了。”杜忠霖大喜,又开始自责起来:“都怪我一时鲁莽,害的至善师傅不但中了毒,还断了一臂,实在是愧对方丈师伯。”
说到这里,他又将详细的经过一一都告知了无玄。
“原来如此。”无玄听了之后,长叹口气道:“此事也怪不得剑者,恐怕是小徒命该如此,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剑者不必过分自责。”
“此事全是因我鲁莽之过,师伯有任何责罚,师侄愿一力承担。”杜忠霖却不信天意,只把所有的责任全算在自己身上。
“诶,剑者不必太过挂怀。”无玄摆了摆手,丝毫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他看了看犹自昏迷的至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又看向杜忠霖道:“我见剑者面露愁容,想必还在为此事而自责,小徒受伤一事,已在剑者心中落下心结,若是长此下去,只怕会影响剑者的道心,耽误了修行,若真是如此,反而对剑者不利,老衲在此有个提议,剑者的心结,老衲是无法替剑者解答,不过老衲心中有一人,你去问问他,兴许能解开心结。”
“多谢大师关心。”杜忠霖心中感激,无玄不但没有怪罪他,反而担心起他的修行来,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不知师伯所说的是何人?”
“令师。”无心答道。
“师父?”杜忠霖顿时大奇。
“嗯,此事想来令师能给你答案。”无玄话里面透着玄机,见杜忠霖脸上仍是疑惑,又不愿意多做解释,于是又接着道:“好了,我便不多留剑者了,小徒醒来之后,我自然会修书一封,告知剑者。”
无玄已有了送客之意,不再多言,将满腹疑问的杜忠霖送出了万佛寺,待回到大殿之上,已然不见了至善的身影。
他微微一笑,向着后院走去,却见至善早已醒来,正独自一人坐在走廊上,望着院中的落叶发呆。
“呵呵,你这小家伙,明明早就醒了,偏偏还要装做昏迷,却让为师去打发他。”无玄坐在他身旁,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
“师父,既然都知道了,何必还说出来。”至善叹了口气道:“非是徒儿有意欺瞒,只是徒儿怕自己醒了之后,让杜师兄见了,更生愧意,难免耽误了日后修行,多谢师父了。”
“哦?你只是怕耽误了他的修行,那你自己呢?难道你自己便没有心结了?”无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我?”至善低下头,又看看自己断了的手臂说道:“弟子的手断了,日后也难免会影响修行吧。”
“是吗?”无玄笑而不语,不再说话,陪着他一同看着落叶。
过得片刻,他慢慢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向至善问道:“你修的是什么?”
至善被他这么一问,反倒觉得奇怪了,低头沉吟了片刻,答道:“弟子修的自然是佛。”
“那佛在哪里?”
“佛在弟子的心中。”
“那你心中的佛可曾断了手脚?”
至善的脑中突然闪出一丝灵光,他望着满地的落叶,只觉得心中的迷茫一扫而空。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枯坐于院中,任尘土落叶落在自己身上,日复一日,如同石化一般,一直这么坐下去。
一开始寺中的僧人还会时常替他清理一番,久而久之,便连师兄弟也浑然忘了他存在,仿佛真把他当作了寺中的石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