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伍见到地下躺着许多军士。道:“请问张管家,这是客店还是干什么用的。怎地会有这许多行伍出身的人?”
张勋道:“马老板不必多管,你手下兄弟全身淋湿了,还是先想法子把身上弄干吧,夜里风寒,当心着凉了。”
马老伍嘿嘿一笑。道:“那是。”马老伍便命令手下兄弟,找来残桌断椅,在大堂中间烧起大火,众人围着大火烤。
马老伍烘干了衣服。吩咐两名汉子去外面,过得一会儿,只见那两人拿了许多羊腿、腊肠、兔子,就大火上熏烤。都是先腌制好的,只要烤热了便能吃。不一会儿,烤得香味四逸,整个大堂内都是肉香味。
马老伍道:“大家能在此相遇,实在难得。我给大家介绍介绍,我叫马老伍,汾阳酒庄的副庄主。如今要押送五百斤汾酒去洛阳卖,我有意请大家偿偿我们亲自酿造的汾酒,不收一分钱。大家喝过之后,若是觉得这酒还行,今后行走江湖,遇到酒国豪杰之时,请多多宣传。将来我们汾阳酒庄名气大增,都是各位好朋友宣传的功劳,在此,我先谢过大家。”
马老伍说做就做,又叫两名庄客去外面抱来四坛酒,每一坛有二十来斤,四坛酒便有八十斤。又有两名庄客去拿了二十只大碗,放在正中间的酒桌上。
马老伍拍开酒坛,正要倒酒。王晖却道:“马老板先别开酒。你开了酒,没人喝,酒气便会散发出去,这酒就不醇了,你再拿去就不好卖。”
马老伍怔了一怔。道:“王兄何出此言?堂堂男儿汉,岂有不喝酒的道理?来,都不要客套,我已说过,今天这酒不收钱,大家尽管放开了喝。只要在江湖上多宣传汾阳酒庄的名头,我便感激不尽。”
王晖道:“夜已深了,没人想喝酒,不久天就亮了,马老板不如趁空歇息歇息。”
马老伍道:“我看王兄也是豪爽之人,何以如此拘泥呢?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大家都放开了喝。”
王晖道:“马兄弟若想喝酒,请自便就是,我们是绝不会喝的。”
王晖说得十分坚决,马老伍怔在当地,脸色有些难堪。却感到十分奇怪,为何不肯喝酒呢?虎卫军军士、振兴镖局的人,还有黄继业、施常珍等却心知肚明,王晖不肯喝酒,自是信不过马老伍的酒,怕酒里被下了蒙汗药。
马老伍哈哈一笑。道:“各位既是不肯喝,我也不便相强。只是这酒已打开了,若不喝掉,待酒气挥发出去,口味就差了。兄弟们冒着大雨跟我奔波,十分艰辛。咱们喝几杯,挡挡寒气。”
他转头又道:“大家不喝酒,就请随便吃些,都别客气。”
没有人动,虽然羊腿烤得喷香,但到底羊腿上是不是也放了蒙汗药,可不好说。众人不便直接询问,却心照不宣,都缄默无言,无动于衷。
马老伍见劝不了众人,只得作罢。提起酒坛,往大碗里倒酒,每一只大碗都给满上。一坛酒倒了二十碗正好倒完,一碗酒便是一斤。二十碗酒在那方桌上一摆,酒气散发出来,飘满了屋子。众人虽极力忍耐,不去想那酒如何香醇。但闻到好酒好肉,都忍不住咽口水。
马老伍端起酒碗。道:“兄弟们辛苦,我们先干一碗。”他手下正好有十九名伙计,十九人都端起酒碗,彼此说了些客套话。昂起脖子,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碗。
那些伙计酒量都高,这么一大碗酒一口干掉,仍是脸不红心不跳,没有丝毫醉态。
马老伍提着一只烤熟的兔子,热气喷喷,走到王晖身前。道:“庄主不喝酒的话,请吃只兔子,就当夜宵。”
王晖摆了摆手。道:“我们才吃过晚饭不大会儿,吃不下。马老板自便,也不用劝他们了。”
马老伍只好作罢,撕着羊腿,吃起来。马老伍又倒酒,与手下兄弟再干一大碗。那些人喝了两大碗酒后,不仅没有醉意,反而越发精神百倍。在大堂里自顾自的吃喝,当真好不惬意。
陈双看着看着,竟有些眼馋。心道:“越是好酒越不易醉人。他们如此吃喝,当真好不痛快。可话说回来,还是小心为上。王参将与总镖头不准我们去喝他们的汾酒,以防有变,自然是不会错的。”
马老伍劝了两次,均被王晖拒绝。便不再劝,与手下兄弟自顾自的吃喝。他们并没有故意显摆,但每个人都只看着自己的酒碗,肉一烤热,就争先恐后地去火上抢夺,既吃得十分自在,又十分专注,简直就是忘乎所以,完全遗忘了大堂内还有其他人。越是这样,那些没吃的人就看得越馋。
王晖心道:“假如他们在肉上和酒里下了药,那他们吃喝之后,应该被药倒才对。怎么都没有反应呢?哦!他们定是先服了解药的。嗨!但愿他们真是路过的,我的怀疑是多余的。”王晖为人谨慎,他的处事方式,习惯于先考虑最坏的结果,再想法子避免,结果就会好转。
春天的雨本来不会下这么久,但这天的雨十分奇怪,竟一直没有停过。忽然,只听屋外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一个高昂的声音说道:“请问府上有人在吗?我们是来投宿的,请行个方便。”
王晖眉头一皱,算起来,已到寅时,怎么还有人来呢?依然是张勋出去迎接。张勋打开大门一看,见屋外来了两个汉子。都披着蓑衣,戴着斗笠,骑着大马,腰间佩挂着宝剑,是走江湖的剑客。
当先那人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他抱了抱拳。道:“我们是太行山神剑门的弟子,我叫伍光福,这是我师弟陆光寿。因有事要去西安,白天多赶了几里路,错过了宿头。又遇大雨阻路,行得极是缓慢。到这里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没个地方落脚。幸好店家还没打烊,请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屋避避雨。”
张勋向二人打量了一眼。心道:“马老伍都放进来了,就两个人而已,能构成多大的威胁?”道:“两位请进。”
伍光福和陆光寿将马栓在屋檐下,走进大堂。两人见到大堂里许多陌生的面孔,有些适应不来,伍光福年纪较大,倒还十分沉得住气。陆光寿却是个二十出头的小生,应变较慢,有些面嫩,被大堂的酒气热气一熏,脸颊红了起来。
马老伍走向二人。道:“我看两位老兄像是咱山西老乡,我的酒是多了点,眼睛还没花。不知我看错了没有?”
伍光福向马老伍打量了一眼,惊喜交集。道:“哎呀!还能遇到老乡啊,真是太巧了,我老家是祁县的,老哥是哪里人氏呐?”
马老伍道:“我家是汾阳的,一年前创建了汾阳酒庄,如今押运五百斤酒去洛阳。你来偿偿我酿造的汾酒。”
伍光福道:“还在屋外,我就闻到酒香了。只是无功不受禄,不太好吧。”
马老伍道:“伍兄弟,千万别这么说。你只管放心喝,今后行走江湖,若遇到酒国中的朋友,请代老哥宣传汾酒的好处,我感激不尽。来,先干一碗。”
伍光福道:“老哥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说话之时,接过了酒碗。伍光福端起酒碗,拿到鼻子之前闻了一闻。道:“酒气如此浓郁,想必味道是绝好的。”说完话,干了一碗。伍光福吐了口酒气。道:“这酒还真有些力道。比我以前喝的汾酒味道更纯。”
马老伍道:“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人生四大喜事,我今天就占了两样。来,我陪兄弟干一碗。”
马老伍倒了两大碗,与伍光福对干了。道:“我们出门在外,也没什么带的,就带了些腌制的羊腿、兔肉。伍兄弟请随便用。”
伍光福道:“马老哥盛意拳拳,我要是再客气,就是不给马老哥面子。”伍光福拿了条兔腿,撕扯着啃了起来。
他一转眼,见到侧立大堂内的许多人,脸色微微一变,扔下兔腿,生气地不吃了。
马老伍奇怪地道:“伍兄弟,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我马老伍是个大老粗,实在看不懂啊。”
伍光福哼的一声。却道:“我以为马老哥为人厚道,想不到你是个吝啬鬼。”
听到这话,不但马老伍莫名其妙,就是大堂内的众人也都觉得难以索解。马老伍邀请王晖与众人喝酒吃肉,这事大家亲眼所见,亲耳听闻。从马老伍的种种表现来看,他确是厚道之人,绝非吝啬鬼。
马老伍皱眉道:“这却是从何说起呀?我们从酒庄出来,没带什么山珍海味,就只这些,若是不合兄弟口味,你请直言便了。如何却要怪罪?”
伍光福道:“马老哥,你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你请我吃肉喝酒,是看在我跟你是老乡的份上,我很承你的情。但俗话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大家行走江湖,讲的是个义字,该当不分彼此才对。你因为我是你的老乡就只请我,却冷落了这么多的朋友,你要不是吝啬,就是不讲义气。”
陈双再也忍耐不住。道:“这位伍兄弟,你是误会马老板了。我有句公道话,必须要讲。你还没来之前,这位马老哥三番五次地请过我们了,马老哥热情得很,绝非对朋友冷落不管的人。”
伍光福愕然半晌,向马老伍一抱拳。道:“哎呀!我还真是错怪马老哥了。你们不要劝我,我必须自罚三碗,给老哥陪罪。”伍光福说完,倒了一大碗酒,昂起脖子便喝干。
正要喝第二碗时,马老伍一把拉住他手。道:“兄弟,你如此直率,很对我的脾气。剩下这两碗,我必须陪你喝。”
马老伍在自己碗里倒满了酒,要与伍光福对干。
陈双受他们感染,忍不住插嘴道:“两位都是直率之人。”
伍光福放下酒碗,一拍脑门。道:“哎呀呀!我跟马老哥解除误会,全靠兄弟从旁解说,我必须敬你一碗。”
陈双怔了一怔。道:“我……我没什么,你们不要劝我。”
伍光福端起酒碗,递给陈双。道:“兄弟,你要是不喝,就是瞧不起我。”
陈双本来不经劝,又见伍光福说得实诚,接过酒碗。道:“好,就一碗。”
陈双便与伍光福对干了一碗,陈双想走回张勋这边。马老伍却一把拉住。道:“兄弟,我也得敬你一碗。”
陈双劝不过,只得又喝一碗。但觉那酒入口极醇,喝下之后,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陆光寿接着说道:“大哥,我师哥敬的酒你喝了,我做师弟的岂有后退之理?我也敬你一碗。”
陈双道:“我不能喝了。”
陆光寿却不肯饶他。陈双两碗酒下肚之后,有些飘了,便接过酒碗。道:“这是最后一碗。”
张勋在旁边看得清楚,马老伍等人喝过酒,吃过肉都没事。说他们在酒里肉上下了药,自己吃过解药,所以不会晕倒,本来是说得通的。可为何伍光福和陆光寿喝了之后也没事呢?显然马老伍的酒里没有下药,酒里没有古怪。
张勋见陈双被缠住,见陈双已有醉意,怕他喝不下去,便来相助。道:“陈双,我来替你接一碗,如何?”
张勋接过酒碗,与陆光寿对干了。正要离开,伍光福却不干了,拉住张勋,一定要他喝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