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宜临敌经验太过欠缺,见李朝元、张箴拱手认输,只当两人是真的甘心认输,又且肩膀、腿上、背上的伤痕处传来阵阵剧痛,只想立即查看自己伤得重不重,立即处理伤情。哪能料到,李朝元、张箴拱手认输原来是使诈。正是要等他松懈下来,那两人立即分从左右,抓住黄宜的两条肩膀,反扣于背。
只听李朝元呵呵大笑。道:“七岁起闯荡江湖的大英雄,你说要踢得我们屁股开花,现下怎么样啊?”李朝元脸上带着诡笑,‘啊’一出口,手上加劲,提着黄宜的手使劲向上扳,黄宜只觉得一只手在不断地拉抻,像是要从膀子上断下来,只痛得眼睛里泪花打转。道:“你们……你们不是真心认输,你们使诈!”
李朝元提起膝盖,狠狠撞到黄宜的臀上。黄宜又是一阵剧痛,只痛得全身发麻。
李朝元哼的一声。道:“兵不厌诈!这句话你没听过吗?量你这乡巴佬目光短浅,又懂得什么?”说完,又在黄宜的臀睥狠狠踢了一记。
丁才俊、陆文龙肋骨崩断,一时爬不起来。见到四师弟、五师弟已擒住敌人,想起自己的伤痛,又恨又怒,只是爬不起来,不能亲手炮制黄宜。两人大叫道:“四师弟,再多给他两脚,算是给我报仇。啊哟!啧啧!”丁才俊大声说话,牵动肋骨上的伤痛,忍不住呻吟出声。
李朝元呵呵笑道:“大师兄的吩咐,小弟焉敢不从。”说话之际,又在黄宜的背上踢了两脚。黄宜强忍剧痛,更是拼命忍住眼中的泪水。他身上的创伤不算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太过轻信他们,给他们使诈欺骗。说到欺骗,想着自己也撒过大谎。自己撒的谎只是用来夸大自己的武功,对他们造不成任何伤害。但他们使诈抓住自己,却是意图折辱自己。同样是撒谎,同样是欺骗,自己的谎言不是为了害人,他们使诈完全就是为戕害自己,因此心中十分不服。
李朝元转头看向黄宜,见到他眼中泪水滚动。道:“大英雄在哭啦!大英雄要变狗熊啦。”说完,哈哈大笑,神情十分得意。黄宜呸的一声,一口浓痰正好吐进李朝元的嘴里,李朝元正张嘴大笑,喉头敞开,将浓痰吞进肚中。顿感心头烦恶,蹲下身哇哇哇吐了起来。黄宜哈哈大笑,明知此刻性命已落入敌人手中,随时可能被对方杀死,但在临死之前,能让对方受到这份羞辱,死也不亏了。
李朝元吐了一地的饭菜,黄胆水也吐了出来。烦恶感方才有所消减。他怒不可遏,一跃起身,一掌拍在黄宜的颈子里。只听咔嚓声响,黄宜的颈骨折了几节。李朝元挥掌又斩来。
刘紫绮先给陈少康包扎好手肘。见到黄宜受伤极多,再给李朝元痛加折磨的话,只怕他扛不住,于心不忍。大声喝止道:“四师兄,你……你放了他吧。”
李朝元脸色一变,掌势顿在空中,没再斩出。奇道:“师妹。你……你说什么?要我们放过他?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给他伤得这样重,你不是没有看到?现下好不容易抓住他,正好为三位师兄报仇,你……你居然说得出这种话来?”
刘紫绮一怔。道:“三位师兄虽然受伤,但……但黄宜受的伤也不轻。再说……再说你们以多胜少,也没什么光彩吧?”
李朝元变色道:“师妹!你……怎能相助外人?”
刘紫绮见他脸色狰狞,不由得退了两步。道:“我不是相助外人,只是说句公道话。他武功不够纯熟,本来不是你们的对手,可你们五人联手,居然还要靠使诈才能将他制住,这样做会很光彩吗?”
李朝元大声道:“我们这么做是为了八卦神拳门的荣耀,师妹,你说我们不够光彩,那便是指责八卦神拳门的不是。你也不想想,八卦神拳门的掌门可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指责他老人家的不是,当真大逆不道!”
刘紫绮一时给她以言语难住。怔在当地,竟说不出话来。
黄宜受伤虽重,但脑袋却十分清醒,听到刘紫绮要她师兄放了自己。心中只是在想:“你的师兄弟们使诈抓住了我,你便看不过眼。可你又何尝没使诈抓住我过?你们是同门,那是一丘之貉,都是坏人,你却来当什么好人?我黄宜最多被折磨至死,却不受你的好心。”昂然说道:“我黄宜是生是死,与旁人无涉,用不着别人来怜悯!”
这几句当头棒喝钻进耳中,刘紫绮顿时怔住,见黄宜又是一副目中无人的傲岸神气,突然间,只感到说不出的委屈。心道:“我……我好心救你,你不但不领情,反而如此羞辱于我。这是为什么?”她自小锦衣玉食,母亲早逝,父亲刘志勋更视其为掌上明珠,十分疼爱,就是偶犯过失,也只温言劝慰,从不曾发火。五位师兄弟见到自己,人人敬畏,自己若有什么要求,那五位更是争先恐后地去办。见到黄宜受李朝元的折磨,便出声解救黄宜,没想到黄宜非但不领情,更疾言厉色地顶撞自己,那真是生平从没来没有受过的委屈。
刘紫绮道:“我做错了什么?”越想越是难受,竟怔怔地流下了眼泪。
黄宜见到她伤心的模样,不由得十分懊悔。砰的一声,李朝元又一掌击在黄宜的背上。黄宜摇头晃脑,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只学得很难支持,直想倒下去。但双手被张箴扣着,想倒下也是不能。
李朝元喝道:“小混蛋!你打伤我三位师兄在前,又害我师妹伤心在后。不杀了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黄宜深吸一口气。道:“倘若……倘若杀死我,能换来刘姑娘一辈子开心快活,你就动手吧。”
李朝元嘿嘿一声冷笑。道:“八卦神拳门险些全折在你这小子的手上,这事传出去,今后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在江湖上混。你想死得快,我偏要让折磨到你痛苦不堪再死。三位师兄,我用这法子为你们报仇,你们可乐意啊?”
丁才俊、陆文龙、陈少康三人大感复仇的痛快。道:“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四师弟智勇双全,不但为我们报了仇,更保全了八卦神拳门的令名,为师门立此这项大功,我们都不知如何感谢。”
李朝元道:“自己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我为了八卦神拳门的名声,赴汤蹈火,尚且不怕,杀个吧人,又有什么稀奇。”
丁才俊道:“师弟立此大功,回山后,我们必定禀明师傅,说明师弟的武勇才智,师傅必会重重奖赏。说不定……嘿嘿……嘿嘿……可能现在还早了点。”他虽然没有说明白,但他的师弟们早已猜到他要说的是‘说不定师傅从此器重于你,将来百年归天后,便将八卦神拳门的掌门之位,传了给你。只不过师傅春秋正盛,现在说这话还早了点。’
李朝元向躺在地下的三人眨眨眼,又向刘紫绮看了看。那三人立即明白他的用意,是说师妹在侧,这种话不便当着师妹的面说出来。却道:“我先为师兄们报仇。”说完,从腰间抽出一条马鞭来,唰的一声,向黄宜的脸颊击下去。
突听得唰的一声,李朝元手中的鞭子突然断为两截,小半截拿在手中,已不能使用。另外半截却断在地下。
刘紫绮道:“四师兄,八卦神拳门的名声是我父亲多年闯荡累积而得的。他这点儿微末道行,连我也打不过,岂是他说败坏就能败坏的。你要杀他为三位师兄报仇,这事我原可不管,但你把这事算到八卦神拳门的头上,我就不得不管。”
李朝元道:“师妹!你糊涂啦。这小子打伤了三位师兄,公然得罪了八卦神拳门……。”
刘紫绮立即打断他的话头。道:“黄宜打伤三位师兄不假。但想他有多大能耐,他连跟我比剑的资格都没有,又怎敢公然得罪八卦神拳门?这句话再也休提。你们杀他,那是出于私仇,不要把八卦神拳门拉下水。再说,我父亲行事光明正大,从不杀投降之人。就算黄宜胆大包天,公然挑衅八卦神拳门,我父亲打得他遍体鳞伤之后,也绝不屑再以卑鄙手段折辱于他。你们是我父亲的亲传弟子,怎么没学到他老人家的古道热肠、侠义情怀?”
刘紫绮本来为黄宜不领情而感到委屈,但听到李朝元话中将杀死黄宜的账算到八卦神拳门的头上。八卦神拳门是她父亲一手创建,十分辛苦,十分不易,而又向来以侠义道自居。她父亲常常教导于他,行走江湖的人,哪个没三五个仇家?但冤冤相报何时了,厮杀是免不了的,却不可多结仇怨。对无还手之力的人,更不可加以戕害。不然你太过心狠手辣,人人都瞧不起你,道上的朋友也会疏远你。将来被仇家追杀,或是遇到什么大难事,便没个朋友来助助拳,想想那有多惨。
刘紫绮牢牢刘得父亲刘志勋的教诲,先前使诈以剑架在黄宜的脖子上时,曾说只要黄宜投降,就会饶过黄宜,那也是受到刘志勋的谆谆教诲之故。她听到李朝元要将杀死黄宜的仇算到八卦神拳门的头上,料想将来事发,若黄宜的亲人朋友来为黄宜报仇,便只会找八卦神拳,找到八卦神拳门便会找上她的父亲,而李朝元这个真正的杀人凶手却可逃之夭夭,自己的父亲却要平白无故地背这黑锅。是公是私,非站出来辩明不可。
李朝元怔了一怔。大声道:“你这是妇人……你怎知道江湖中人会怎么说?如果今天不杀了他,江湖中人就会说,八卦神拳门给一个乳臭未干的乡下小子挑了。我们还怎么见人?师傅还有什么脸面?”李朝元急切之际,本来想说那是‘妇人之见’,但觉得这句话加于刘紫绮身上甚是不妥,于是改了口风。
刘紫绮道:“对啊。你们没脸见人,我父亲又为什么因此没有脸面?”
李朝元一愣。刘紫绮又道:“徒弟做了丢人的事,人家先怪徒弟无知,再怪做师傅没教好。你们没脸见人,我父亲为人师长的,自然更没脸见人了。”
李朝元一时词穷,竟辩解不来。沉声道:“师妹!这么说,你是非救他不可的了。”
刘紫绮道:“我为的是八卦神拳门的名声。”
李朝元满腹疑忌,哼哼一笑。质问道:“当真?”
刘紫绮听他口气如同审讯罪犯,心下厌烦。道:“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李朝元见到师妹凌厉的目光,忽然想到这下可惹师妹生气了。但心中的疑窦只有越来越深。又道:“但愿你不是口是心非。”狠狠地瞧了瞧黄宜,又满脸不服地瞧着刘紫绮。忽然间,心底下起了个大疑问:“师妹为什么耗费这样大的力气,不惜与我吵翻脸,也要救这小子?这小子不领她的情,她又为什么哭了?师妹,你到底是为了师门的名声,还是……”
黄宜大声道:“八卦神拳门古道热肠,不杀无还手之力的人。是个好门派,佩服!佩服!”刘紫绮听这个傲岸不羁的少年竟肯夸赞自己的门派,而不在目中无人。心想自己与四师兄据理力争,终于八卦神拳门的名声没受到损害,这番力气总算没有白费。心下喜慰,恼怒之意、不满之感、委屈之情消减了不少。
李朝元冷笑一声。道:“八卦神拳门是不是好门派,用得着你来评头论足?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评头论足?”
黄宜哈哈大笑。道:“李胖子,八卦神拳门得到我的赞扬,那是给你们脸上贴金,你何以又不高兴了?难道要我说八卦神拳门臭名昭著,是天下间第一等邪恶门派,你才称心……称心……如意吗?”咕咚一声,黄宜倒了下去。他受伤极重,早已摇摇欲坠。只凭一口不屈之气支撑着,说了这几句话,真气一散,终于再难支撑,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