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碧辉煌的宫殿之中,一名男子头戴金冠,气势不怒自威。
“许爱卿,你确定?”男子眼底露出寒光,努力抑制颤抖的身体。
大殿中的青年不卑不亢,拱手,身体微微向前倾倒,以示尊敬。
“恳请殿下赐婚。”
“好,好……”男子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呼吸沉重,“来人,传朕旨意——”
“恩赐,牧羊女白苓,与左丞相婚约,即日完婚!”清如许,你也就仗着我喜欢你了。
明日,忌婚。
他可没有大度到让自己喜欢的人平平安安地与别人成婚。
怎么可能挑一个所谓“黄道吉日”?!
青年微笑,极其温和。
“多谢殿下。”
男子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言罢,甩袖离开。
待到男子高大的背影消失,大殿中的众人才松了一口气。清如许慢悠悠地走出宫殿,心中是说不出的放松。
功高盖主。这种危险他深知。倘若与一普通女子成婚,反倒可以让瞿梓然放下心中的猜忌。
心想着,他已经回到了丞相府。
“如许哥哥。”他刚刚踏进府中,一名女子便扑了过来。
“阿苓。”清如许弯了弯嘴角,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对方的秀发,语气异常温和。
白苓,西北的一位普通牧羊女。却热衷于读书写字。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方才朝堂上高傲至极的男子却卑微地躲在房檐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相亲相爱”。
瞿梓然握紧了拳头。清如许从来没有这么对自己笑过。
他本人有轻微的洁癖,就算不会特地避开别人的接触,但也绝不会主动去触碰别人!
一个小小的牧羊女,于你真的那般重要?
从前到现在,什么都比他重要。夫子的课比他重要,国家大事比他重要。就是现在,一个牧羊女都比他重要!
——明明以前早朝之后清如许都会来找他的!现在对方居然……
瞿梓然心中尽是悲凉,一阵顿疼。阿清,我的阿清……
当年他不知何为“心悦”,心有异,便遣之入塞。待他意识到那是喜欢的时候,对方已经奔赴沙场。
十年制蛮,九年相思。
清如许回来,却早已物是人非。
他还带了一个女子,一个普普通通的牧羊女——
“梓然,我遇见心悦之人了。”他回来那天,冲他笑道。
语气相当温和,话语的内容却字字诛心。
“嗯,啊,”他不知道如何答复,只能僵硬地挤出一句,“是么?”
“待过数日,我便辞官带她云游四海。”清如许自顾自地说道。
……
真是一段不好的对话。
把自己抛弃在这深宫里,还想夫妻和睦、云游四海?没门!
皇城温润如玉的白衣丞相回归,却准备迎娶牧羊女之事,闹的人尽皆知。碎了不少深闺少女的倾慕之心。
大婚当夜,洞房时刻,紧急圣旨下达。
“传左丞相清如许即刻夜赴皇宫与殿下商讨要事,钦此——”
清如许不曾多想,匆匆换下一身红袍。认认真真地嘱咐了白苓一些事情,便命人快速驾车进宫。
“殿下。”清如许走进养心殿,便见到瞿梓然独自倚靠在硬榻上,满身酒气。
“阿清……”你连我的名字都不愿意唤了么?
一声“阿清”,将两人拉入了无边的回忆——
“阿清,我最喜欢你了。”年仅九岁的瞿梓然作为太子殿下,趴在青年的背上,认真的说道。
“嗯。”青年淡然地应了一声,“我也喜欢你。”
骗子!
瞿梓然一下子从硬榻上站了起来,三步并两步走过去,猛地将对方拉到自己的怀里。
当年那个仅有清如许肩头那么高的太子殿下,现在竟然已经比他还高上了数公分。
“阿清,凭什么……”瞿梓然的声音有些颤抖,“凭什么一个牧羊女能和你在一起!”凭什么她可以得到你的喜欢!
“十年蛮荒相伴,一朝救命之恩。”清如许淡然道,语气有些冰凉。
“可……”
瞿梓然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对方打断。
“瞿梓然,现如今,你是帝王。”
十年相伴,救命之恩……那我和你在一起的十二年算是什么,我想你的九年算是什么,当年数十人围攻舍命相救又算是什么?
所有的话,都被对方一句“你是帝王”给堵了回去。
瞿梓然哑然。
“望殿下自重。”清如许拱了拱手,准备离开。
“别走……”瞿梓然一把拽住他,语气恐慌,“别走,别丢下我……阿清,别丢下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娶她……”
别不要我……
“瞿梓然,”清如许甩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走到宫殿门口,悠悠的说了一句,“别再任性了。”
一个任性的人,如何守住一个天下?
白苓,他必须娶,并且这辈子只会娶她一个。终究,是他对不起她。
他不能为了一个“瞿梓然”,丢了恩情,丢了人心,丢了瞿家的江山。
清如许守护的从来都不是瞿梓然,而且瞿家之后。
说罢,清如许离开了。独留下瞿梓然一人怅惘深宫。
阿清,这是你逼我的……
——
三年谋划,一朝梦醒破枯荣。
“瞿梓然,你让我很失望。”清如许的利剑刺入了男子的左肩。
瞿梓然沉默,只觉心疼。不知是剑伤还是情伤。
世人皆知当今帝王文武双全,天下无人能够伤着他。却没有人想过——他是自愿的。
三年的计谋他成功逼死了白苓。
“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
“来世,永不相见。”
却弄丢了他的阿清。
……
至此,天下再无白衣丞相清如许。
亦无盛世明君瞿梓然。
许念二十年间,夷蛮破军皇都。
许帝瞿梓然不知行踪。仅余下一页白纸黑字。
瞿朝破灭,新政为元。
新帝命史官败其前朝,禁天下众人议论此事。
故,史册无载瞿朝之事。
元后,再无人知。
瞿朝世代盛世,却败在了瞿梓然的手上。
白衣丞相清如许,也淡出了人民的瞩目中。
问瞿那得清如许?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
世人皆言帝王无心,
有心便算不得帝王了。
倘若无你,
要着天下何用?
——瞿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