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许来,着新氅冠帜,后随一厮役。张惊愕,许曰:“今真远别足下矣。冥曹以我前二事奏于冥帝,得到嘉奖,授我河南滑县李瞳土地之神。马上要上任,今夜与君欲尽所言。”遂呼仆役摆上酒果,二人边喝边谈。鸡鸣时,两人洒泪而别。
这位许翁称得上是正人君子,冥帝选择他充任一方土地,眼力是不错的。
四值功曹
四值功曹,本是道教所信奉的值年、值月、值日、值时的四位小神。“功曹”原是人间的官吏名称。在汉朝是州郡长官的帮手,有功曹、功曹史。主要工作是考查记录功劳,掌管功劳簿。北齐以后叫功曹参军。到了唐朝,在府的还叫功曹参军,在州的则叫司功参军。道教在编织神仙天廷世界时,也给玉帝等大神配备了这一记功官。
《西游记》谓,孙悟空大闹蟠桃会,反出天官后,玉帝大怒,即派四天王,协同李天王并哪吒太子,点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方揭诗、四值功曹等,布下一十八架天罗地阿下界。来捉那妖猴。不过,这场恶战四值功曹倒落了个轻闲,天兵天将被齐天大圣打得大败,哪有什么功劳可记?后来还是请来了二郎神,才拿住了孙猴子。
四值功曹除了是记功官,还作守护神将。他们和护教伽蓝、六丁六甲、五方揭谛等,奉菩萨法旨,暗中保护唐僧。每当唐僧遭难,孙悟空又不在身边时,他们就成了唐僧的保镖。此外,他们又充当传令官。如第三十二回《平顶山功曹传令莲花洞木母逢灾》,就是值日功曹变了个樵夫,给唐僧师徒通风报信,让他们事先做个准备。四值功曹中以值日功曹最累,因为他每天值日当班司事,又叫当值功曹。古典小说中,写法师、道长作法精神时,动不动就是“值日功曹何在?”还得随叫随到,怎能不累?
功曹本为书吏,道土们自然不会让他们闲着。他们宣称,凡是人间“上达天廷”的表文,焚烧后就是由四值功曹“呈送”的。如《金瓶梅》第三十九回,写西门庆在玉皇庙打醮,这官铺设许多文书符命,其中一道就是请功曹符使等神“捧奏三天门运递关文”。第六十六回,黄真人炼度荐亡时,斋坛上“金童扬烟,玉女散花,执幢捧节。监坛神将,三界符使,四直(值)功曹,城隍社令,土地祗迎,无不毕陈”。《红楼梦》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后大办丧事,僧道念经作法的宣坛上有榜文书写着“恭请诸伽蓝、揭谛、功曹等神,圣恩普锡(赐),神威远镇”等语。所以,功曹使者又成为阴曹地府的传令官。
在多种敦煌本《佛说十王经》(《佛说阎罗王经》)中,在亡魂们接受十殿阎王审判前,都有功曹使者飞马传令的形象。
《金瓶梅》和《红楼梦》是明清时代社会生活的真实写照。道教和世俗对四值功曹的信奉,于此可见一斑。
池头夫人雪河大将军
旧时有一部专门介绍阴曹地府详情,在民间流行极广的通俗读物,叫《玉历宝钞》。书中特别描绘了“鬼城”的概况。
酆都大帝所居御殿的右侧,是一座专门接纳含怨屈死者亡魂的“枉死城”,左侧则有“血污池”。“血污池”又叫“血池地狱”,是阴间著名一百三十八地狱之一。
什么人死后要堕入血池地狱呢?据《玉历宝钞》等载,有以下几种情况:
一是无论男女,生前喜好宰杀禽畜,宰杀时把血溅到厨具、灶台、神庙、佛堂、经典书章、字纸,以及一切祭祀器皿之上者,在各地狱受诸般苦刑后,打入血池地狱。
二是虐待奴婢仆人、殴打出血者,入此地狱。
三是男女交欢,不顾神前佛后,或不忌日辰(阴历五月十四、五月十五、八月初三、八月十三、十月初十共五日),犯禁做爱交媾者,入此地狱。
四是产妇难产而死,或产后不满20日便身近井灶,或将洗完的内裤晾晒在高处和人们通过的道路上空,或产后杀死自己爱吃的鸡鸭等家禽。要打入地狱。
以上这些当然都是迷信宣传,根本靠不住。但将那些虐杀奴仆的恶人打人血池地狱,从情理上讲,是应该的;至于那些做爱犯忌日、宰牲溅灶台之类,也要下血池地狱,就显得十分可笑和伪善;而最不讲理和最不能令人容忍的,是对产妇的歧视和诅咒。
自古以来,妇女承担着生儿育女的繁重任务(当然没有男人也不成),为人类、民族的繁衍做出了巨大贡献和牺牲。“母亲”是人类最伟大最圣洁的字眼儿。可笑的是,东西方的历史都证明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人类几千年的封建传统,把妇女生育看成污秽不洁、亵渎神灵。至今,全世界的伊斯兰教依然不许妇女进入清真寺参加宗教活动。
至于说产妇吃鸡补养补养身子,也算是犯了“杀”戒,要下地狱,真是太不讲理。世上没有绝对的公正与合理。鸟吃虫子,对虫子来说是不公正的;蜘蛛吃苍蝇,对苍蝇来说也不公正。如果认为人吃鸡鸭鱼肉,是“杀生”,是不“公正”,该是多么荒唐、可笑和虚伪!再者,男人们吃只鸡,无可非议;但产妇生产后吃只鸡,便有“罪”,便要下地狱,这算什么道理!
尽管没有道理,尽管毫不讲理,但这种“理论”却迷惑了无数善男信女。人们还给血污池(血污地狱)配置了一位“典狱长”,是个女性,叫“池头夫人”。旧时不少妇女生产,都要祈祷这位夫人,特别遇到难产,更要祈求池头美人,希望得到她的拯救和宽恕。即便幸免于难,因为担心将来死后被打入血污地狱受苦,仍要到池头夫人那里去许愿。
池头夫人一般不单独供奉,常在地藏庵和娘娘庙里与其他神明合祀。台北的龙山寺里,池头夫人是与妈祖、注生娘娘在一起,供奉在后殿。龙山寺是台北三大古刹之一,释、道、儒诸神荟萃一堂,影响很大。
这种观念的产生,也与《血盆经》有关。《血盆经)又叫《女人血盆经》、《佛说大藏血盆经》,内容主要讲:妇女生产时,流出的血污弄脏了土地河水,善男信女误用此水煎茶供养诸圣,这下得罪了神佛,于是把她们打入了血池地狱。整日披头散发,长枷锁手,在地狱中受各种刑罚。
如何才能解脱?只有产妇的儿女们信佛诵经,持“血盆斋”三年零六十天,最后还要请众僧作“血盆胜会”,诵此《血盆经》,产妇鬼魂方能脱离苦海,超生佛地。《玉历宝钞》亦称:“阳世能有亲属立愿,代为戒杀,买命放生,数足之日,斋供神佛,礼拜血污经忏,方可超脱其苦。”文中提到的“血污经忏”,即《血盆经》。
《血盆经》早在唐代即巳出现,不过是地地道道的伪造,佛门不予承认。虽是伪经,却流行极广,妇女信徒颇多。在古典名著《金瓶梅》、《红楼梦》中都有为产妇诵念《血盆经》的描写。
四川酆都“鬼城”是人们对阴曹地府的形象化。这里有一座明代蜀献王朱椿(即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一子)在半山腰修建的寥阳殿,这是朱椿坐镇四川时在酆都的行官。殿前有并列相联的三座石拱桥,桥面很窄,只有四尺许,两侧护以雕花石栏。此桥原名“通仙桥”,是殿前以肃观瞻的装饰桥。桥下有一石池,贮满一潭碧水。酆都被附会为“鬼都”后,为顺应阴曹地府之说,通仙桥被改为“奈河桥”,桥下水池也被妄说为“血河池”,暗指血池地狱。
迷信说法,人死后鬼魂要到阴曹地府去,“奈河桥”就是进入鬼国的第一道关卡。桥下血河里布满了虫蛇,只有生前安分行善者才能顺利走过桥去,而那些生前作恶之徒,必被打下桥去喂虫蛇。
与池头夫人不同的是,这里守卫奈河桥和血河池的是位男神,叫“血河大将军”,两侧还有一白一黑两位小神,即日游神和夜游神。过去,每年农历十月十六日,在酆都奈河桥旁的血河殿要举办”血河大会”,妇女生男育女,怕污秽神灵,便来此祈祷忏悔。
五通
过去在中国南方有一种流行十分广泛的鬼魅崇拜,即礼祀五通神。五通的塑像是端正肃穆、道貌岸然的,绝看不出“有什么猖獗之状”,但其确实属于淫祠之列,在历史上曾被禁、被毁多次,清康熙年间有过重要的一次,唱主角的是江宁巡抚汤斌。
汤斌,河南睢县人,清顺治年间进士,康熙时任江宁巡抚。史志上赞颂他“绝诞节馈献,抑豪猾吏胥,毁巫觋淫祠。自待甚俭,日给腐菜,苏(州)人戏呼为‘豆腐汤’”。是一位很得人心的好官。
他管辖下的苏州上方山,有一座五通神庙,引起他的注意。上方山在苏州南郊,又叫楞枷山,濒临石湖,三面环水,景色秀丽。据《吴县志》记载,宋成淳(1265年-1275年)间建五通神届于山上。庙会期间,江浙一带无数善男信女,蜂拥而至,焚香膜拜,沸沸扬扬,热闹非凡。汤斌经过实际调查,心中明了,正巧有人状告五通,汤斌大怒,遂采取果断措施,拘审五通泥像,杖后投湖,演出了一场大破五通神的奇戏,震动了当地百姓。
看来,汤巡抚确是一位不信邪、不怕邪的清官。他为何如此痛恨五通神?如此大动干戈?这在他写给皇帝的《奏毁淫祠疏》中,说得很清楚:
苏松淫祠,有五通、五显、五方贤圣诸名号,皆荒诞不经。而民间家祀户祝,恢食必祭。妖邪巫觋创作怪诞之说,愚夫愚妇为其所惑,牢不可破。苏州城西十里,有楞枷山,俗名上方山,为五通所踞,几数百年。远近之人,奔走如骜。牲牢酒醴之饷,歌舞笙簧之声,昼夜喧闹,男女杂沓,经年无时间歇。岁费金钱,何止数十百万?商贾市肆之人谓称贷于神可以致富,借直还债,神报必丰。谚谓其山曰玉山,其下石湖曰酒海,荡民志,耗民财,此为最甚。
更可恨者,凡年少妇女有殊色者,偶有寒热之症,必曰五通将娶为妇,而其妇女亦恍惚梦与神遇,往往赢瘵而死。家人不以为哀,反艳称之。每岁常至数十家,视河伯娶妇而更甚矣!
因此汤斌决心效法战国时西门豹废止河伯娶妇陋习的作法,断然采取果敢措施,大破五通神,为百姓除了一大害。
这个作恶多端的五通神,到底是怎样一个大妖邪呢?
《周礼·夏官·方相氏》记载了当时举行丧礼时,傩仪(即驱逐疫鬼的仪式)的主持人要装扮成方相氏(后衍为开路神、险道神),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驱逐疫鬼。到了墓坑或墓室中,“以戈击四隅,殴方良”。
这个方良就是危害尸体或亡魂的鬼怪。又叫“罔阆”、“魍魉”,是古代传说中的精怪。《国语·鲁语》中云:“木石之怪曰夔。“夔在这里指一种“山魈”,与“罔两”(方良)是同一种东西。它人面猴身,“仿人声而迷惑人也”。山魈是一种猴属动物,狒狒之类。体长有三尺,头大面长,眼小而凹,鼻深红,两颊蓝紫有深皱纹,腹部发白,尾极短而向上,长有尖利长牙,性子凶猛,状极丑恶。古代传说以其为山精、山怪和山鬼。萧兵先生在《傩蜡之风·傩源》中考证,“方良”(魍魉、山魈)在后代的江南等地演化为“五通神”。
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辑录了很多猿妖猴怪的材料,并称,这些怪类“近来处处有之,能隐形如人家淫乱,致人成疾,放火窃物,大为家害。法术不能驱,医药不能治。呼为‘五通’、‘七郎’而祀之”。
我国古人认为猿猴性淫,世界其他民族中有不少也有这种认识,在我国稗史笔记中记载猿猴抢夺异性人类为妻或为夫的奇谈,更是屡见不鲜。如隋唐间无名氏的《补江总白猿传》、五代徐铉《稽神录》中的《老猿窃妇人》、《太伏平广记》卷四百四十四《欧阳绘》、明代瞿佑《剪灯新话》卷三《申阳洞记)、明代冯梦龙《古今小说》第二十卷《陈从善梅岭失浑家》等。明代野史中曾有如此记载:
(明)弘治间,洛阳民妇阿周,山行遇群猴,执归洞中。一老猴妻之(强占阿周为妻),群猴敬事不敢犯,日采山果为粮,或盗得米粟,(阿)周敲石取火,炊食之。岁余生一子,人面猴身,微有毛。恒为老猴守视,不得脱。一旦,老猴病疽,周拾毒药傅而盲之。乘群猴出,遂携子逃回夫家。
这种传说甚至直到今天还有,报刊上时而载文披露所谓“猴娃”之类事,可见其影响之耀之广。
由于五通源于恶鬼方良(魍魉),原型是喜淫人妻女的山魈、狒狒、猿精之类,所以五通在元、明、清时期主要是以邪恶的淫鬼面目出现的。
记录五通淫恶的史料不少,记载最详的是《夷坚志》。如《夷坚志》丁卷十九:
(五通神)尤喜淫,或为士大夫美男子,或随人心所喜慕而化形,或止见本形,至者如猴揉、如龙、如虾蟆,体相不一,皆矫捷劲健,冷若冰铁。阳道壮伟,妇女遭之者,率厌苦不堪,贏悴无色,精神奄然。有转而为巫者,人指以为仙,谓逢忤而病者为仙病。又有三五日至旬月僵卧不起,如死而复苏者,自言身在华屋洞户,与贵人欢狎。亦有摄藏挟去累日方出者,亦有相遇即发狂易,性理乖乱不可疗者。所淫据者非皆好女子,神言宿契当尔,不然不得近也。怪媚百端,今纪十余事于此。
建昌军城西北隅兵马监押廨,本吏人曹氏居室,籍入于官。屋后有小祠,来者多为所扰。赵宥之女已嫁,与夫侍父行,为所迷,至白昼出与接。不见其形,但闻女悲泣呻吟,手足挠乱,叫言人来逼已,去而视之,遗沥正黑,浃液衣被中,女竟死。
赵不讷妾,年可三十许,有姿态。尝登溷(厕)欲起,髻忽为横木所串,阁干屋粱上,绝叫求救,人为解免,便得病,才数日死。
南城尉耿弁妻吴(氏)有祟孕,临蓐痛不可忍,呼僧诵《孔雀咒》,吞符,乃下鬼雏,遍体皆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