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和爸爸并肩站立在出口处张望。
站在人流中的老两口,仿佛梢头开裂的老树枝丫,虽然精神矍铄,可是终究难掩老态。
尽管挺住身子,脸蛋摆出欣喜的神情,我的身子却一个劲地向后晃着,想尽量不让眼泪流出来。妈妈却直接无视我的表情,见到就大呼小叫,接着一路盘问:
“阿媛啊!吓死我们了!怎么回事?亏得你的同学帮忙叻……哎呀家里侬不要担心的。跟侬讲过的,出门在外,侬好我们就好的……”
老爸推着行李车,满脸笑意,脸上青筋微微暴起。一副原本就偏大的眼镜,三个月不见,显得更突兀了。
在一百五十元出租车费和三十元公交车费的几秒钟权衡之后,我们毫不犹豫地挤上了机场大巴。
究竟是魔都,人流无时无刻都是生生不息的。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全车就塞满了各种肤色的旅客,充斥着天南海北的声调。空气里弥漫着一阵阵久违了的汗酸加体臭味。
我摇下一扇蒙尘已久的车窗,把脖颈一味地向外伸展。直到望见站外的电子显示屏,才意识到已经是下午四时多了。
机场四周贴满了迎接圣诞和元旦的广告和宣传画。迎来送往的旅客,仿佛是为了配合节日的气氛,脸上多是笑吟吟的,让我想到了才离开二十多小时的伦敦,机场里的人,多是阴云密布的。
唉唉!天壤之别。
我突然想到经济课上有同学曾经问我和江子彦,中国和西欧除了制度不同,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江子彦随口回答是人的精神状态。我当时没明白,现在立刻明白了——
只要踏进魔都上海,就无法不被这座城市的激情感染——到处是往前赶的人流,往前赶的车流,挑战记录的摩天高楼,蛛网般纵横交织的地铁,雨后春笋般铺开的购物中心。
欲望,满满地弥漫在这个时代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谁有时间和心情犹豫和叹息呢?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哟!嘉媛!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眼前窗下站立着一个娇小的女孩子,眼皮有些浮肿,脸色苍白,薄嘴唇,鼻子像是被填充得鼓起来,出奇地挺拔,令整张脸显得有些诡异不真实。
这不是失踪已久的小东莞郑露露吗?
我吃惊得一句话也出不来,眼前的郑露露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于是非常大气地自我说明:
“我也去了伦敦读书啦!你想不到吧?知道的人不多。我这人一向低调的,想给大家一个——嗯——惊喜。”
她说道“惊喜”两字,语调明显高了半截。
她不等我回应,双眼飞快地扫了我一眼,不屑的表情根本没有任何隐藏的意思:
“哎哟喂——万里迢迢回趟国,你就坐这车!来来来,下来下来,我接你回家!我老爸司机马上就到。行李多不——噢你应该没多少行李的——估计你在伦敦从来不购物——不要客气啦!谁叫我们是老同学呢!”
说完双手扎腰,讥讽地朝车里瞟了几眼,带刺的眼神又落在我的脸上,等着我的反应。
我懒得理会这种愚蠢的炫耀,只想打发她。
忽然想了解一件萦绕许久的心事,我就耸耸肩,做出一种无奈的表情,叹气道:
“哎呀谁叫我没有你好命哪!回国不但有专车接机,周明出国,还把你这个一号女朋友也带出去了——羡慕啊!你在那个叫什么……噢——韦斯特敏斯特高中念书是吧?周明还好吧?想不到我们都在伦敦,今后一定要聚聚啊!那家林湘源的香港餐厅不错的,我们先约吧!我有他们微信号,说,哪天?我来订日期!”
我一口气拉扯出周明和那个韦斯特敏斯特野鸡高中,果然郑露露的脸色僵了不少,她明显不自然起来,低头想了想,随后点点头,却回避开我的眼神:
“好吧……我回头跟他联络……再通知你。”
她犹豫了一下,又狠狠盯了我一眼:
“我蛮快活的!真的!不要等着看我的笑话。我知道,你们都在笑话我。我在乎谁?我在乎过谁?那就伦敦见啦!”
说完,她干笑了一声,看也不看我,扭动小蛮腰,趾高气扬地朝车站对面的停车场走去。
机场偶遇郑露露后,我感觉这个寒假会发生些不同寻常的事儿,果然……
回家睡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微信上就传来了罗宾的信息。他简短地告知——他母亲在瑞士的并购生意遇到些麻烦,父亲在佛罗里达走不开,只能由他陪同英国律师跑去瑞士救场。过程中又出了好些枝节,所以才耽搁了那么久给我消息。
他给我发来几张近照,背对着雪山和松林,朝我微笑着,确实比我病房里见到的那个罗宾更显消瘦疲倦。
我久不联络的班群群主唐娟,从前的同桌和语文科代表,忽然在我回家的第三天,向我发出私聊的信息。
虽说不乐意,我还是无可奈何地接受,只是毫无迟疑地锁住她,不让她看到我的朋友圈。唐娟倒是毫无隐瞒的意思,开门见山地约我,说是请我吃饭。
吃惊不小的我,差点从床上翻滚下来——和她既无交情,也无彼此巴结之意,她此举为何?
我满心狐疑地接受了这个饭局。
唐娟发来两家餐厅名字,让我在其中挑选。
我一看,一家就在我家附近。另一家,远在虹桥。
没待我回应,她先入为主,建议我去虹桥的那家台湾人新开的牛扒餐厅——这实在是唐娟的风格!百无聊赖的我,立刻答应了。
晚餐安排在一个周末的傍晚。
上海岁末的天色与伦敦相仿,也是阴云密布,潮气中夹杂着些微的雾霾,令我不由得把头埋进大衣领子里。
如果你这时恰巧在魔都闲游,很难不会见到在这座都市各个角落徜徉,都市丽人打扮的中长发女生。头上多是一顶法式巴松帽或绒线雪地帽,身着灰色黑色米色H&M人造羊绒或棉绒混纺中长紧身大衣,一律是上了粉底的白皙的肤色,一律是修得葱根般齐整的指甲,埋在小牛皮小羊皮手套中。包包大多是COACH,DIESEL等美式快消品牌。口红淡淡的,神情也是淡淡的,有些吊儿郎当的感觉,乍看是一色刚下了T台的模特。及至发现被人多看了几眼,又会警觉地撇对方一眼,而后自傲地仰起脖子,故意视而不见。
今晚我就是其中的一份子。
一个多小时后,我寻到了虹梅路的一条寂静小路上。
唐娟,站在街角,正脱下雪地帽,朝着我挥舞。她头发稍稍留长了,贴着双耳拉出了几丝鬓角,令得原先的国字脸柔和不少。
“哎呀呀!名校出来的人,气质就是不一样!侬看侬看,才三个月光景,我们的嘉媛就跟我们这种小市民完全不是一个等次的了哈哈……”
唐娟依然音调尖锐,先声夺人,夸张地做着手势边走边嚷,然后一路勾着我的肩,把我引入了事先约定的牛排屋。
餐厅内灯光昏暗,烛影飘摇。我随她走到一间包厢前,站定了,从里边迎出两个人来。
我当时就怔住了!整个世界觉着不对劲——你们猜得出眼前是谁吗?诗人一号!打死我,都认得出那副可笑可憎的比尔盖茨大号玳瑁眼镜!
我被打了一闷棍,站在那儿不知所措。诗人一号满面笑容,向我伸出手来,我只得苦逼地碰碰他指头,立刻又缩回来。
边上一个面容姣好,身材娇小的中年女子笑容可掬地朝我招手:
“来来来!我们终于见着了,大名人啊!名校出来的学生,就是不一样啊!”
唐娟不失时机地介绍道:“这位是王骋的妈妈。”
然后把我推进了包厢。
幸亏灯影黯淡,烛光遮掩了我的沮丧和气愤。
我盯着桌面上的鲜花和杯盏,笑容凝结着。王太太仿佛猜到了我的心思,她客气了一番之后,说明了请我出来的原因:
“嘉媛,我儿子一直佩服……啊……欣赏……啊……佩服加欣赏侬!这绝不是拍侬马屁啊哈哈。可是他这个人侬也晓得的——死脑筋!脑子一根筋的,不转弯的,不会交际吃亏啊!他想请侬出来,了解了解橡树园的规则,特别是录取上有什么特别要求。可是不好意思出口,知道娟娟是侬同桌,所以只能求娟娟。娟娟是大方人,一口答应了。所以侬不要怪罪她噢,心里要骂,就骂我和我儿子吧。不过呢,今晚要尽兴的。下次还要请侬去阿拉台湾那边吃海鲜呢!那才是真正的海鲜!还有夜市,要好好请侬去逛逛的。阿是好?阿拉边吃边聊,啊?”
王太太不愧嫁了个台湾商人(班上同学说诗人一号的老爸是台湾屏东人,在昆山经营一家中型电子器材厂),言必谈“阿拉台湾”,只是我纳闷“阿拉”这句典型的上海话,怎么硬生生跟台湾扯到一块儿的?
牛排很嫩。我在叫苦同时,想到正好拿它当话题,于是我打着哈哈,装模做样地一边点头摇头,一边大赞这家餐厅的牛排合口。
唐娟早就扫荡了一大半,这时也鼓着腮帮子,连连点头:
“可惜牛排无法入诗。否则,我们诗人一号早就吟诵已久了。哎!这么好吃的牛排,全上海大概也只此一家。王诗人,你和嘉媛都有福啊,你们在国外,可以天天享用这样的大餐啊!好羡慕好嫉妒!什么时候你也请我去伦敦吃牛排啊?”
我听出话中有话,心里正自嘀咕,一直应和着母亲,只发出“哈哈”,“嗯嗯”,“哦哦”的王骋,终于有机会说话了:
“过了元旦就飞伦敦。插班进了一家名气不小的私立高中——呵呵,当然没有橡树园的名声,不过呢……”
王诗人舔了下油腻腻的下唇,朝我和唐娟飞快地扫了一眼,语气中不乏得意:
“本来是进不去的,太晚了。可是后来招生部的JOHNSON,看到我的资料后,两周前特意飞来上海见我,说是不忍心埋没人才。我给他念了几首我写的新诗。他连声赞叹,说是现在还有写诗的青年人,实在少有!所以,我的才能在关键时刻让我发出了与众不同的棺材!(光彩)”
唐娟吃得心花怒放,对着王诗人和王太太不停地竖着大拇指,一听完王骋如此“克制”的自我介绍,立刻扔下刀叉,拍起手来,连声称好。
我听得云里雾里,好奇地追问:
“能否透露下王同学被哪家高中相中了?”
诗人一号稍一犹疑,王太太已经抢答了:
“韦斯特敏斯特贵族高中。听说已经有两百年历史了。”
王诗人朝他母亲打了个手势,于是王太太立刻闭了嘴。
我也于是明白了,那家野鸡学校的学生签证是如何好签——周明不就是进的这家学校吗?江子彦曾跟我提及,她叔叔去调查过,一家不折不扣的野鸡高中,靠着中国人维持生计。
我违心地说了几句祝贺的话,想着开溜的理由。王诗人这时举起一杯啤酒,一饮而尽,而后分别给我和唐娟斟了一杯,又斟满了自己的杯子,推推玳瑁眼镜,有些激动起来:
“嘉媛,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和你也算是有缘。你福星高照,一步登天,进了别人根本连门楣也摸不着的名校!我们呢——”
他朝着唐娟望了望,唐娟倏忽缩小了似的,一动不动地仰着脖子,谄媚地笑着回望他。
“我想通了。只能曲线救国!那个学校当然名气不怎么样大,可是好歹还是一所在册的合法中学。我只是想,先去了英国再说,所以想到了你,想沾沾你的运气……过去后,你帮我通通路子,转到橡树园。我哪怕复读一年都行。”
我呆了一呆,赶紧用啤酒杯盖住嘴角,朝他尴尬地笑了笑:
“我没你想得那么路子通天啊!真的没有骗你……”
王太太夹了一片切好的牛肉,塞到我的盘子里,满面堆笑:
“迭块牛肉嫩噢,多尝尝……以后都在伦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件事好说的。只要阿媛侬上上心,帮我们家王骋这个忙,以后我就认了你当我干女儿好不好?侬上海爷娘和亲戚,有啥事体要帮忙,尽管来找我王妈妈!啊?说好了!快尝尝迭块肉,趁热吃啊。”
王太太话音乍落,我发觉诗人一号朝我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心里大为紧张起来。
“嘉媛”,王诗人口气变得不再飘忽,空气似乎凝固了,“你男友立升很大的,这点我早就晓得了。我只要你去跟他提起我,把我推荐给橡树园招生部,你的忙就算帮到了。至于之后我能不能进去,就不是你的事情了。所以你压力根本没有的。”
我忽然觉得自己落入了圈套,这顿饭根本就是个鸿门宴么!我怎么就那么糊涂随随便便答应了唐娟了呢?
我懊恼地朝身边的唐娟伸出中指,在她眼前迅速晃了几晃。唐娟回了我一个大鬼脸,又朝我偷偷地吐了吐舌头。
只听得对面的王太太接过她儿子的话题,不慌不忙地,带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气接下去道:
“就是啊嘉媛。我儿子这个人你应该放心他的。我就把他托付给你了啊?”
我惊极,“啊”地叫了一声,刚想说出“不敢”两个字,王太太细细的凤眼,正笑吟吟地打量着我,并且那张唇线描画得极其精致的樱桃口,也行云流水地往下翻牌了:
“我们一个在香港做投行的朋友,恰恰好跟侬男友家族有来往。听他谈起那家的势力,在香港,澳门和东南亚一带,虽跟李嘉诚不好比,也可排得上前二十富豪榜了。我只晓得在英国他家手上控着几十个加油站,几家高级餐厅,也投资时装和运动器材,还有珠宝生意……哎呀嘉媛,侬真是老鼠跌到米缸里了——灵得不得了!”
说到此处,王太太长吁了一口气,那意思我们仨都听出来了——她恨不得亲力亲为,顶替我成为这样的老鼠:
“侬看嘉媛,侬是福星高照!这么好的高帅富,哪里找!梦里也想不到的!所以我催我儿子,要向优秀同学多取取经啊。哪怕跟你沾点运气也好。是吧儿子?”
王太太说完最后一句,朝她儿子丢了一个眼色,王诗人立刻朝我敬了一杯可乐。
我赶紧频频点头:“哎呀王阿姨,不敢当的。那我去试试吧……不过我不敢打包票的。”
王太太脸上顿露喜色,又一迭连声叫了几个小菜。
我拒绝了王太太和诗人一号要送我回家的执意,跟唐娟上了同一辆出租车。
我们一路向东北方向行驶。深夜的魔都,高架桥依旧流光溢彩,每一辆飞逝而过的汽车里,依旧塞满了红男绿女。我叹着气,一路把满心的不快,向唐娟发泄出来,责怪她事先不打声招呼。唐娟却满不在乎地摩挲着涂得通红的指甲,朝我笑道:
“王骋请客,那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不吃白不吃。同学快五年了,他连一根雪糕都没请过我!还同一个文学社的呢……迭个赤佬!撤那!”
最后一个“撤那”是典型的上海脏话,从唐娟口中蹦出来,倒是挺新鲜有趣的。忽然想到唐娟对王诗人平日里评价并不高,两人关系并不融洽,此刻的评价倒是并不那么刻薄。
想到王骋苍白的脸,和蚱蜢似的身躯,我就连打了两个喷嚏,笑着喊道:“迭个赤佬!”
我们下了出租后,酒意未消,于是借着酒劲,摸到了复旦大学后门的一家酒吧里。
点完两杯苏打水坐定后,我劈头问唐娟:
“王骋怎么想到让你来请我?貌似你俩关系不怎么样噢!”
唐娟笑了笑,朝我摇摇头:
“你OUT啦!三个月不见,发生了好多变化。现在的我和他,是那个……男女朋友的拍拖阶段。”
REALLY ?
我赶紧一边托住下巴,生怕它落下的节奏,一边忙不迭的连声催问:
“什么什么?你和他?!”
“对啊……有啥好奇怪的?难道我配不上他?”
我“噗嗤”笑道:
“侬和王诗人……没想到没想到!他不是对3班的美女班头超级有意思么?怎么你钓上了他这条大鱼?”
唐娟嘿嘿一笑:
“人家早已名花有主。他抢不到。然后就拉我出去了。看了两场电影。他请的客……我钓他?亏你想得出来!他还大鱼呢——一条小草鱼还差不多。”
我正费劲猜想如何把两场电影和男女恋爱关系联系起来,唐娟又说道:
“第二次电影看完后,他就求我作他女朋友。我想着他人样子还凑合,再说又要出国了,我跟他玩玩,也不会妨碍彼此。对吧?”
想必唐娟的嘴巴早已盛满了泡沫,此刻刹不住了,一张嘴就咕嘟咕嘟往外倒:
“我肯定他都没跟任何人提起!更别说跟他姆妈,和台巴子爷老头提起我了!地下女友而已。我还怀疑我是个备胎呢!”
她咂了咂嘴唇,
“嘿管他呢!我早想通了。打发时间也挺好的......
给你讲个笑话!一毛不拔的王骋,有次给我带了一个小手袋呢,说是他妈去日本旅游托他妈买的你没想到吧。哈!连我都想不到的——后来我从淘宝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款式——东莞出的。撤那!一百八十块毛爷爷!当我叫花子。”
唐娟说到这,咕嘟咕嘟地大口喝了几口冰镇苏打水,又笑着骂道:
“就一个银扣子,是从别的什么东东上搞下来的,再移花接木到这个大兴手袋上。还他妈的他妈从日本买的!他妈那种人精,会看得上这样的手袋?还有精彩的在后头。后来他问我怎么不背出来,我直接摊牌我早有了这款,他送我的被我上淘宝卖了!他那个死样子……哈哈真难看!”
听着唐娟在面前嬉笑怒骂,我也撑不住笑成一团。
末了,她忽然振作起来,拔高音调:
“说点好玩的。侬晓得吧?周明和江子彦走一起了。”
“哦哦?”我一脸无辜地瞪着唐娟,瞪着瞪着真把自己也吓着了——“赵嘉媛啊,你真特么能装啊。”我默默地朝着自己打脸,不过精神着实一振:整晚上只有现在才进入高潮阶段,不是吗?
他俩的新闻和八卦要比一毛不拔的诗人一号有趣得多。
“我么,消息一向很灵通的。”
唐娟满意地瞧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压低了嗓子:
“侬晓得吧——那个郑露露,神不知鬼不觉也去了伦敦念高中,还进了周明的那所高中,就是王骋要去的那家什么韦斯特敏斯特!厉害吧这个女人!可谁料到,周明这个PLAYBOY,已经事先转了学!一点风声都没透给露露。哈哈,剧情到此一转——周明不但完美地甩了郑露露,还钓上了学霸!”
我急不可耐地凑近她追问下去:
“周明怎么和江子彦对上眼的?”
唐娟故作神秘地在我耳边嘟哝着:
“怎么好上的?就在校里校外的,好上的呗!我只能告诉你他们什么时候好上的。侬忘了?去年夏天他俩还一起操办过我们班的篝火晚会呢。就那之后,他们的关系就半公开了。周明去冰岛回来,还送了江子彦礼物呢。当然是周明自己说出来的。估计当时江大侠还看不上他,周明去了伦敦,那还使不出大招?他有得是吸引女生的办法!长得又不赖,人又聪明,家境又好。江子彦看不上他,那才傻呢!”
虽然前几个月我亲眼瞧见他俩牵着手在骑士桥兜风,圣诞晚会贴着脸说话,可是去年夏天江子彦朝周明泼雪碧,劝走露露的情景,还在我脑中回旋。又想起机场撞见郑露露,被她不分青红皂白地羞辱了一番,困惑和怒气不禁上冲。
于是我把在伦敦的所见,自己在机场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全盘告诉了唐娟。
“就是啊,这样的小气女生,说到底还是从小地方来上海深加工的盘子,没见识的。”
唐娟满足地撇了撇嘴,身子往后一仰,那张中央一台的标准国字脸舒展得更加中央一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