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个屁!说是入股,咱们掏了一分钱股金么?这些年,我的确给他办了不少事,但这叫权钱交易知道吗?他是行贿,我是受贿,查出来是要坐牢的!”王重阳说完,柳芳还是不以为然:“你在清江还有办不成的事么?不就是几十万吗?有啥了不起,哼!”见此,王重阳直摇头,心想,我咋摊上了这么个不知轻重的二百五?
不能再犹豫了,王重阳准备马上出击。
金仁贵现在已经成了焦点人物,堂堂市委副书记这时肯定不便公开去见他,他想到了一个替身。其心腹,检察院副检察长雷成。
他把雷成约到了一家茶吧,雷成一脸的诚惶诚恐。
甫一坐定,王重阳便心不在焉问了雷一些工作上的情况,随后就绕到了他的话题上:“雷成,你们的一把手快到点了吧?”雷点了点头说:“是,快了。”“可是据我所知,想要这把交椅的大有人在啊……”
当年,在提职问题上曾受惠于王重阳的雷成,一直叫王“老大”,他知道老大有事要他帮忙了,就满脸堆笑给王敬了一支烟:“只要老大您肯助小弟一臂之力,这事儿还不简单吗?说,要我雷成干啥?”王重阳也不再绕弯子了,径直问:“你们检察院正在审的金仁贵,进展如何?”“这小子口风紧得很,还在调查取证之中……”说着,雷成猛地把烟头摁灭在烟缸里,莫非,老大与金仁贵有染?
“好”,王重阳兴奋得一拍桌子:“雷成,你是我的人,我就不绕弯子了,金仁贵是我引来的客商,我们私交不错,你帮我带个信给他,只要他别乱咬人,他的忙我一定帮……”
雷成一听原来是这事,当下拍了胸脯应允:“小事一桩嘛,包我身上了!”
第二天,雷就给王重阳打来电话说,他把信带到了,金满口答应,就提了一个要求:他有个叫姜勇的表弟想参加新河区劳动保障局局长的公推公选,姜家对金有过大恩,他金仁恩一直想回报,希望王书记帮一把。王重阳心想,区劳保局长,不就是个小科级吗?小菜一碟!当即就爽快答应了,好像又做了一笔划算买卖,愁绪也一扫而光。
但乎出王重阳意料的是,这次公推公选居然引起了市委书记夏一鸣的高度关注。他不仅亲自参加面试,还请来了梅梓婧把关!这样一来,原本是由王重阳担任主考官的公推公选面试会,因为有了党政两位主官的参与,他这个“老三”就只有做主持人的份儿了。
参加公推的共有6人,是从几十名符合条件的报名者中筛选出来的,其中也有姜勇。姜勇原在一个镇任副镇长,表现一向还不错,假如他压根儿就不知道他那位金表哥暗中为他“押了一宝”的话,凭他自己的实力或许也能胜出。
但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姜勇面试时见主考官并非王重阳,换成了夏书记和梅市长,一下就紧张得不会说话了,王重阳在一旁急得直搓手。
趁休会,王把梅拉到一边开始“公关”了:“梓婧,最近家里有事吧?”
25
梅梓婧一怔,这王重阳的耳朵真长!
她问:“你是咋知道的?”王重阳说:“你肯定还不知道吧,郑晨遇上了大麻烦……”
梅梓婧眉头一皱:“啥麻烦?”
王重阳敲了敲脑袋,想了想措辞说:“他在省城的一项工程搞砸了,闹不好要破产!他哪敢向你求援啊,正好我去省城出差时听说了这事,他说你们正僵着呢。正好咱市水利局有一个桥梁工程要发包,我就替你做了主。这时候帮他一把,不就等于帮你解围吗?”
一提到郑晨,上次回家的场景就浮现在梅梓婧眼前,心里又打翻了五味瓶。自从上次离家后,郑晨就一直没有音信,她打电话回去,都是女儿晓雯接的,说爸爸整天不着家,女儿还神秘兮兮地说:“妈,你再这样冷落爸爸,当心他红杏出墙哟。”
“你个小东西满嘴胡说!”嘴上虽然这样嗔怪女儿,梅梓婧心里却非常难受。长期以来,她对郑晨的确有点冷落了,这一点甚至连丁杰都看了出来,女儿能看不出来吗?何况郑晨又遇到了这么大的麻烦事!一想到这儿,她就更难受。
不得不说,王重阳的提议的确一下就击中了她的软肋。郑晨在事业上遇到困难她这个做妻子的居然不知道!人家能帮上一把,换了任何一位妻子都会千恩万谢吧?可是帮忙的偏偏是王重阳,我能泰然受之吗,他不会白白帮我吧?
梅梓婧细微的表情变化被王重阳尽收眼底,他索性敞开了:“刚才那个姜勇,有个在北京某部委做事的哥哥,为我们清江出过不少力,所以……咱们能不能关照他一下?”
到了这里,她终于看到了王重阳的底牌。他这是在用他帮郑晨和她帮姜勇来做交易呢!
说实话,官场一直有很多潜规则,其中一种就是灰色交易。但梅梓婧却一直坚守着她的底线:不能拿原则去冒险。眼下这事,显然直接挑战了她“不让亲属插手清江生意”的公开承诺,咋办?可要是郑晨真的破产的话,她的“后院”肯定不保。
思来想去,她最后竟说出这样一番话:“王书记,全市的组织人事由你分管,用人的事情一直就是你说了算啊……”
王重阳马上换了一种谦卑的口吻说:“梓婧,我没别的意思啊。我是见你和夏书记都很关心这件事,不过是向你们反映反映有关情况而已,谁叫我分管着这一块呢,别多心啊,能帮就帮他一把,不行就算了。”
说着,他当着梅梓婧的面掏出手机,拨通了水利局于局长的电话,打听桥梁工程的招标情况。得知省城的欣欣公司已经中标的消息后,他兴奋地向梅梓婧报告:“梅市长,郑晨的公司中标了,程序上非常正规,您放心!”
梅梓婧说了句:“王书记,辛苦你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说着就跟王做了“拜拜”手势,告别了。
最后票决的结果多少有点出人意料,姜勇的得分和另一面试者唐静的得分并列第一,最后,大家干脆把决定权交到了夏一鸣手里。
唐静在市委办做过秘书,夏一鸣对他的情况可谓知根知底,因此他率先将唐静的那份卷宗抽了出来,与会的市区领导个个心领神会:“老班长”的倾向已经很明朗了,他们自然投赞成票。
这时,王重阳朝梅梓婧眨了眨眼睛,那意思是说你这个市长再不说话就没机会了。
梅梓婧用清澈的目光看了王重阳一眼,待夏书记把话说完,她清了清嗓子道:“夏书记,各位在座的领导,我有个不同意见。既然这是咱们清江首次公推公选干部,那就应该切实体现公正公平公开的原则。现在,唐静和姜勇的得分是并列第一,那就应该加试一轮,给双方一个最后的竞争机会。”
夏书记有些诧异地看了一下梅梓婧,梅梓婧也用清澈的目光迎接着他。夏一鸣从梅梓婧的目光中看到了一汪透明的湖水,居然有点感动。他想了想道:“依我看,加试那也是纸上谈兵,还不如将他俩都放到副局长位置上,一年后看绩效结果,能者上,庸者让!”
这一提议,当即赢得了与会者热烈的掌声。
这时,小刘匆匆走进会议室对梅梓婧耳语了几句,梅立即起身道:“夏书记,我有点急事先走一步。”
26
梅梓婧之所以离开,是因为老织绸厂那边出了点事。至于是啥事,那还得交待一下老织绸厂的背景。
织绸厂是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集体企业,10年前扩产时,工厂搬进了轻纺工业园,而腾出来的旧厂房则被工人们分隔开,做了职工宿舍。未改制前,织绸厂的工资和福利都不错,清江人也喜欢娶该厂的女工或嫁该厂的男工。于是那时,织绸厂的人十分神气。
可花无百日红。这些年,全球丝绸业大面积走衰,织绸厂也日渐式微,很快便成了清江一大包袱。
于是市政府提出对织绸厂进行股份制改革,号召职工出资,用股金买断织绸厂的产权,工厂更名为华盛织绸有限公司,原有的债务由政府托管,新公司便这样轻装上阵了。
可是好日子还没过上两年,华盛公司再度负债累累,市里派了工作组进驻“会诊”,发现弊病在于严重超员。企业的退休职工众多,负担太大,可是由于所有的职工都已经成了股东,裁谁都不行。工作组便建议市政府出面帮助引资“换血”。梅梓婧到清江前,一日本客商就买下了新盛公司,并将其更名为日新公司。
经过技术改造,日新公司即将投产,可是该公司老板的头一“板斧”居然是裁员,消息一传开,职工们就炸锅了。
梅梓婧赶到时,上千人的队伍已经拉了起来,工人们一旦上街,日新公司立马就得停产,不仅给清江市政府造成被动,甚至还有可能酿成外事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梅梓婧登上了一块高地,拿持扩音喇叭冲大伙喊话:“请大家都不要激动,我是清江市长梅梓婧,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向我提,我来帮大伙解决。”
人群中有人高叫:“小日本一贯欺负咱中国人!过去靠枪炮,如今靠钱财,我们要他们滚回老家去!”随着这一通表白,人群顿时就像是被点了火,发出一阵骚动,最靠近大门的一群人甚至已经开始往大街上拥。梅梓婧急了,跳下高地一个箭步就挡在了最前面,厉声喝问:“你们这是去打家还是去劫舍?你们以为上街就可以解决问题吗?你们想过后果没有?”
连珠炮似的发问让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梅趁热打铁道:“大伙儿别忘了,这里还是人民政府在当家,绝不会让大伙儿吃亏的。如果你们愿意,可以推选几个代表,咱们找日新公司谈判去!”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有个领头的原副厂长也帮腔道:“梅市长刚才说得明明白白,大伙儿就推几个人跟我一起去吧。”
很快,几名代表就产生了,梅梓婧将他们请上了她的车,直奔日新公司而去。
日本老板小雄竣一在门口恭迎,梅梓婧主动伸出手来对他说:“小雄先生,别客气。我今天是来和你谈判的。”
小雄竣一把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往上推了推,借机偷偷看了一眼面前这位英气勃发的女市长,竟不由打了个寒战。只好把客人们领进了会议室。落坐前,他还特意朝梅梓婧鞠了一躬:“梅市长,既然是谈判,那就多有得罪,还请市长多多包涵。”
坐下一谈,梅梓婧才感到了小雄竣一的厉害:他始终强调,裁员是企业的内部行为,政府部门不能横加干涉。这可是国际惯例。
梅梓婧只能寸土必争:“小雄先生,纯粹是企业的事,政府决不会干预,但你既然已经在中国投资了,那就得承担起企业的社会责任,我想贵国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企业的吧?我希望日新公司能在中国做一个优秀的企业公民。”
梅梓婧这番话,也让小雄喘气,几个回合下来,他终于作了让步。第一:公司优先录用原新盛公司的员工;第二,对于新盛的老职工,由日新公司一次性买断股权和工龄后办理退出手续。
梅梓婧暗算了一下,有股权的都能拿到三五万元,而他们当初投的股也就两三千元,几年翻了十倍,划算。
谈判结束后,小雄又给梅鞠了一躬:“梅市长,我们总社在贵国也办了不少厂,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角色,这次谈判虽然由鄙人埋单,但鄙人心悦诚服啊!”
众人正簇拥着梅梓婧闹着要去喝庆功酒,她却在半道上告辞了。她要去哪里呢?
27
原来,梅梓婧是去找丁杰了。
丁杰正在地下工程指挥部忙碌呢,一见梅梓婧立即迎了上来:“哟,是哪阵香风把我们的美女市长给吹来了?”
梅梓婧先是写意地把自己往沙发上一丢,可瞬间就变成了双腿并拢的优雅姿势,笑道:“丁总,我给你带来个好消息,织绸厂拆迁的事手续办得差不多了,但你还要配合做一项工作。”
“美女市长一到,我这心里就直发毛。说吧,啥事?”
“你们豪都国际广场建成后肯定要招人对不?不如你向织绸厂做一个承诺,优先录用织绸厂下岗工人的子弟,市政府再配合你做些工作,这事儿就成了。”
丁杰眨眨眼,似乎没弄明白。梅梓婧也不管他,站起身把他往车里一塞道:“别婆婆妈妈了,你现在就跟我去见工人们。”
丁杰悄声问:“梓婧,你这是带我去下油锅还是去钻冰箱啊,我总得把事情弄清楚吧?话说明了,刀山火海我也愿意。”梅梓婧心头一热:“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要后悔你现在就下车。”
“那……好吧,谁叫我丁杰今生就偏服你这味药呢,哎!”
听出了丁杰的言下之意,梅梓婧轻叹了一口气:“丁杰,咱们现在不谈个人的事好吗?”说完她就把头转向了窗外,丁杰只有缄口。
当梅梓婧再次出现在老织绸厂时,人群中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她又登上了那个高地向大家挥了挥手,大声说:“大家都知道,清江市豪都国际广场马上就要在咱们这里投建,今天,他们的丁总又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你们想不想听?”
“想。听!”人们大声呼应着,气氛像过节。
立即有人在下面议论道:“上次水灾暴露了清江的地下管网问题,多亏了梅市长叫来丁总给我们改造全市的下水道。看得出来,丁总是个有良心的商人啊……”不过仍有人表示了担忧:“我们从老厂搬走了,往后住哪儿呢?”
梅梓婧好像听到了下面的议论,微微一笑道:“市政府已经在城南新僻了一块地,专门用来建经济适用房,你们只需交很少的钱就可拥有产权,如果还有住不上房子的,就直接来找我梅梓婧,我哪怕把办公室腾出来,也不能委屈了你们!”
人群中纷纷举起手臂道:“梅市长已经为我们考虑得很周到了,我们同意搬迁!”
一个最难啃的骨头就这样被梅梓婧“借题发挥”消化了,丁杰暗暗朝梅竖起了大拇指,梅梓婧却捅了一下丁杰的腰眼,给他使了个眼色,丁就大大方方地开了口:“今天,我代表豪都国际广场向父老乡亲们作出一个承诺,广场建成后,一定优先录用织绸厂下岗工人的子弟!有多少咱们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