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玥是一名实习护士,今天是她上班的第一天。
护士站内的几个前辈都在窗口接待,唯独她守的窗口空荡荡的,因为护士长照顾她新来的,特意给她安排了个闲职,其实是想要她多看看学学,观察观察能力,日后才好安排。
但易玥并不喜欢这样的安排,她喜欢找刺激,而在医院里最刺激的活就是守太平间了,有时候下班了她会敲上一两个同事去太平间抓鬼,不过鬼没见着一个,倒是给值班的老大爷吓了一跳。
她伏在服务台上,手托着腮,无所事事的扫视着走廊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忽然,一个白大褂晃到了她的面前。
“你好,有什么事吗?”易玥站了起来。
“我是从沿海抽调过来的张医生,马上安排一下,你们院里那个脊椎折断的病人手术。”那白大褂吩咐道。
“哦,您就是张医生,我们刘主任不是去接您了吗,他没和您一起回来?不用去看看病人的情况吗?”易玥仔细审视这个白大褂,是一副中年人的模样,虽然皮肤光滑得像是个年轻人,但眼角的细纹和斑白的头发出卖了他的年龄。
“我见到刘主任了,他家里临时有事先回去了。那病人的片子你们刘主任也发给我看了,你们的固定方式会导致脊髓液侧漏,现在是越快做手术就越好。”白大褂郑重的回答道。
“好,我马上帮您安排。”
易玥拿起桌上的座机,拨通了手术室的电话。
······
“刘主任。”
“主任好。”
“主任好。”
“刘主任,唉,这是谁啊?”易玥看到了走在主任身边谈笑的人。
“哎,给你们介绍下啊,这是海滨城来的张医生,来我们院指导工作。”刘主任让开一侧,露出他身边的中年人。
“张医生?刚才不是来了个张医生吗?还去做手术了呢?”易玥疑惑道,话刚说完就感觉大事不妙,这个跟着刘主任的张医生身份毋庸置疑,那她刚才接待的那个张医生呢?总不可能有两个张医生吧?!
刘主任扑到了服务台上,惊道:“你说他做了谁的手术?!”
“重症监护室三室的病人。”易玥吞吞吐吐说道。
刘主任露出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啊你!”
“怎么了?”张医生在一旁疑惑道。
“出大事了,有人冒充了你的身份,还给咱病院里的病人做了手术!”刘主任急忙道。
“卧槽,那这算医疗事故吗?”张医生一脸懵逼,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吓得爆了粗口。
“管它事不事故的呢,先去看看!”说着,刘主任一路小跑的冲进了病楼中。
张医生赶忙跟上,易玥也在这儿待不住了,赶紧追了上去。
重症监护室中,三人隔着窗看着房间内的病患,大眼瞪小眼。
呼吸平稳,心跳有力,看上去是没有多大的问题,只是不知道他那脊椎怎么样了,要知道这种脊椎断裂的病人只要移动就会造成骨骼位移,就算那假冒医生什么都没干,光是搬运就会对病人造成严重的损伤,外表上看上去可能跟没事人一样,但骨骼的碎片可能正在随着脉搏往脏器里滑。
护士长走过来,递上了两张前后断层扫描图,刘主任和张医生连忙围了上来,捧着那张图看来看去。
“这图是不是拿错了,这脊椎骨没问题啊。”刘主任皱起了眉头。
“不,你看这里,这个裂纹,还有这一节骨骼明显比别的骨节薄一些。”张医生紧紧抓住那张图片,仿佛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奇迹啊!奇迹!这么细微的手术居然是人完成的!就是纳米机器人来做也不会比他好吧!”
“怎么了?”刘主任又凑了上去,想问却又不想暴露自己的水平低下。
“这个骨节因为长时间增生有几根骨刺都长进了脊髓,我真想请教他是怎么做到不伤害神经将这个骨刺取出来的,你看,他磨平了增生的骨层,但却没有用钢板固定,我敢打赌他是用纳米级的骨线缝合碎骨的,用线去缝合碎成一块一块的骨头,卧槽!这特么是人能干的事情?!”张医生激动的说道,几乎要跳起来了。
“那这...”刘主任有些痴呆了,张医生可是拿了两个外科博士学位的高材生呐,虽然年轻,但见多识广啊,都能让他用这种语气惊叹的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家伙?
“得找到他,我混了医学界这么多年,从没见过那个医生能做这种手术,他真是一个天才,不,他应该是我们医学界的一块瑰宝!”张医生呼吸粗重,热血上涌激动得面红耳赤。
“那我发广播?”护士长看向了刘主任。
刘主任皱着眉头摇了摇脑袋,当然不能广播找人,这事要捅大了那还得了?一个陌生人,一个医生执照有没有都不确定的人,大摇大摆的进了咱们医院,还做了一场手术,这要在网上传起来,那他这辈子的职业生涯就完了。
“把和他一起做手术的助手找来,把他的详细特征记录下,然后我有渠道让民政局帮着咱找。”刘主任说道。他可不能直接否决,不然看张医生这兴奋劲,指不定就在网上传起来了,所以他必须得给出解决方案,又得想办法不让事情传播,好保住他的乌纱帽。
刘主任想了想,继续说道:“再把手术记录全拿来,我和张医生要看。”
“是。”
护士长小跑着忙去了,刘主任和张医生也低声聊着走远了,原地只剩下易玥一个人,守在重症监护室外,隔着玻璃听到那心电图的“嘀嘀”声。
忽然一下,易玥十分好奇这个病人的长相,他向左走了几步,终于看到了病床上的那张脸,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惨白的脸上似乎还挂着一丝微笑,似乎是为自己的劫后余生而庆幸。
······
傍晚的太平间空无一人。
“叮。”电梯门打开了,易玥拎着塑料袋下了电梯。
“老爷子?我给你带了盒饭!老爷子?”
她大声喊道,可她的话在空旷阴冷的太平间内回荡,没有回应,只是背后的电梯关上了门,往上层去了。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易玥后颈的小汗毛一下立了起来,她印象中的太平间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太平间总是来着所有的灯,亮堂得宛如白昼,还让她对太平间失望了一会儿,可真正面对着阴冷黑暗的太平间她又害怕起来了。
平日里守太平间的老爷子应该是出去了,所以才会没有回应,还关了灯,太平间是地下二层,除了单向的下行电梯外就只有同往医院后门的一个车道,也就是说,她得穿过这一条黑漆漆的走廊,才能出去,而走廊的左右就是停尸间。
“嘶…”易玥抽了一口凉气,掏出显示屏,打开手电筒的功能,慢慢往前走了。
黑暗中,只有脚步声和塑料袋的摩擦声,易玥屏住呼吸,深恐惊扰了黑暗中的东西。
随着越发的深入,她脑子里越来越多的奇怪念头冒了出来——太平间里的抽屉都开着,里面冰冷苍白的尸体睁着惨白色的双眼在黑暗中看着她,宛如狮子看着一只新鲜的血食……
忽然,侧面闪过了一个萌黄色的光芒。
易玥停住了脚步,本性里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她倒退几步,透过那间小门看向了那光源。
那是停尸房照明灯组中的一个,灯光下是一个身着白大衣的人。
那背影让易玥觉得有些眼熟,她走了过去。
随着越来越靠近她发现了那个白大衣竟然就是白天的那个冒牌“神医”。
易玥有点儿兴奋,有种抓到小偷的快感,正当她想跳起来给他打招呼时,却发现了他面前拉开的停尸柜上躺着一具尸体。
没有理由的,那股兴奋劲忽然散去了,一股哀恸涌上心头,那人仿佛一座泉眼,悲伤从中溢出,在这地面上摊开,只要有人踏入就会被他的悲伤所沾染。
“那是…你的家人吗?”易玥忍住胸口的难受,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是我父亲。”白大衣回答道,声音无喜无悲,好像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那白天,你想救的那个人是你的父亲吗?”易玥看向他的脸,那眼角的细纹似乎被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抹平了,还有那斑驳的头发,此时也变得乌黑油亮,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人到中年的医疗专家。
“我只是慢了两天…”白大衣推上了停尸柜,目光转向了易玥。
易玥停住了,在那个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周身的空气凝固成了砖墙,整个人僵在了原地,那个白大褂的气息传到了她的身上,庞大,厚重,宛如一座敦实的山峰,让人感到一种异样的安全。
忽然一下停尸间内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那庞大的气息也随之褪去,房间一下亮得宛如白昼,易玥抬头看向他,仿佛刚才那一瞬间没有发生过一样。
“能够相遇就是缘分,你会有好运的,女孩。”那人轻描淡写的拍了拍易玥的肩,转身离开了。
易玥站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直到那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惊觉,刚才发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呆。
绿叶镇的街道上阳光明媚。
一个男人在街道上行走,穿着一套休闲服,走得很随意。
忽不知从哪窜出来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冲到了男人跟前,一边晃着尾巴,一边叫嚷着。
男人走了几步,而后停了下来,蹲在它面前,向它伸出了手。
小狗顺从的低下了头,走到他的身边,用温暖湿润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掌心。
“馒头,对不起,我会尽快把你的主人找回来的。”男人说着,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了它的额发。
一辆无人车忽然停在了男人身边,男人拍了拍馒头的脑袋,站了起来,眺望着夕阳下的黑塔,漆黑如墨,如峭立在平原中的孤峰......
无人车传来了提示声。
男人坐进了车内,车门关上,在馒头的注视下消失在了小镇的拐弯处。
······
昏暗的房间里,用窗帘和铁架隔出了一个个小隔间。
少女躺在其中一个隔间里,蜷缩着身体,微弱的呼吸将那一点点的热气吐在自己的手心里。
吸进肺里的空气冰冷刺骨,就像那铐在少女手腕上的铁链。
窗帘隔出的过道里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布匹翻动的摩擦声。
少女急切的在床上蠕动,想要将身体支楞起来,但肌肉却不听使唤,只能像一条泥鳅一样在油腻的床被上扭动。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粗大的双腿,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被撑得绑紧,以及那皮带都勒不住那爆出来的大肚子。
男人是这里的负责人,这里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姑娘们都叫他老爹。
少女努力伸长自己修长的手臂,渴望能够得到老爹的施舍,可是她几乎发不出成形的声音来了,只能发出一些好听的呻吟声来,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发出好听的声音,让客人满意就可以得到老爹的奖赏了。
男人看到了她素白手臂上遍布的乌黑针孔,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用得太多了,都快抵得上别的姑娘两份的量了,虽然她的客人都对她很满意,出手很慷慨,可照她这么个用法也没给自己赚多少钱。
男人半蹲下来,用手抓起她油腻的长发,欣赏她那苍白姣好的面容。
被男人抓起来,少女的第一反应是闪躲,头微撇,目光向下,但转瞬又望向了男人。
少女忍住想要哭出来的心情,颤抖的双唇靠近了老爹的嘴。
男人笑了,松开了少女的头发,将她扔到了床上,站起身来,解起了皮带。
少女趴在床上,没有半点挣扎,甚至都无法自己翻过身来,只有那微微战栗的身体能表达出她内心的恐惧和绝望。
视线之外响起了皮带扣撞击的金属声和布革的摩擦声,她躺在床上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泪水忽然没由来的充满了眼眶。
‘啊咧,不应该早就习惯了吗,怎么还会哭呢?’
“轰!”
一声巨响,房顶塌了下来。
金属碾碎了混凝土,一个人影从灰尘中缓缓走出。
男人慌乱系上皮带,从兜里掏出来一把闪亮亮的小手枪来。
“谁?!不许动!”男人大吼。
可来人丝毫不在意他的警告,继续向他走来。
“呯!”惊恐之中,男人开枪了。
那人向下一个蹲闪,身手矫健的躲开了那一发子弹,下一秒,一个上勾拳从下方袭来,重击在男人的下巴上。
被猛击的下颚夹断了男人自己的舌头,接着一道白炽色的光芒闪过,枪口被削断,接着刀光下斩,剜掉了男人下身的某个器官。
男人倒在地上,呆了半秒,接着痛苦的大叫了起来,胯间的热流让他意识到了自己是什么东西被斩断了,那是他的命根子啊!
那不速之客等着男人惨叫了半分钟,充分体验了这份痛苦之后,一脚踢在他的脑门上,将他踢得昏死了过去。
少女趴在床上,看不到发生的事情,只能听见老爹的惨叫声。
‘他也有今天。’
少女分不清是哭还是笑,只是那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停的滑落。
忽然,一张柔软的毯子盖住了她暴露的身体,一双温暖坚实的臂弯将她抱了起来。
少女屏住了呼吸。
‘是来救我的吗,是来救我的吗?’
“没事了。”回答她的是一个宽厚的男声。
少女抬起头,那张脸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是…谁?”
······
门被一脚踢开。
坐在沙发上发呆的肖老头被吓了一跳,站起来看着来人。
“你回来了…她…是谁?”
陆宵峰走到沙发前,将少女放到了沙发上。
“她叫沈诗言,是晴儿的朋友。”陆宵峰抓起了少女的手,将针刺进了她手腕上的静脉,然后撕下一条胶带固定住了针头。
肖老头看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输液瓶挂在了天花板的滑轮勾上,接着又拿出了一瓶膏药和棉签,撩起了少女的裙摆一头钻了进去。
“你…”肖老头老脸一红,别过了头。
“她这里伤得有些严重,不涂药的话会烂掉的。”陆宵峰从裙底下钻出,将一个个药瓶摆到了茶几上,“吊完这瓶水还有这些,你按照上面的注解给她注射,那个膏药一天给她涂一次,涂一周就好了。”
“我可不会给她涂药!”肖老头急了。
“她只是紧张过度,还有点脱水,明天她就会醒了,你让她自己擦。不过她毒瘾发作的时候还得让你帮忙。”陆宵峰回答道。
“毒瘾?”
“一种劣质的致幻剂,毒瘾发作会有些抽搐和腹痛。我那药瓶上有注解,你看着点给她打点滴,三周左右就会好。”
“我还有事,先走了。”陆宵峰站起来,看向了肖老头,“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的不解和困惑,但现在事情迫切,我十五天之内会回来,到时候我会一一和你解释的。”
肖老头看向他,张了张嘴,但没有什么好说的,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子此时也已经是一副大人作风了。
肖老头怅然若失,陆宵峰扶着门框停住了。
“检察院的人在去我家的路上,发现我不在家后,会来你这儿找你询问,为了避免解释不清,你最好把诗言送到里屋去。”说罢,陆宵峰便消失在了门口。
微风带关了大门,肖老头站在原地,屋内只剩下少女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