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吴祥去舞乐坊的次数多了。柳纶将青云司一些外围的活交给他,他便经常会去找秀娘。既然都是自家人,秀娘也没再向上次那样试探他,偶尔夹带些私货让他带给柳纶,吴祥也从不过问带的是何物。他在绣坊见一人比较面善,忽的想起是那日他受命去白府别苑绑走的姑娘。兰汐没看见他,一直埋头刺绣,吴祥拿出上次水鸢打赏的银子,让人送去给了她。兰汐接到银子,心生疑惑,放眼看去,人早已走了。
“小月。”秀娘喊过一姑娘,“你跟官爷走一趟,去趟林府送绣品吧。”她叫人拿过一个箱子给小月,吴祥见箱子比较沉,就帮忙自己接过来。“劳烦吴官爷,这都是林府太太姑娘们要的,绣品太多,麻烦你跟着小月一起走一趟吧。”
吴祥没想到箱子竟这么沉,难怪秀娘让他跟着小月,估计东西还比较重要,若是绣品不可能这么死沉。他不便过问,一路马车送至林府。出来一小厮,把他们迎进门。进了内厅,林思齐带着郑广亮出来。郑广亮看见小月,又惊又喜,但看她旁边有一男子,不便多说。“禀大人,秀坊托我们带一箱绣品来。”吴祥不认识林思齐,但看出他应该是这里主人,立即上前禀报。林思齐没回,直接叫郑广亮把箱子拿走。吴祥有些纳闷,照例绣品不是内房女子用的,怎么会是让男的接了过去。小月看着一屋子人在,也不好跟兄长说话,只得向吴祥使了眼色,赶快离开。
待他们离开,林思齐赶快打开箱子,扔掉覆盖上面的绣品,里面竟是两支火器。
“勃朗宁的手枪,太棒了。”林思齐拿起手枪用手擦了擦锃亮的外壳,若获至宝仔细端详,“这全国都没几把,那些洋人果然没骗我。”郑广亮皱着眉,思绪飞转,他知道林思齐最近和洋人走得很近,没想到洋人还提供火器给他,那他拿什么跟洋人换呢,还有他私练家兵,是否跟洋人也有关呢。
而吴祥也是一路上想着刚刚林府的事,回到白府。柳纶正走出来,“今天秀娘让你去林府了?”
“是的,先生。”
“以后,林府的事不许跟白胜说起,尤其不能在白府提到半个字,知道吗?”柳纶投过锋利的眼神,吴祥点了点头。“你过来,我有事交代你。”他递过一个册子,“最近奚州变革派又聚集闹事,他们还上书朝廷谏言,现在太后很是头疼。这些是部分党派的人的名单,特别是江家,我怀疑他们打着‘开民智’的幌子,私设讲堂纠集学子写谏文。你帮我一一查来,我要得到他们变革派核心的名单,这次我可以派些人手给你。”
吴祥接过名册,打开看,有苏庆洲、王一苹等人,他默念记住名字后,把册子还给了柳纶。柳纶随即派了几个侍卫给他。
他知道以他们这群人的身形和学问,也混不进这些学子中去,只得又像之前一样苦蹲。他天天去往江家暗暗蹲守,记住几个与江家常来往的人。他和侍卫各自跟踪这些人的行踪。
其中一人他跟踪其来到了一个药铺,那人进了药铺后,直接上了楼。吴祥扮作买药的跟进药铺,他在柜台东看看西看看。“客官,要买什么药?”伙计上前招呼。吴祥故作犹豫,“家里人这次病得不轻,刚刚上去的是掌柜不?医术如何呢?”
“哦,他是我们张掌柜,医术可了得的呢,好多大人家还有那江府都是找他看的。”
吴祥正还想着怎么套话,忽然看见楼上一前一后走下来两人,其中一个他颇为熟悉。“小晴?”他喊了一声。沈之晴没想到是吴祥,突然愣住了,“阿祥。”
“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之晴迟疑了一会儿,心想她不能说出她来找韩峥问白瑄的事。“哦,我父亲以前在这里配过药,我找掌柜再问问父亲的情况,想要不要再配点药回去。你来做什么?”
“我,哦。正好路过。”吴祥面对之晴竟不知道怎么编谎话。此时,他注意到之晴背后的韩峥,这陌生男子气宇轩昂,莫非这就是小晴心仪的人,顿时对她的回答心生狐疑。沈之晴看他注意到身后的韩峥,“这是掌柜的朋友韩公子,正巧今天碰到。”吴祥和韩峥打了招呼,韩峥便告辞了。
“小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吴祥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着急。“阿祥,你今天找来这里是想问我这个问题吗?你关心的太多了。”之晴不想节外生枝,匆匆离开药铺往家走。
“是不是这个韩公子?”吴祥还是止不住,跟了上去。“阿祥,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沈之晴有些不悦,朝他瞪了一眼,加快步子离开了。吴祥没有再跟去,捏紧了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墙壁上。
吴祥觉得这个张掌柜可能会是个突破口,他开始紧盯着这人。发现此人果然和那个姓韩的交往甚多,而韩一直住在江府。看来还是要找人进入江府一探究竟才行,他找来一个面生的侍卫,那侍卫读过些书,便让他混进江府做了个书童。吴祥每天教他如果打探消息,果然多日下来有了眉目。
“韩峥?”吴祥皱了皱眉头,“他一个富家子弟住在江家干嘛?”
“他和江家的公子江若涵颇为交好,两人形影不离。那江若涵被读书人奉为清流,还有‘江圣人’的美誉。府内的学子几乎都是冲着他而来。”
“那他们讲些什么,你可知?”
“我听不大懂,而且我也进不去。”侍卫说,“我读的书不多,但看他们读的书也是没见过,说是洋文翻译的。”吴祥拉他过来,跟他耳边如此这番交代,“只是这事要委屈下你了,他们张掌柜妙手回春,这些伤我相信他会看好的。”
“祥哥,你平时对我们都不错,这点委屈算什么。”
第二天,只听到院内大叫了一声,韩峥赶去一看,一书童在打扫屋顶的时候摔下来,一条腿折了。众人将他扶进屋休息,张掌柜即刻过来看诊。韩峥看他行动不便,就暂时留他府上休养。书童说,家中只有一个表哥,可以让他过来照看。按照书童给的地址,韩峥发现这表哥就是上次药铺见到的吴祥。吴祥说话滴水不漏,韩峥也没觉察出任何异样来,虽心有疑虑,但也说不上什么。于是,吴祥借照看名义留在江府。
“吴祥是你邻居?”韩峥再一次遇到沈之晴时,顺便打听了此人。沈之晴便一五一十说了吴祥的情况,只知道他在白府当了家丁。“哦?在白府?那他知道你的事?”沈之晴摇了摇头,她没说吴祥之前想和他们家结亲的事。“他怎么了?”韩峥只说又遇到吴祥了,但讲堂的事毕竟不便与外人多说,也没说什么。
吴祥趁着不当差的时候,就以表哥的名义过来照看,他经常拿些点心送给学子们。久而久之学子们也对他不设防,会说些讲堂里的事。吴祥观察苏庆洲就是一典型的读书人,虽然迂但倒是最好拿捏的人,他知苏庆洲最爱吃鱼。经常烧了鱼,以家里多烧了送过去给他。有时烫上几两酒,与他对饮。几杯酒下肚,苏庆洲趁着酒意与他称兄道弟。“苏兄,这讲堂学子不参加科举考功名吗?”
“功名于我们有何意,我视功名如浮云。”苏庆洲举起酒杯自语,“我们图的是这天下海清河晏,图的是政通人和。兄弟,我跟你说哦,这天估计要变。”
“哎,这话不能乱说。”吴祥忙捂住他嘴,“当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我苏家一门忠良,最终还不是被朝廷都弃了。”一想到家门不幸,苏庆洲泛起愁云,喝下一杯酒,“如今当政者不仁,读书人何以图苟全啊。”
“那你们就向朝廷上谏啊?”
“我们上谏过,那又有什么。连江若涵此等清流都已无能为力了。”
吴祥也跟着感慨,“那讲堂何去何从,总有人要站起来吧。”
“你怎知我们没有引路人。”苏庆州有些醉了,说话含糊不清。“难道是韩峥?”吴祥继续追问。
苏庆洲摇了摇头,吴祥等他再说下去时,鼾声已起。吴祥此时虽然有些失望,但庆幸挖到了不少线索。
“这讲堂确实有问题。”在白府,吴祥向柳纶汇报,“江府的讲堂外界名义只是学子交流清谈之地,其实无不跟政务有关,妄议朝政、上书谏言,甚至有说要改朝换代。讲堂讲师以苏庆洲、江若涵等人为主,后面则有韩峥、周楠等人的资金支持,同时他们还有几个联络人。”
“这些人估计还不是主谋之人吧。”
“确实有主谋,只是他们保护得很好,学生们都不知道。连苏庆州那个书呆子也三缄其口,再打听下去,估计要引起怀疑了。”
“好,我明白了。”
“先生,是不是要让我做什么?”
“先按兵不动,钓大鱼必须等水面有了动静才能下钩。”
冬雪消融,大地回春。之晴又收到白瑄的来信,喜出望外。此时,喜悦的还有韩峥。“太好了,含玉在东瀛联络了同兴会,他们愿意协助我们。含玉说,天下到了非变不可的地步,如朝廷不让步,那大家就举事还百姓一个安乐天下。”张昌和有些疑虑,“举事必用武力,我们都是一介书生。”
“书生亦有剑胆琴心之人,同兴会已与湖广地区联合了一批有识之士愿意赴汤蹈火。含玉与我藏有一批火器,只是现在还需扩大师资教授学生射击防身之艺,坐而论道不如身体力行。另外,要联络资金再购买些火器。”
韩峥在旁说着,张掌故一一记下,“我明天就去见周楠。那江先生那边,要跟他说吗?”
“不必了。”韩峥迟疑了一下,“我不想他卷入这场纷争,是我托他下水,我不能再让他失了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