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吹打在脸上有一点凉,格日乐稍稍加快步子,腰口束着皮革套具装着那柄刀,皮裙上晶莹的珠子激烈地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干莫罕担心父亲的安全派去护卫在远处守夜,不要打扰老人的清幽,后来戈尔瑟得知此事,他只是叫护卫回去。根本没人敢携带武器靠近那间帐篷,不管他还是不是河汐的首领,干莫罕去探望父亲也不敢带刀,这是在经受舍老反叛后老人曾定下的规矩,在他死之前没有人敢打破它。
能带着武器靠近、甚至走入的人只有格日乐被允许,也只有她有这个胆子。小时候她学会了新的刀式会急着跑来当面舞给父亲看,戈尔瑟有时兴起会拿起木架上的刀和她过招、指点她的不足。
在这所帐篷里,是议事、展□□严和权力的地方,很少会有欢笑,在格日乐眼里却是不同的,是个充满温馨回忆的地方。
“阿爸。”她莫名地想起了小时候,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门口,里面烛火亮着,很静。
“真的是懂事了,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冒失地跑进来,不管是在会议上还是晚上熟睡的时候。”
格日乐撒娇地哼了一声,脸上满都是笑,来之前还担心父亲过的会不开心,哥哥很少来看他,那些关系近的贵族们也不常来,不再是那颜似乎一切就都变了。
“阿爸,你老了。”再次去看那张苍老的脸,格日乐才突然觉得,几乎脱口而出。
戈尔瑟笑了笑,“那些贵族们可不这么觉得,虽然心里明明这样想。”
“阿爸还在生哥哥的气吗?对二哥的死不管不顾……”
戈尔瑟手里正握着一支小佩刀,细细打量。
“他还太年轻了,把眼光放很远却看不到眼前的事。”
“阿爸是指?”
“他还没有完全赢得贵族们的认可与支持,权力没有握在自己手上何谈其他?”戈尔瑟凝视着刀面上的弧光,双目微微眯起。
“有卓叔在旁指点,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就那么信任卓络?”
“阿爸,你怎么了?”格日乐心里一跳,虽然老人的面容依旧很平静,从语调中听得出来怀疑。
这两个人生死与共,在她看来如同至亲,根本不该心存怀疑,哪怕是一点点想法都不会有。而父亲就是问了这么一句,随意却又突然。
“这把小刀便是你卓叔送我的,我们是在狩猎的林子里相识,因为同时命中了猎物,他的箭比我的要快,却矢口否认主动让给我。”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不喜欢争抢。那时候父亲上了年纪准备让位,大哥、三哥们忙着去拉拢那些贵族们,卓络成了家族的继承者也在拉拢的名单里,他一开始支持大哥,后来三哥感觉到了威胁,在他回去的路上设下了埋伏,他有幸躲过了一劫,陪同的亲人们全都死了。”
戈尔瑟盯着锋利的刀刃,“他回去后召集家族的武士来复仇,很快煽动了周边几个部落的人一同造反,父亲选中大哥做那颜,第二天三哥就带着人来攻打寨子,卓络是大哥忠实的支持者,以为是来解围,那时我并不被父亲看好,又被排挤被派到了边疆,突然有一天他来找我。”
格日乐神色有些复杂,这番话和之前听到的故事完全不同,若不是亲口听父亲讲述,她绝对不会相信。
“他来找我是要我做那颜,人们并不想要造反,他需要一个更好的理由召集更多的人。三哥已经造反,寨子里的舍老也反了,到处都在打仗,必须要有个人来结束这场□□,所以我答应了。”
“后来我成功当上了那颜,却看到更多的战事,奔逃的老人、孩子被武士们追上砍杀,□□其实根本没有结束,还只是个开始。”
戈尔瑟嘴边有一丝苦笑,“那时候我被野心冲昏了头脑,以为图霸是为了拯救,到老才明白就算平定了整个羌络草原,早晚还会有战事,用刀剑去征服、要别人低头、下跪是没有用的。”
“卓络是个很有志向的人,好比是一匹快马,有了它你可以走很远的路程,可他做不了骑马的人。”戈尔瑟默默把刀收回鞘中,“他用智谋杀人,而不用手中的刀。”
“阿爸和卓叔不是兄弟吗?”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这么奇怪,可以把性命交到对方手里,却不能交心。”戈尔瑟摇了摇手,“不提了,心里有事对不对?”
格日乐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