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会市里回南洋的路总是那么漫长的。
张邺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但凡是能揪住熟人他的嘴就歇不下来。但现在,张邺和十一两人安安静静的并排坐在座子上,也不说话,毫无久别后朋友之间该有的交流和热情。
倏然,张邺瞪圆了眼,看向十一,嘴里没头没尾的冒出一句:“真的假的!这事干的也太没人性了!!!”有些高的调门引来了不少人侧目,对面坐的小男孩有些怪异的看着十一和张邺,还悄悄和旁边的妈妈说了句“对面哥哥是不是在说梦话”。
张邺刚才太过震惊,以至于忘了刚才他和十一的对话是意识之间的传音,并没有动嘴出声。
方才,他们一直在用半身之间的共感传音在交流。这种半身之间可以互通的共感,都是建立在签订的契约之上,有了这种共感,即使一人有难,另一个也会立即知晓。
【是真的。】十一继续传音道,【刘临现在被圈禁在家,一直被他父亲喂着能增强体质的丹药。】
【就他!就刘一刀炼药技术,别再练出毒药,回头在毒死刘临!】张邺仰头看了看白色的车顶,刚想义愤填膺的再说些什么可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我操什么心,那是北洋的事。】
南洋和北洋,同在潮白河岸旁扎根了百年,同受这这条大河的哺育和滋养,两个村子之间也只有一个界碑隔着,明明应该亲密的像是兄弟一般,但偏偏在有些人中生出了一些嫌隙。
南洋的张家和北洋的刘家,自从百年前就水火不容。
张家在修道者的圈子里名声颇高,毕竟是已经传承了十六代的龙虎山天师一脉,不论是张家特殊的功法,还是历年维护安定的功绩,不论哪一样,放在修道者的行列内,任谁都要给上三分薄面。
但刘家不同,他们不如张家的名声和威望,虽然人多,但却没有一个能拿的出手。虽然也传承了数百年之久,但总是像将死之人吊着的上不来下不去的那口气一样,就这么半死不活的,在这个圈子默默无闻地混着日子。
但即使是这般无闻,北洋刘家却总想压南洋张家一头。
传到张邺这一代时,大概是刘家的积怨已久,这一代刘家的家主刘一刀,总是变着法的找南洋的茬。
【刘一刀虽然总是和你和老天师过不去,但刘临是无辜的。】十一低头捋着自己的袖子,【他是他父亲嫉妒下的牺牲品,若你不帮他,那他恐怕会成为下一个刘一刀,然后更加变本加厉的对付你。】
提到刘临,张邺眸子里的神光暗了暗。
北洋刘家家主刘一刀的独子,刘临。张邺曾经和他做过一段时间的高中同学。那时刘临还是一个文气清秀的男生,根本叫人想不到他会是那个暴躁刘一刀的儿子。
上学期间,旁人看刘临性格软,总是拿他取乐,而张邺是个好管闲事的总是帮着他。刘临没有他爹嫉妒仇视张家的心里,他是打心眼里羡慕和信任张邺。
可就是这份羡慕和信任,招来了家里的不满,知道儿子在学校和张邺混到了一起的刘一刀暴跳如雷,差一点就要挑翻自家房顶。
张家,刘家。两家不同戴天,不可能做朋友!
想到这事,张邺发出一声“啧”的无奈声音:【真麻烦。】
十一张嘴,刚想说一句“有我陪着你”时,头顶的广播女音响起:
“周良庄站,到了,去往南洋北洋及周边乡镇的乘客,请从本站下车。”
那句没及时说出来的话,到十一嘴边变成了:“到站了。”
“是哎,这次这么快就到站了,十一走啦~咱们到家了!”拖着行礼,张邺大步迈出了车站。
在三会市,南洋算不上是个大的地界。
南洋这六百多人的村子,绝大多数都是干着养鱼养虾和一些水产品的营生。
张邺的家族,自打清朝起就驻守在这座村子里,【天师】这个职位传到他这里已经是第十六代,一辈出一个,其余的皆是普通人。
“这边冬天,天黑的这么晚啊。”现在是下午四点,太阳刚有一点要落下的迹象,若要是在张邺上大学的东北,这个时间天早已就黑透了,“这个时差过的我都混乱了。我需要休息一天,倒一下时差。”
“别说别的来逃避你的任务。”十一指了指潮白河的方向,“老天师交代的花妖。”
本以为能蒙混过关的张邺恨恨地一撇嘴:“这么听我二大爷的话,我都不知道你是谁的半身了!”他拖起行李箱大踏步朝着河堤方向走着,塑料的轮子在柏油路上磨出不堪重负的噪音。
根据十一对张邺的了解,他不是那种会推脱自己守卫南洋责任的人,这次这样不愿意去干,会不会是他真的是累了?
“如果你……”十一刚开口,就被张邺打断:“什么也别说,我就怕我自己反悔,早点解决花妖,咱们早点回家歇着。”
“我的意思是……”
张邺单手堵住一只耳朵,拖着行李箱跑的飞快,那个塑料的轮子都仿佛溅出了无形的火花:“不听不听,十一念经!!!”
一路打打闹闹,两人走上了河堤。
沿着河岸修葺数公里的河堤,像是一双巨大的手臂将南洋和北洋拥抱其中。
“我就奇了怪了。”张邺眺望着河堤,“好好的花妖,不在土里呆着跑河里来泡着,怎么着,她是朵水花啊?”
看张邺还能这么有精神的吐槽花妖,十一觉得刚才对他的担心简直就是多余。
“沿着河岸找找她,早点干完早点收工。”张邺刚要抬起脚步走人就被十一拽住,“嗯?找到了?”
“有些不对劲,昨天我来这里时,还能感应到微弱的花妖妖气,今天怎么就没有了?”
“会不会是她太弱了,被路过的某只大妖给……”张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十一蹙着眉:“但我也没感受到什么大妖留下的气息。”
“会不会是感觉错了?”这话一说出来,张邺就闭嘴了。
十一是条三千年修为的蛟龙,别说是在南洋,就是整个三会市地界,都找不出几个能和他一决高下的。
“难道是走了?”十一难得的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结了薄薄一层冰的河面反射出了天边逐渐落下的夕阳。张邺和十一两人都沉默地望着河面。
十一:【是我的失误了……】
脑海中出现了十一的传音,张邺回传道:【不怪你,都是二大爷的错。】
【……你这么说老天师他会伤心的。】
张邺无力的摆了摆手:【我现在又累又伤心……】
白跑了一趟河堤捉花妖的两人都是臊眉耷眼的,张邺的行李箱轮子也滚出了一声声呜咽。
“呦呵,这不是南洋的张天师吗?”正低头踢石子的张邺耳边响起一声嘲讽,“怎么这么丧气的,这是怎么了啊?”
张邺没理他,将脚边的石子踢出了好远。
“别不理人啊,拿出你们张家的嚣张啊,你们在修道圈子不是比我刘家更受人尊重吗?怎么,受人尊重就代表可以不理人吗?”
张邺停下了脚步,十一也紧随其后停了了下来。
“呦,打算理我了这是?”这半点不讨喜的声音,仿佛是把锤子,硬敲开耳朵自己灌进来。
张承北告诉过他不要惹事,尤其是对待刘家那些,对待他们,要有礼貌,要让他们感受到充分的尊重。
照现在这个情况……尊重个锤子!
旋身一脚,刘一刀还未反应就飞了出去。
“!”十一呆了一下,直直地看着那人被踹下了河堤,“你这是?”
“泄愤!”张邺站在河堤上,他向下看着滚进草坑里的人,“刘前辈,我姑且称你这个老山药豆子一声前辈,没事别总来招惹我们,你有在蹲点嘲讽我们的功夫,不如回家多研究研究的怎么守卫你们北洋!别到时候镇不住场面来求我们南洋!”
“你小子!”刘一刀从草坑里爬出来,嗓子都喊破了调,“你等着!你完了!!!”
“你除了会说‘你等着’还会说什么。”张邺嗤笑了一声,“那我就等着,等你把发扬刘家!”
看着这一老一少,在河边对骂,十一陷入了一阵沉默。
早知道,应该顺着张邺,不应该来收什么花妖……
老天师为什么要去喝喜酒……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张家和刘家的梁子这次算是彻底激化了,南洋和北洋以后还有安稳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