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的结局,以木达的母亲被叫来学校为止。
陈校长的办公室在教学楼对面的一排平房里,旁边就是清姨的小商店,商店的旁边就是学校大门,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就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眼前的一切。那天下课铃声响后,几乎所有的学生都趴在走廊的栏杆上观看着校长室所发生的事情,我不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可木子气势冲冲的跑了出去,我担心的跟了出去,好在木子被衣学灵和唐朵同时抓住了左右手,我才放下心来。
木达的家庭很富裕,这是不用别人说就能看得出来的事情,可我没想到木达的母亲穿着那样朴素,和行走田中的大娘并无区别,另外木达母亲的头发黝黑黝黑,和年龄十分不符合,我问过木子,木子告诉我,木达母亲已经接近六十岁,早年间因为木达父亲木建国工作的原因一直没有要孩子,而木达是她四十多岁才生的,所以对木达十分宠爱,木达也养成了傲慢自大的心性,以自我为中心的坏毛病。
陈校长是个中年秃顶大叔,一身西装革履长年加身,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说话时手背身后不紧不慢,给人一种变化莫测威严自发的感觉。木达站在办公室的门口旁边,被木母拎到陈校长的办公桌旁,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看上去应该是在代替木达做了什么保证,这时候吕老师放下二郎腿在座位上站立起来,看那架势和木达的反应也猜得到没说什么好话,木母扭着脑袋怒视木达,木达也就低下头软了下来,吕老师又继续不休不止的说着,木达始终低头不语,木母满脸陪笑点头答是,虽然这样的场面并不多见,可几乎每次都是这样的过程,大家也见怪不怪,但百无聊赖,这依旧是档不错的节目。
“你们看什么?没看过找家长啊?”木子突然暴怒,冲着趴在栏杆上的同学们发了火,衣学灵站在身边观察着木子情绪的变化。
“都他妈的给我滚进教室去…………”后面是一串串不可入耳的脏字,我不便写下来。
自从二年级和潘风泽打架时见过木子说这样的脏话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木子说过脏话。这样的木子看上去十分可怕,和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他完全变成了两个人,同学们虽然心有怨气却不敢说一个字来顶撞木子,白着眼睛纷纷走进教室内,而木子又走向其他的班级……
那时候的唐朵已经开始像个跟屁虫一般,始终跟在木子的身后了,在衣学灵守护的同时,她也在不远处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而我在更远的地方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为他感到高兴,也为自己感到可悲。
木子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因为朋友木达被训吗?
在唐朵加入晚自习的行列之前,在木子补习完白日里丢掉的课程之后,我不得不张口向他询问这个问题的答案。木子深了个畅快的懒腰笑着看着我说:火气上来的时候,连自己都没法控制。
“如果达子的哥哥还活着,应该和英语张老师的年龄差不多吧。”木子靠在身后的桌子上对我说:“他哥哥突然患上脑部的疾病,可当时医疗水平太差,医疗服务也不行,所以被判处了死刑,最后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听从了我父亲的建议,把木达哥哥的性命交付给了赵廉父亲赵半仙的手中,赵半仙是个坑蒙拐骗的算命先生,偷学了一些医术就胆大到敢给他人做开颅手术,最后木达的哥哥就死在了赵廉家中的灶台上。”
听到这样一段经历的时候,我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木子看着我的表情笑了笑,接着说道:“仇恨是跟着血缘一起继承下来的,所以木达讨厌赵廉在一定程度上是有上一代仇恨的原因。”
“那他,不恨你吗?毕竟是你父亲给了建议,才……”
“很显然,木达并不恨我,可木建国始终对我父亲有不可消除的怨恨,可这怨恨没有继承下来,是不是很奇怪?”
“可能……是因为你们的性格有相像之处,比如你们都很倔强,都很骄傲。”我小心翼翼的说着自己的看法。
木子反问:“我骄傲吗?我倔强?”
“嗯哼!”
木子:“你是不知道我们的父辈,否则你不会说我骄傲倔强的。”
“说来听听。”
“你知道木达那死去的哥哥叫什么名字吗?”木子凑过来,紧靠着我的耳朵问道。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害怕又希望自己的脸颊能够碰到他的皮肤。
木子仿佛对此亲密的举动完全没有在意,意料之中的笑道:“叫木达。”
“什么?”我真的惊讶,难道木达的哥哥也叫木达?
“对,木达的爸爸才是个倔种,他不相信命运,坚持让自己的第二个孩子依旧用这个名字。”
我被木子所讲述的关于木达家的故事吸引住了,在心中消化感叹了许久才蓦地发现最初问他的问题,他还没有回答我,而这个时候放学的铃声也不知好歹的响了起来,木子站起身又弯下腰,再次凑到我的耳旁轻声说道:“这世上,唯有母亲和姐姐不可辜负。”
木子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供养他身为岛主铲除寂寞的武器,那只衣学灵送给他的遥控汽车在冲下三楼之后就彻底报废了,而唐朵送给他的青蛙形状打水枪在这秋意浓浓的时光里也没了用武之地,曾经用来恶作剧的各种道具也因为破损严重统统扔进了垃圾桶。不料,木子重启从前的兴趣爱好,又在教室里养起了宠物,而他的宠物并非小猫小狗,而是一些奇怪的昆虫或是河中鱼虾。
木子神秘兮兮的将怀中的玻璃瓶取出来,递给唐朵观看。
“老唐,你看,这可是神兽。”
唐朵接过玻璃瓶,两个人冒在桌子下面偷偷研究着木子口中所谓的神兽,而这神兽只是迁西人都见过的小虫子。
“神兽?”两只翅膀般的大眼睛蒲扇蒲扇。
“你别看它小,可比大王的暗器厉害,它可号称暗器之王。”木子神秘的解释道。
“这绿色的小虫,毛茸茸的很可爱。”透过口罩,唐朵笑道。
“这是拌脚子(迁西县方言,此虫学名刺蛾),你看它两边支棱起来的毛毛,有毒的,碰一下,浑身刺挠。”木子表情夸张,仿佛自己已经中毒了一般。
“刺挠?”唐朵不太懂这个词语的意思。
木子尴尬,这丫头已经问自己一天,扯淡的淡,到底是什么蛋,为什么骡子没有生育能力……现在又问刺挠到底是针还是刺……这真是不容易回答的问题。
“你看着。”木子准备用行动来解释什么叫做刺挠。说完,木子寻找着倒霉的目标,目光首先落在了前面正在下课期间补笔记的衣学灵,心中想到,不行,要是把拌脚子扔到衣学灵的身上,她肯定会打死自己,摇了摇头又看向衣学灵旁边的柳婷,一向不睦也算了吧,最后木子把目光投向最左侧正呼呼大睡的两人,三年级的神话人物觉主宋二胖,和睡神李青。
“嘿嘿嘿……”木子一脸贱笑,回头对唐朵说:“看着啊。”然后就把玻璃瓶盖拧开,小心翼翼的倒进宋二胖的脖颈上,然后一脚踢在宋二胖的桌腿上。
沉睡的宋二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迅速站立起来说了一句:“吕老师,我不会。”
“哈哈……”旁边几个同学和木子同时大笑。
“哎?木哥啊。”宋二胖发觉只是木子的恶作剧,松下身体坐了下来,感觉脖颈处十分痒,伸手去挠……
“哎呦……拌脚子?”宋二胖大呼,只觉得脖颈瘙痒,又不敢去挠,轻搔便会有一种说不出感觉的刺痛,左右为难,十分滑稽。
木子拿出玻璃瓶,笑着将被宋二胖搔落在地的刺蛾,用原子笔头挑进瓶内,对二胖说道:“抱歉,拿你做个实验,晚上请你吃炸鸡腿,可好?。”
“木哥,你怎么不整李青,又来搞我。”宋二胖满脸肥肉,缩着脖颈心痒难耐的埋冤着木子。
木子哈哈大笑,拍着二胖的肩膀说:“谁让咱俩关系好呢?”
二胖无言以对,抢过木子手中的玻璃瓶就走向睡的和死狗没差别的李青,说道:“睡神不能独享清福,谁让我和他的关系也不错呢!”
如出一辙,李青也大叫着站在座位上,手在脖颈上试探性的轻抚,他当然也知道自己是被‘拌脚子’毒了,低头寻找,一脚就踩了上去。
“二胖子,你特么的干的?”李青瘦身高体,和宋二胖长年组团跳墙出去上网,二人关系十分不错,那也是因为二胖被欺负还笑嘻嘻的缘故。
“是我干的。”木子没好气的说道:“你踩死了我的神兽,怎么赔吧。”
见木子表情严肃,并不是开玩笑的模样,李青也不敢说话,这时宋二胖笑嘻嘻的拦住木子说道:“别闹了,木哥……”
“我是替你出气呢,他刚才还想抬手打你,你没看见吗?”木子看着二胖这没出息的样儿,心中窝火的很。
二胖听到木子说此话,知道木子是为自己着想:“木哥,我跟李青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闹着玩呢……”
“木子。”
一声夹杂着外乡口音的声音传来,木子回过头看去,唐朵正在向自己招手,示意他回到自己身边来,木子看了看那被李青踩扁的刺蛾,叹了口气就朝着唐朵去了。
衣学灵动作灵敏,转身就凑到了唐朵的面前,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说道。
“他只是吓唬吓唬李青,不会真闹的,你担心个什么劲?”
唐朵挑着眼皮看着突然凑过来的衣学灵,直至衣学灵说完此话又迅速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木子回到座位上,轻声问:“灵儿和你也熟么,她和你说了什么?”
“她说你温柔的很,没有真生气。”
“哦哦,没事,老唐,有时间我再给你抓个更有意思的宝贝来。”木子乐呵呵的说着,然后又给唐朵讲起他曾经养过的宠物趣事。
二年级的时候,木子在身后的垃圾桶内放了一些水,养上了一只大螃蟹,取名叫做小红,虽然大多数同学都更喜欢猫啊狗啊,可教室内养这种动物实在不容易,万一被吕老师发现那可就功亏一篑了,所以这只螃蟹也深受同学们的喜爱,每天下课期间都会有人过来观摩查看,讨论小红是男生还是女生,名字叫小红是否合适,可大伙讨论许久都没法得知它的雌雄,也就作罢了,每天依旧小红小红的喊它,小红的生活也极其滋润,数不清的面包屑,火腿肠和各种零食吃,衣学灵觉得小红很孤独,就去菜市场买了一只体型相近活蹦乱跳的螃蟹,取名大红,说:如果万一一雌一雄,它们就可以搞对象了,摸摸手就怀孕了,然后生出很多很多的小小红,和小大红来……不料再一次中午吃饭时间里,趁着大伙不在的时间内,潘风泽和赵廉伙同其他两个关系较好的同学,把大红和小红拿出水桶玩了起来,强迫大红和小红互夹彼此,强迫大红小红直行……最后拔掉了大红和小红各一只蟹钳,好做观察螃蟹是否真的能长出新的钳子,又多久能长出来。
最后小红和大红死了,身体都变红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大红小红,木子因为这事和潘风泽打了一架,那一架得到了全班所有人的支持,可潘风泽是吕老师的远房侄子,想将过错扣在木子头上并不是什么难事。此事过后,木子一怒之下养了个命大的,王八,鳖,听好了不是乌龟,是真的王八,那种可以煮了熬汤的王八,足足一斤多重,放在水盆中有一个盆底那样大,听说本来是木达父亲准备熬汤却被达子救了下来,送给木子做新宠物的,木达给王八取了名字叫**,木子觉得它又不是乌龟,而且这个名字也不是自己的风格,所以就改成了小绿,小绿是个倔强的孩子,不吃面包屑也不吃火腿肠,饿了整整一个月都精神饱满时不时的选择逃跑外出,它也没少遭罪,不知道在哪里搞来了一个小白兔,大伙硬是要做个龟兔赛跑的实验,结局显示王八跑的是真快,而兔子却总是左右张望磨磨蹭蹭,观战的潘风泽用一个星期的午饭和木达赌下王八必输,没想到那王八跑的比兔子还快,一时气愤竟一脚踩在了王八身上,王八深出长长的脖子一口咬住了潘风泽的小拇脚趾,疼痛在身气急败坏得潘风泽破口大骂,将木达全家上下几辈子都问候了一遍,最后满口胡说八道的潘风泽连带着木子一起攻击,用甲鱼,鳖,王八不松口来侮辱木子母亲贾玉,暴躁的木子出手打断了潘风泽伸脚踩住小绿的左腿,被送进医院的时候,那王八都没有松嘴,和潘风泽一并上了病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