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放学。
自从上次李辰越被打的事件后。肖翊阳和梁小芯一直冷战。两个人,谁也没有跟谁说过一句话。
原本两个人约定成俗周五留下来的补习,肖翊阳却一个人先行离开了,空荡荡地留下她一个人。
突然,小芯收拾抽屉时,发现一张写给自己的纸条,上面写着:
“我还你书,八百里见。”
“八百里”是学校附近一间奶茶铺,靠在小池塘边。
小池塘算是学校的后花园,杨柳依依,青草席地,宁静惬意。要是到了周末,还有不少老人家在池边闭目养神,怡然垂钓。
潦草粗犷的字迹,看着倒有几分肖翊阳风格。
莫非是他留下的?难怪他先走,估计是太傲娇,想还书,却又碍于面子,不肯当面说吧。
想想真是小孩子脾气。
如约而至,小芯来到八百里。
八百里今天并没有营业,店铺的铁门紧紧关着。一阵风萧瑟地卷落树上几片黄叶。
她低头,发现脚边有掌心大小的纸皮,边角残缺,纸上密密麻麻写了一串小字。
她弯腰捡起来细看,这些字很熟悉,有点像……像自己的字。
一股冰冷的寒意猝不及防从后脊处蔓延开来,让她不禁心慌意乱。
她赶紧看向周围的地面。
果不其然,腿才刚迈出了几步,另一张同样边角残缺的纸片出现在地上。她再次捡起来,发现居然可以跟她刚才捡起来的那片凑成一页!
她认得这些字,虽是密密麻麻,但仍字迹工整清秀,这是她认认真真亲手写的笔记,这是她借给肖翊阳的那本高一语文书!
而更让她心寒而不解的是,这些支零破碎散落了一地的纸片,仿佛是被人狠狠撕扯下来,恨不得把这些书粉身碎骨!
到底是谁这么跟她这么大仇,这么残忍地去破坏她的东西?是肖翊阳吗?还是谁?
地上的残缺破碎的纸片似乎有意把她引向某个地方,来不及细思,小芯沿着地上的纸片一直往前走。
她慌慌张张地把纸片捡起,用手把纸片上的尘埃拍打干净,再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叠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终于她来到一个垃圾桶前。
她可从来不记得这里会放置一个垃圾桶。
桶外肮脏无比,无数的苍蝇在上面飞来飞去,桶内肮脏无比,残羹污水。
尽管是这样的距离,一股难以抵挡的恶臭像是一双魔爪,紧紧掐住她的咽喉,让她难受得近几窒息。
恶臭泛酸呕意不断在胃里翻滚,让她险些吐在桶里。
她捂着鼻子,艰难地往桶里一看,她的语文书!数学书!英语书!物理书!生物书!化学书!
居然全部被扔在垃圾桶里,残破不堪,绝望之至地仰望着她。
她便把书包放在离身旁不远处的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一手捂着嘴鼻,大步转身朝那个肮脏发臭的垃圾桶走去。
因为这个桶实在是太深了,她根本够不着桶里的书本。
灵机一动,她便把这个垃圾桶的垃圾全部倒出来,破烂的垃圾,残渣,玻璃碎片,呕吐物,甚至还有人的排泄物,脏乱无比地和她的书混杂在一起。
小芯用脚踢开侧倒的垃圾桶,放开原本捂着鼻子的双手,在混乱中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把自己的书像宝贝一样,慢慢一件一件捡回来。
突然,她眼前一黑!
“扑通!”小池塘的岸边溅起了高高的水花。
“小芯!”
此时,正迎面赶来的青青对着那道溅起的水花大声吼道。
听到声音,小混混们一哄而散。
李辰越扔下手里的外套奋不顾身地跳下池塘,气喘吁吁地把昏迷的小芯从水里捞起来。
青青看着脸色死白、头发凌乱肮脏的小芯,慌张不知所措。
她颤抖着拿出手机对李辰越说:“我……叫救护车……我马上……叫救护车!”
正当青青慌张拨通120时,小芯吐了几口水,朦朦胧胧地醒了。
小芯冰冷的手抓着青青的手臂,虚弱道:“别……别打……”
李辰越拿起刚才扔在一旁的外套,紧紧裹住全身瑟瑟发抖的小芯,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眼泪决堤涌出,苍白的脸孔泪流满面,小芯把头深深埋在李辰越的怀里,颤抖道:“我好怕……我真的好怕好怕……我以为我刚才会死掉。”
李辰越把小芯紧紧拥进怀里,心疼道:“不怕,我在呢。你不会有事的。”
青青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小芯的头发和脸擦干净。
认识小芯这几年,第一次见她委屈流泪。
青青愤怒道:“我一定要帮你查清楚,到底是谁干?!”
青青庆幸还好刚才在路上遇到李辰越,在这个地方多停留一会儿,才看见小芯放在地上的书包。而她的书包上刚好挂着静姝前几天送她的黄色平安御守。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她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心狠手毒到想要小芯的命!
那天夜晚,小芯没有回家,而是在青青家待了一个晚上。
她倒是宁愿撒个谎,也不愿让父母见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
第二天清晨。
嘈杂的电话声。
小芯睡眼朦胧地接过电话道:“喂,爸爸。”
“出事了!你妈妈出事了!你现在在哪里?赶紧过来人民医院!”
她还没从昨天死里逃生的恐惧里缓过来,如今父亲紧张万分的声音又把她打入深深的寒谷。
果真是祸不单行。
不详的预感像是一只魔爪,把小芯的心揪得喘不过气。
青青看着慌张地出门的小芯,揉揉睡眼,问道:“怎么了小芯?你要出去吗?”
小芯低声回应道:“我妈出事了。我要去人民医院。”
青青担心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昨天发生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完,现在小芯家里出事了,青青实在是担心小芯。
小芯连忙拒绝道:“别别别,青青,相信我,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看着她坚定的态度,青青只好放弃了。但是她仍然有些担心,道:“要不让李辰越陪你一起去?”
没想到,小芯居然答应了。青青就纳闷了,有这么重色轻友的吗?
医院。301病房前。
家里的亲戚堆在病房门口,像群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一见到小芯,他们便开始用手指指着小芯开始骂:“你终于肯过来了!昨天去哪里了?明知道家里有个癫痫的母亲,你居然还到处乱跑,你爸妈真是白养你了?”
“就是就是,你爸妈还指望你以后照顾他们,翅膀还没硬,就这么不懂事。”
不知哪里又冒出一个三姑六婆,摸着下巴,打量了李辰越一眼,添油加醋道:“哎呀,听说你昨晚一夜未归啊,都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个男的厮混咯!你才多大,这么不自爱。”
李辰越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道:“你……”
小芯连忙拉住李辰越:“辰越,没事。他们就是这样的。不要理他们。”
这群不靠谱的亲戚,看热闹的,说三道四的都是能人,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进去照顾母亲。
小芯推门,冰冷单调的病房里,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混在着浓厚浑浊的草药味。
雪白的床单上睡着脸色惨白的母亲,她的右手不自然地扭曲着,整只右手敷着厚厚中草药,左手的手背上打着吊针。
“爸,妈怎么了?”小芯轻声问道。
父亲还穿着工作时的环卫工作服,一声不吭,沉默地看着正在熟睡中的母亲。
觉察到小芯的到来,父亲抹抹眼边的泪水,转头看向小芯。
他的白发似乎一夜之间苍白了许多,脸上的黝黑的皱褶不知何时又深了几许。
他的眼睛布满红血丝,声音沙哑道:“你妈今天早上煮粥,没想到又发病了。滚烫的粥翻倒在她的手臂上,手上烫得很伤,有些地方……肉……肉都烂了……”
似乎是说不下去了,他的声音哽咽着,疼痛地堵在喉咙,发不出来。
恐惧让她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退了退,李辰越稳住她颤抖的身体。
她蹲在母亲身边,仔细看了看那只敷着药膏的右手。
从缝隙中,她隐隐还能看到一丝丝血肉模糊,甚至有些泛白的肉,药草味和血腥味交杂在一起,让她忍不住冲进厕所,双手撑在洗手池边,拼命干呕。
呕着呕着,一颗滚烫的泪滴打在她的手背上。
她缓缓抬头,朦胧间在镜子里看见一张苍白而泪流满面的脸。
她无声地哭出来,任由泪水奔流不止。
李辰越直接把厕所门关起来,搂住她因为啜泣而发抖的肩膀,静静地陪着在厕所哭泣的小芯。
为了不让父亲听见自己的哭泣,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除了眼泪,不发出一点声音。
她很内疚!
平时周六,爸爸出去工作,早餐都是她来煮的。可就因为自己刚好不在家,妈妈才自己去煮,才会发生今天的事。
如果她昨晚待在家里,如果她今天早上在,那会不会妈妈的手就不会有事,也不会这样一直躺在病床上?亲戚们说得对,是她不好,是她不好!为什么伤的不是自己的手?!
她想着想着,更加用力地咬着自己的手臂,恨不得将它咬烂,用自己的手换妈妈的手!
李辰越打开穿在身上的外套,紧紧把她裹在自己的怀里,心疼道:“小芯,哭出声,我用外套挡着,他们听不到的。”
可是,她哭不出声。
小芯崩溃而至的泪水濡湿了他胸口的毛衣,冰冷地像一把刀子,深深扎进他的心口。
他忍住胸前的阵痛,把小芯抱得更紧,更紧,恨不得将她揉进怀里。
夜已深。白日里一切的喧嚣似乎又回归平静。
医院的走廊冰冷又空荡,李辰越一言不发地陪着还在失神的小芯。
小芯哽咽着,轻声道:“辰越,又让你看到我跟我妈这幅狼狈的模样,对不起。昨天和今天,谢谢你了。”
李辰越微微一笑,眉眼里有清风明月,道:“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小芯转头看向他,眼神黯淡道:“如果哪天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如果我不在了,那你又会怎么办?”
李辰越摸摸她的头,宠溺地笑道:“傻瓜。我们都会好好活着,活到长命百岁。”
小芯低头笑道:“好。我们都要活到长命百岁。”
“小芯,你被人推下池塘那件事,你那天到底发什么了什么?”李辰越问道。
一回想这件事,小芯变觉得头痛耳疼胸闷:“那天我收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想还书,八百里见’。我以为是肖翊阳写给我的,我就去了。”
“肖翊阳?”
“对,纸条我看完就扔了,但是我印象是男生的字体,像是肖翊阳的。而且我之前确实是借了书给肖翊阳,所以我觉得是他。但是我被弄进垃圾桶里隐约听到外面的声音,虽然也是男生的声音,但是那并不是肖翊阳的声音。”
“但是,我想这件事应该跟他确实是有关系的,毕竟……我确实只把书借给他了。”
李辰越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