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雨渐渐停了,小芯收起伞。两个小家伙就这样闹着小脾气终于来到了步行街。
平时车水马龙,人头涌动,热闹非凡的步行街,如今除了开铺的商店,街上只有几个撑伞的行人匆匆而过。
步行街的地形比较高,塞水的情况远远没有大马路上严重。
“放我下来。”小芯道。
“你家住这儿?”肖翊阳好奇道。
这里是步行街,怎么看也不像是住宅区吧。
小芯心虚地指着街尾一栋粉色瓷片的高楼公寓,道:“就那里,很近,快到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没关系,我等下打电话叫我家司机接我。倒是你,你真的不要紧吗?”肖翊阳问道。
小芯躲开他的目光,僵硬地扯出一个假笑道:“没事,你走吧,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
看着肖翊阳不放心的眼神,她便在他面前平稳地走两步,道:“我真的可以,走吧。”
她挥挥手,肖翊阳便转身准备离去,走了两步,他迟疑地往回看,对小芯道:“到家了给我信息。”
小芯灿烂一笑,点点头,道:“知道了,明天请你喝可乐,走吧!”
肖翊阳笑了,便转身继续往前走。
看着肖翊阳的身影渐行渐远地消失在路的尽头,小芯才如释重负地把憋在胸口的气吐出来。
她转身一瘸一瘸地往前走。
一阵寒风袭来,小芯冷得直打哆嗦,竟让她有点想念起刚才那个温暖坚实的后背。
逆着刚才所指的粉色公寓高楼的方向,小芯拐进一条幽静无人的小巷。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一个女孩子家经过这样的巷子不禁觉得阴森可怕。哪怕她已经走了十几年,心里还是会有点心慌。所以每次晚自习,她都是尽快坐车回家,可是今天实在是没办法。
一想到这里,她的眼泪便又不争气地跑出来。
如果可以,她也想爸爸妈妈送她回家。
可是她实在是太懂事了。
走到楼下,她又再一次左看右看,确认周围没人,她再掏出钥匙开门。
“阿瑜!”
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狠狠地敲打着小芯的心脏。
妈妈!妈妈是不是又出事了?
“妈!”小芯不禁大喊一声。
不祥的预感像一只无形的魔爪,死死揪着她的心脏,让她窒息。她慌慌张张地开门,拖着半废的腿往楼上赶。
“几楼?!”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小芯回头,肖翊阳居然用手抵住即将关闭的铁门,大声问道。
小芯惊愕地看着他,木然得说不出一句话。
肖翊阳冲到小芯身边,二话不说把小芯横抱在怀里,厉声道:“你家在几楼?!”
小芯慌张地盯着他,嘴里哆嗦着:“5……5楼。”
肖翊阳抱着小芯一口气迅速直奔五楼。
怀里的小芯战栗不止,原本在眼眶内打转的泪水愈加滚烫,仿佛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
他把她抱得更紧,轻声安慰道:“别怕。你妈妈不会有事的。”
五楼。
“放我下来。”
小芯哆嗦着用钥匙打开家门。
肖翊阳本想跟随她进门,但她却低头冷声道:“对不起。”说罢,把门一关,把肖翊阳隔绝在外。
只是通过铁门上的缝隙,他眼神惊愕地看着大厅里,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正面目狰狞地在地上四肢抽搐,她的五官似乎因为痛苦而快要扭曲在一起。
女人的眼睛因为睁得过于吃力,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正死死地盯着门外的肖翊阳。
肖翊阳被她盯得心慌恐惧,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畸形扭曲而布满了触目惊心疤痕的右手,似乎正想要抓住些什么。左手紧紧握着一把水果小刀,正被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压制着。
她的头发凌乱,仔细一看,脑后似乎留着一小滩血迹,让整个空间充斥着诡异的血腥味。
也许是因为她过于痛苦,抽搐的嘴角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嚎叫。邻居原本半敞开的大门也突然间被人关上。
小芯拿起桌边的一包纸巾,挖出厚厚的一沓,枕在她后脑流血的地方。很快,原本雪白的纸巾瞬间变濡湿成鲜红。
小芯又再重新挖出一沓,再叠放在她的后脑的位置。
刺鼻的血腥夹杂着门缝的铁锈味,钻进肖翊阳的鼻子,惹得他胸口一闷,胃酸翻涌。
“拿药水过来。”中年男人道。
小芯瘸着回到房间,拿出一个小箱子,里面全是消毒水棉签药水等急救用品。
小芯娴熟地拿出消毒水和棉签帮她消毒打理,用血止住后。那位中年妇女似乎也渐渐恢复了平静,不再嚎叫,不再挣扎,扭曲狰狞的五官也渐渐舒缓。
她的眼神仍旧浑浊涣散,木然地盯着门外陌生的肖翊阳。
肖翊阳屏息和她对视着。
他从小到大也经历过几次惊心动魄的流血场面,却从来没有像眼前这双眼睛一般,看得让他后脊一阵冰寒。
他本以为自己过去经历过的事情已经够让自己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但是面对眼前这一幕,他还是怕了。
他从妇人呆滞涣散的眼光移到那个瘦小忙碌的背影上。
这些年来,她都要自己去面对这些事吗?
因为害怕被别人知道这些,所以她才会对他撒谎不肯暴露自己家的踪迹吗?那这些,他是唯一一个知道的吗?还是说,李辰越也早就知道了呢?
就在他思绪纠结成团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
女孩没有抬头看他,仍旧低着头,冷声道:“帮帮我。”
平时遇到这种情况,小芯都会使劲儿跟爸爸一起将妈妈抬回椅子上。但是爸爸最近的腰病又犯,她的腿又这样,实在没办法,唯有让肖翊阳帮忙。
肖翊阳把小芯妈妈平放在木沙发上,用毛巾枕在她头下。
忽然,小芯妈妈一把抓住肖翊阳的手,嘴角抽搐道:“谢……谢谢。”
小芯爸爸整理了一下大厅被老婆踢歪的茶几,把水果刀放好,捡起滚在桌底的一个橘子
,平静地把它放在桌上。
小芯则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的一头。
“小芯,这是你的同学?”
小芯爸爸平静地问道,仿佛丝毫没有被刚才发生的一切有所影响。
小芯仍旧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不好意思啊,刚才不知道有没有吓到小同学。小同学,过来这边坐会儿。”小芯爸爸和蔼地笑道。
“我……”还没等他说完,小芯便推着他往门口走。
“啪”地一声,生锈的铁门被关上。
安静破旧的楼梯间,散发着雨天泥土潮湿的霉味。昏黄的灯光打在了墙壁开裂脱落的黄土上。
“对不起。”小芯低着头,两行泪再也不受控制地打在肮脏的水泥地上。
这是肖翊阳第一次看见她哭泣。
他有些手足无措,想要伸手去擦掉她的眼泪。她却别过脸,躲开了他的手。
“对不起。”
小芯低头重复着,语气依旧平静冷静,完全不像一个正在哭泣的人。
然而对于肖翊阳来说,这才是最让人觉得可怕。
此时此刻,他倒是希望小芯能够像一个正常哭闹的女孩一般,放声哭泣。哪怕是像平时那样,踢他打他,对他动手动脚也好。
她的平静和淡漠,让他觉得陌生。她的身上仿佛有着一层保护罩,拒绝他靠近。哪怕只是一步,都是侵犯。
“对不起。”小芯依然冷冷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空气压抑得让他觉得有些窒息。
肖翊阳深吸一气,低眉看向她:“是我对不起你。”说罢,他转身准备下楼离去了。
她抓住他的衣角,缓缓抬起头,唇色惨白,泪水下的眼神无光黯淡。
她轻声哀求道:“帮我保密。”
看着此时眼前如此陌生如此脆弱的她,他不禁楞了一下,想说些什么,但是所有的话都哽咽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嗯。”他点头,勉强吐出一个字,便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