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北辰的瑶池?”东素缺自然听过这个名字,在她流难之时,曾听人说起过那里,那里是极北之地,常年积雪,更有万丈雪山,相传在那雪山之巅,屹立着一座仙门,名曰瑶池。
“对呀!还有别的瑶池?”负空璃抽了抽鼻涕,嘿嘿一乐。
东素缺凝眉问道:“走……走着去?”
“对呀!省些银钱嘛,莫非师妹有钱?”
“……”东素缺是什么样的性子,想必负空璃还不了解。
东素缺冷笑一声,哼道:“没有,我很少花钱的。”
这倒是一句实话,她很少花自己钱的。
这话说出口后,也令她心头上蒙了一层酸,身处这无名之地,不禁有些害怕,也想念大师和他的金子。
夜幕未满,二人走进了一座小镇里,据负空璃说,这个镇子叫“莫遗”。
相传,在很早很早之前,有一对恋人,女人的家世显赫,男人却穷困潦倒。以那些话本故事一样,男人带着遗憾离开了女人,独自在这里建了一座小屋。
每当有旅人经过这里时,他会将自己与女人的故事讲给他们。渐渐的,很多人没有选择再走下去,而是与那个男人留下生活。
一座,两座,三座,从村子到镇子,这里也逐渐的聚起了人,也留下了“莫遗”这个名字。
东素缺看着镇子上的牌坊,虽说历经风雨变的残破,但也能依稀看清那三个字。
“你当我不识字么?”东素缺指着“仙侣镇”的牌坊,嗤笑道。
负空璃连忙解释道:“这故事还没完,后来呀,这村子渐渐的有了名气,惹来了不少的恋人到此,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女人慕名而来,你猜那女人是谁?”
“是……”东素缺刚要猜,却被负空璃抢先一步接过话去。
“对!正是男人朝思暮想的恋人。而女人也发现那个男人,于是女人感念男人的痴痴苦等,最后,两个人也有情人终成眷属,这镇子才改名叫作‘仙侣镇’!”
“……”东素缺冷笑连连,说道:“信你才怪。”
“嘁……”
天色不早,二人寻了一家客栈,客栈不大,名叫“婵娟”。
店老板是个女人,身材肥臃,上半身卡在帐台之上,手却很是麻利,飞快的打着算盘,一见二人进店,又极为热情的招呼道:“呦,我说怎么今晚的月儿这般明,原来是为了照着二位来此呀。”
说完,那店老板又多看了东素缺两眼,好似她的脸上有着什么。
东素缺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禁奇道:“老板,我这脸上可是有什么?”
“没……没什么。”店老板干笑了两声,又很是吃力的想要挪动身子,却被负空璃连忙劝住。
负空璃笑道:“不用起身,我与师妹二人想要两间客房,敢问这里可有空房?”
“有!有的!空房有,酒菜更是有,客栈之后还有这山上流下来的温泉,不过……都是要花银子的,嘿嘿。”
负空璃在怀中一摸,摸出一锭十两银砖,随手抛给店老板,说道:“银子有的,空房何时能有?”
那店老板一接银子,仿佛一下子瘦了几圈,猛然自帐台中跃出,十分殷勤的为二人引路。
东素缺一见银子,一把将负空璃拉到身边,埋怨道:“你有钱?”
“有……有啊。”负空璃不知她因何而发怒。
“有钱干嘛要走到瑶池?”
负空璃笑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师兄一直在山中修行,很少下山走动,所以也没攒下什么银钱,不过咱们吃住还是够的。”
东素缺与店老板同时目中闪过一道精芒,前者连忙问道:“有多少?”
“一百两。”负空璃伸出一根手指,带着羞涩说道。
“拿来!我保管!”东素缺说道。
负空璃连忙捂住胸口,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危机,忙问道:“干嘛?凭啥?”
东素缺却不理会那些,一把伸手入怀,抢过那钱袋后,又将委屈的负空璃推到一边,自己数起银子来。
自那钱袋子一露,店老板的眸子自始至终便没有离开过,待东素缺数完,只听她很是自信的拍了拍负空璃的肩头,并说道:“够了!未来就交给师妹吧!”
“……”
负空璃心头一紧,好似不止失去了钱袋,也失去了未来。
“当!”的一声小锣,打更人喊了一声“子时已到,无常莫来。”
外面的打更人喊的热闹,里面的老板娘也不清闲。
只听她拍着一个干瘦的汉子,附耳说道:“有一百两呐!你下手干净些。”
“瞧你说的,我还私藏过不成?”
“哪有这个意思,我是怕你拿的不够数。”老板娘笑了笑,这话是一语双关,既提点了汉子,也保住了面子。
干瘦汉子许是知晓老板娘的性子,不禁白她一眼,便悄悄的溜进了一间房里。
在店老板的安排下,这房的旁边几屋还响着呼噜,也许这样,即便是动作响了些也不打紧,可当他推开房门时,这里却是十分的安静。
越是安静,越是叫人心慌。显然老板娘不是第一次干着黑店的生意,可即便如此也是紧张,她躲在走廊的尽头,一手提着水壶,一手为自己擦着汗。
若是有人靠近,她便提着水壶叫嚷一声“添水”,屋内的汉子也好找个地方躲避,此乃黑店的手段之一。
等了许久,那干瘦汉子一把推开房门,随手又重重的将门关上,可把那躲起来的老板娘看的心惊肉跳,不住的朝他挥舞着手。
“你怎如此光明正大的出来了?把人杀啦?”
干瘦汉子“呸”了一声,狠狠的瞪她一眼,骂道:“把你杀了才对,你这贼婆娘,是戏耍爷爷怎的?这屋里哪有人啊?哪有钱袋子呀?”
“咦?”老板娘一愣,这三更半夜的,人哪去了?
后山,温泉。
莲足点在水面,那粉脚丫连忙的收了回去,第二次才敢全部没入。
“待我泡上个把时辰的,非叫房钱回了本不成!”东素缺自言自语了一句,将那身上的绢纱褪下,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肌肤,和挂在脖颈上的一个钱袋。
东素缺落进温泉之中,顿时热意裹身,那嫩滑的泉水自皮肤上擦过,就像是被棉花亲吻过了一样。
她将泉水扑在脸上,那份舒坦令她闭上了眼,热气中弥漫着幽幽的花香,那份恬淡令她想要哼起歌。
歌,是这样唱的。
人海相望,一眼情缘。
你的名字是三生殿,可我却在孟婆前。
浑汤残留前者余味,竟也是与我这般。
苦求留下一缕痕,来生再续今世缘。
缘只缘,哪怕浅。
哪怕记下你的痣,化作凤冠一颗珠,不叫你的爱人见。
这首歌,没有名字,在流难时很多人都会唱来,也许这是那群难民唯一的尊严,至少,他们也有爱。
东素缺缓缓的睁开了眼,瞧了一眼那山和那泉。
泉水中映着的脸,此时不是那个有着空灵大眼的她,而是一个有着一大块胎记的丑女人。
她猛的自泉水中站了起来,盯着那片胎记,本想要叫喊一声,却想起自己现在叫宗小婉。
“宗小婉……”东素缺想了想,她似乎想起了一些事,还记得在空璃仙府前,那道空璃残念说的话,空璃……负空璃……
东素缺摸了摸脸上的胎记,自言自语道:“空璃老仙,一千年前,我在……一千年前?”
想到这,她登时一跃,自温泉中跳出,拾起了地上的绢纱便朝外跑去。
如果说这里是一千年前,也就没有东素缺,也就没有……
“呀!”东素缺倏然一停,她忽然惊讶的捂上了嘴。
似乎负空璃说过,一千多年前也有一个叫东方辞的人,莫非是同一个名字?
她不知怎的,竟然会先想起师父,但如果是一个人,那岂不是说东方辞活了至少两千多年?
人,真的可以活那么久吗?
师父,有秘密吗?
这一路,她不断的问着自己,但又不停的劝着自己,还记得在流难时,什么样的人才能活下来吗?
知道的越少,活的越久。
东素缺想着想着便来到了负空璃的门前,她犹豫了一下,是否真的要问个明白?常听人说,世间有种术法叫“幻”,也许这只是一场幻。
“当!”东素缺最终还是推开了门,这一推的力道极大,震的房门弹了弹,也惊的熟睡中的负空璃,一翻身掉下了床榻。
负空璃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抚顺着心口,隐隐约约见是东素缺,不禁有些愠怒道:“小婉,你这是做什么,不好好的睡觉,明天还要赶路呢!”
东素缺又一次听到了“小婉”二字,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是陌生更是担忧。
“师兄,你知道邪派有哪几门么?”东素缺咬了咬嘴唇问道。
负空璃先是“啊”了一声,他万没想到东素缺竟然会特意将他弄醒,问了一个如此无趣的问题。
“唉!”负空璃也不忍心责备她,还当她是下山时摔坏了脑子,只好与她说道:“好多呢,万妖观,烈火门,鬼影宗……”
“说最大的那几个!”东素缺厉声一喝,吓的负空璃身子一抖。
“哦,哦。”负空璃砸吧砸吧嘴,掰着手指数道:“九天魔宗最大,咱们万兽神山与黄泉森罗齐名,莲花禅宗次之,繁花……”
东素缺听到“黄泉森罗”时,眸子突然一紧,因为东方辞与她说过,那黄泉森罗便是因他而灭的,而此时黄泉森罗还在,那……那还真是一千年前了。
“噗通!”东素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与她对面而坐的负空璃则是没心没肺的打着哈欠,对她说道:“小婉啊,师兄好困啊,能睡了吗?”
见东素缺不说话,负空璃只好紧了紧亵衣陪着她。
在这抹月色洒在二人身上时,席卷而来的不止有困意,还有迷离与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