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睡啊宝宝睡,外面天黑又风吹,宝宝睡啊宝宝睡,妈妈给你唱个催眠曲…”
风儿哼着小曲,看着朵朵安静地睡着,终于松了口气,也只有等朵朵睡着,她一天绷紧的神经才算松懈下来。
七零八落的玩具堆散在地上,她拿出收纳箱把玩具一个个整理好装进去,厨房里还有一堆没来得及洗的碗,阳台上的衣服还没收,而再过一个半小时,又得准备晚餐等王伟下班。
日子日复一日,每天做的事情都是一样,唯一有改变的就是看着朵朵一天天长大。
王伟大风儿八岁,是灵州市税务局纪检组组长。风儿都没正式参加过工作,就与相识三个月的王伟结了婚。在旁人眼里,风儿端庄贤淑,心性单纯,王伟年轻有为,成熟稳重,两人结婚再般配不过。风儿结了婚便当起了全职太太,牺牲了自己的社交圈,每天相夫教子倒也平淡清闲。风儿的传统观念里,女人再努力也还是要回归家庭。
风儿刚收拾好玩具,王伟发来了信息,今儿几个同事来家里吃饭,你多准备点菜。
风儿刚想躺沙发上歇会,赶紧又麻溜起来,冰箱里菜倒是够,每次王伟同事来,都免不了要喝酒,一想到他们喝完酒那个烂摊子,风儿又是一阵头疼。
饭刚蒸好,厨房里的风儿忙得手忙脚乱,洗菜切菜,正准备开火,卧室里传来朵朵哭醒的声音。
“妈妈—呜——”
“妈妈在这,朵朵醒来了呀,要不要嘘嘘呀?”风儿边擦着朵朵脸上的泪,边一把把她抱起来。
“妈妈,要嘘嘘——”朵朵不哭了,扑闪着那双大眼睛看着妈妈。
带朵朵上完厕所,风儿打开了电视。
“朵朵想看佩琪还是汪汪队啊?朵朵看会电视,妈妈去做饭好不好?”
“妈妈,我要看佩琪跳泥坑。”
安慰好朵朵,风儿又一头钻进厨房里忙活起来。
余欢每次都说,看到风儿的生活她就能想到自己以后的日子是个什么样,所以趁她现在还能蹦哒两年,再好好霍霍几年。爱情价虽高,婚姻需慎重,为了爱情结婚是理所当然,但是为了结婚而结婚那就是人生悲剧。
餐桌上的王伟谈笑风生,一边招呼着同事们吃菜喝酒,一边吩咐着风儿添饭上菜。
“王组长,像你这么年轻有为,又取了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老婆,你都不知道我们局里有多少人羡慕你。”同事齐广阔睁着月牙般的小眼睛,举着酒杯端到王伟面前,“来来来,我敬你一杯,以后工作方面还希望您多多指点。”
“过奖了,以你一点就通的精干,我们那些工作都没什么难处。”王伟应付道。
“听说上面要着手调查万鑫集团,这可不是个好差事。”常有升试探性地提了一句。
“这事不是听说,是已经确定的事,万鑫集团在灵州十几年来虽然闹过几次风波,倒也无伤大雅。这企业现在已经成了灵州市最重要的经济根基,说是调查,也许只是走走过场。”王伟抿了一小口酒,又转口说道,“吃菜吃菜,工作上的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咱们今天还是好好喝酒。”
王伟这么一说,其他人也不好再提。不过今天来这喝酒,有些人倒是想从王伟嘴里套出点什么来,刚才这话,再问也是自讨没趣。
王伟心里心知肚明。局里监察室有空缺,想从内部调一个公私分明又精明能干的人才过去,齐广阔和常有升都对这位子虎视眈眈,监察室虽然待遇薪资跟现在的税务管理处差不多,但是监察室随便一个科员,局里的人哪一个不是毕恭毕敬。在税务局工作了十几年,王伟太清楚每个人是如何审时度势为了自己以后的平步青云争取工作上的利益。万鑫集团如果真能从税务上查出来什么,那也算得上十年难遇的丰功伟绩。不过,从前几年万鑫集团闹得沸沸扬扬的“万丰元酒店事件”来看,万鑫集团对外的公关危机处理能力和事件的善后,都能看出这绝不是一家大型民营企业那么简单。以他的经验来看,最好的结果是查不出什么,至于齐广阔和常有升的如意算盘,还不如旁边的冯司华不闻不问,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坦然。
“小冯,你来我们处快三年了吧?”王伟看着对面带着黑框眼镜,一脸斯文的冯司华说道。
“是啊,三年了,也挺快的。”冯司华腼腆着笑了笑,点点头。
“看人家小冯,别看他一天话不多,工作起来简直就是拼命三郎。”王伟夸奖道。
“那可不,还是年轻好,有干劲,不像我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旁的常有升识趣地附和。
酒足饭饱后,同事们客气着道了别,王伟已有了醉意,躺在沙发上醉眼微醺。而风儿,正给朵朵收拾着饭菜狼藉的宝宝椅。
“蔚风,给我倒杯茶来。”王伟大手一挥,像极了在处里差遣人的作派。
风儿收拾着朵朵吃剩的米粒,没有抬头。
“没听见吗?”
“你见我吃了一口饭了吗?”风儿气的把手里的抹布甩到地上,她眼里愤怒着瞪着王伟。
“好了,不想跟你吵,我累了。”王伟头往沙发上一靠,两眼一眯。
风儿顿时眼泪忍不住掉下来。那个在旁人看来年轻有为,儒雅斯文,成熟稳重的王伟,却把她当作空气可有可无。
“妈妈,我要爸爸。”朵朵张开那双稚嫩的小手想从宝宝椅里挣脱出来。
风儿抹了眼泪,把朵朵一把从椅子里抱出来,朵朵立马踩着小碎步向爸爸跑去。
“爸爸,你别睡了,给我讲白雪公主的故事好不好?”三岁的朵朵肉乎乎的手拉着王伟开始撒娇。
“好,好,给我们可爱的朵朵公主讲故事。”王伟睁了眼一把把女儿抱上大腿,用手轻轻捏了捏朵朵圆圆的小脸蛋。
只有在朵朵面前,风儿才会觉得王伟是在乎这个家的。其实她也习惯了王伟的冷漠,他每个月的工资除了自己的日常开销基本上是全数上交,对女儿也是呵护倍至,每一两个月都会带他们母女出去游玩,对风儿的父母,也是毕恭毕敬,周到孝敬,可是,却偏偏除了她。她也曾怀疑过王伟是不是有外遇,可是一个每天准时下班回家,工资上交,手机从来都没有任何可疑的信息和电话,她也知道猜疑也要有实际证据。风儿不只一次问过王伟,是不是不爱她,如果不爱,她可以离开,可是每次王伟的回答都是,你不要无理取闹,他只是累了。
风儿才是真的累了,看着朵朵依偎在爸爸怀里,她又忍了下来。
餐桌上的残羹剩饭已经凉了,风儿收拾出一点放进微波炉里一热,就着冰冷的米饭吃了半碗。
水龙头里的水哗哗流出,风儿看着窗外的霓虹出了神,全然没有发现水已经溢出来淌到地上,直至拖鞋外的脚趾感觉到一丝冰冷的寒意,她才惊觉过来。
收拾完厨房,客厅里拖完地,风儿觉得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卧室里,偌大的婚纱照上面,风儿穿着洁白的婚纱露出青涩的微笑,旁边的王伟一身黑白得体的西装一脸谦谦笑意,而床上王伟和朵朵已经睡进入了梦。
方尘问风儿婚姻是什么,从前风儿觉得婚姻就是相夫教子,相濡以沫,可是现在,她只觉得婚姻就是一座没有死人的坟墓。它关闭了自己与外界的隔绝,给了自己更多的身份和责任,却唯独缺了最最需要的爱和理解。
记得当初和王伟认识的时候,王伟对她说,“我会给你一个人人羡慕的家,只要你足够理解我。”她现在觉得真是一种天大的讽刺。
窗外的夜被城市的灯火烘成一半灰暗一半昏黄,风儿靠在落地窗前,轻轻叹了一口气,手中紧握的玻璃杯泡着三三两两茶叶,随着温度的消散一点点舒展出灰绿的叶脉,人又何尝不是这杯中水,水中茶,冷暖自知,悲喜自渡。
不过是浮沉万态事无常,得失悲喜梦黄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