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清平乐那真正的二皇兄咽气后,祁阳殿便下了凡界替化他成了清平毅。
虽知这大延七公主清平乐,便是那梅仙的转世之身,但要如何引渡她化解前世之怨,使得现仍供奉在寺中的观月七魄重还神体的法子,祁阳殿尚不而知。
宫女太监们亦步亦趋地寸步于身后,他们看起来皆是一副大惊失色模样。
如何不惊?不过一夜,这位自生来便体弱多病,常年流连卧榻的二皇子殿下竟然变得生龙活虎、朝气蓬**来,变得步履如飞不说,甚至竟连十来个成人都难追其履。
昨日,太医怎么说来着?
殿下乃天妒福薄之人,怕是看不得翌日的太阳了。
没多时,二皇子殿中分明传出“皇子薨”的消息,怎生今日又奇迹般活了过来?今日皇上大喜之余还斩了那太医,说是庸医惑众。
二皇子殿下脚下生风,而宫女们却早已气喘吁吁:“二皇子殿下,天气已然转寒,您的身子还未痊愈,这样恐染风寒,还是请回房歇息吧。”
“闭嘴”,化身为八岁孩童的祁阳殿止步,冷冷斜了身后一杆紧跟着的宫女们道:“谁若是胆敢再跟着本殿,这枝秋菊便是你们的下场。”
看着他手中不知何时平添了枝残菊断梗,宫女们大骇不已,又听他不似玩笑道。
“小心本殿折了你们的腿。”
宫女们面面相觑,只觉冷汗涔涔,昨日还病的熬不过一口气的二皇子怎生有如此凌厉可怕的眼神,死而复生已是蹊跷不已,他更像是换了个人。
尘埃这才恍然大悟,并非是与她所熟识的清平毅在宫变前夕被突然调了包,而是...自她出生后第一次见到他时,那便已不再是原先的清平毅了。
是他,一直都是祁阳殿!
他径直去的地方,尘埃最为熟识不过,安乐宫是她的宫殿。
那他要去寻的人,自然便是尚为幼儿的自己。
“二殿下?您这是…”,理着公主衣物的老嬷嬷吓了一跳,抬头才注意到一脸冷煞的二皇子殿下正从门外迈入,心下就像一滩平波坠了铅石,突突跳个不停。
他并不理会老嬷嬷的无礼之举,只问:“清平乐呢?”
“在…在..内室。”
老嬷嬷朝内屋指了指。
内室榻上,襁褓之中的清平乐正在憨眠。
此刻的清平乐不过婴孩,白瓷玉净的脸蛋睡得白里透红,小小一个,像极了刚刚才采撷的红果,惹人爱怜亲近。
清平毅将她自两腋下抱起细细打量。这小东西就是那梅仙的转世?
———前世,本殿断了你的飞升路,毁了你的千年修炼,造下了今日此等业果,让你生了怨念,那今世本殿便护你一生,替你消了这恶业。
他蹙着眉作思索状,而手中的奶娃娃突然睁开眼来,如葡萄般的圆瞳对上他冰冷可怕的视线,当即‘哇’的一声惊哭起来,她的整张小脸憋得绯红紧皱,显得可怜极了。
他眉头锁得更深了,这小东西吵闹得过分了,未完没了地哭喊叫得他头疼不已。
“闭嘴!”
他冷冷地瞪她,咬牙切齿地训诫,想要以此威慑让她彻底闭嘴,而她哪里听得懂,只管在他手里歇斯底里地挣扎。
“再哭,就将你丢出去!”
他硬生生地恐吓她,而她胡乱挥动着的粉拳正中他挺拔的鼻骨。
“该死...”
他脱口而出的话还未言毕,反而换来她震天撼地般的惨烈啼哭。
这小东西...胆敢!
自己都还未训斥,她便还先哭起来了。
“二…二殿下。您这样抱着七公主,她会很不舒服的。”
老嬷嬷循声急急忙忙地赶来,怯懦地从他手中抱过嚎啕大哭的清平乐。
———如此麻烦,方还说要护她一生,却又怎生让她救观月?
看着嬷嬷又是摇着拨浪鼓,又是抱着她摇啊晃的。
少年清平毅掩面感叹,只觉这小东西倒比魔界最凶恶的魔兽都棘手个百倍,顿感心头抑郁难舒。
尘埃心里掂量了一番,其实真要论起来,她还算是清平毅亲手带大的,毕竟她二人总是形影不离,甚至比起父皇母后还要更加亲昵。
“清平乐!”
“清平乐你给我滚回来!”
他站在回廊上阴沉着一张脸,冷睨着她动作敏捷地爬上院内那棵高高的榕树。
“我就不,略!”
这是十岁的清平乐,正坐在粗壮的大榕树枝干上晃悠着脚丫,示威似的朝着不远处她的二皇兄扮了个鬼脸。
“堂堂公主偏学野猴子去爬树,坐这么高还光着脚,成何体统?”
“当真不怕掉下来?”
他提着一颗心快步过来,生怕她出了什么岔子。
端的是一副玉树临风翩翩公子模样,清平毅心下却气结不已,偏生管不住这个调皮鬼。
看他吃瘪,她得意得乐呵呵,笑得露出两排雪白的牙来也满不在乎。
看他走近,她又有了坏点子。
“啊呀!”
果然看她一个“不慎”,因坐立不稳向后栽了下去,直直朝地上跌落下来。
清平毅瞳孔骤缩,原地足尖轻点而起,一个翻身将她接入怀中,而后稳稳站立于地。
“真不怕死?”
清平毅凛着目光睨她。
“不是还有皇兄你嘛,十二个时辰贴身护卫!本公主还怕什么?”
说这话时她攀住他的前襟,看着他愈渐沉下来的脸色,她才讨好似的环住他的腰,嫣然一笑着朝他撒娇。
“哼,就这么信我?不怕某一天我把你给卖了?”
———若不是为了观月,本殿又岂会私下凡间为你作陪,罢了,也算是前世欠你的。
清平毅在心里默默道。
“嘿嘿,我从小可不是让你养大的,你舍得?”
清平毅面无表情反怼道:“难道不正是因为养大了、养肥了,才当宰了?”
“清平毅!!你居然把我比作猪呢??”
清平乐对着他咬牙切齿,不满地跺跺脚。
“是猪,怕是比猪尚不如,你如今才明白?”
“清平毅!有本事别跑!”
......
“清平毅,好啊你!偷跑出宫不带我?”轻捶着他的胸口,清平乐嗔怨道。
“今日的课业都学完了?”他斜眼瞥过她,蔑笑道。
“是啊!”
直看到她搓着手心低声嗫嚅的模样,他才勾起一丝微笑,漫不经心道:“可是本殿怎么听说,今日陈太傅是被人抬着出了宫的?”
他故意装作不见她咬着舌头的模样,继续道:“本殿还听说…陈太傅是被某个人气晕的。你说究竟是谁...如此大胆?”
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意,清平乐颇识时务地摇着他手臂求饶:“好皇兄!好哥哥!帮帮我吧~若让父皇母后知晓了,我就死定了!”
“有事好哥哥,无事清平毅?”
故意垂眸不去瞧她。
“哪有…哎哟,就帮帮我嘛。”她挽着他的臂,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的双眼:“哥哥。”
明知是捏造讨好,她的眼神里充溢着对他的依赖和亲近,看得清平毅软了一颗捉弄她的心,而后才若无其事地挪开眼低声道:“下不为例。”
“我就知道皇兄是最疼我的了!”
“下次太傅授课可要好好听讲,不准再惹是生非了知道吗?”
“嘿嘿,知道了,遵命。哥哥,下次出宫去记得带上我啊,不过,今日你出宫是去了哪儿?”
“让我猜猜,是不是胭脂楼?”
“......”
“哎,你怎么又拉着一张脸呢,我不过开个玩笑嘛。”
......
她抱着他欢笑的模样,总是莫名其妙地让惹他心怀舒适。
甚至有些时候...就连他自己也都想不起自己当初是为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