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茬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当看到祁阳殿的眼中升腾而起的杀意,薄素素不愧为当今天界之主身边的唯一“灵宠”,但凡祁阳殿一个眼神变幻,她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察觉并做出相应的反应来。
“那个…殿下。尘埃不是故意冲撞殿下的,你不要和她置气好不好!你看我…”
察言观色后,薄素素笃信自家殿下的心情已然骤降至冰点,虽然自以为尘埃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冲撞他,但是他的眼神看起来像是恨不得要将她抽筋剥皮了那般瘆人。
——殿下一生气,后果很严重!还能怎么办?当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认错啊!
只是…...这一招似乎不那么管用了?
——不妙不妙......殿下脸色为什么越来越黑了?
不对!为何尘埃的眼神也如出一辙?如玄铁利器般冰冷骇人得陌生。
薄素素思忖着,这分明素昧平生的两人怎会做出如临大敌的态势?
她的确听闻过世间有一见钟情的佳话良缘,可也未尝听说过有一见成仇的啊,况且尘埃和祁阳殿能有什么仇恨?
“素素。”祁阳殿冷笑道。
虽然喊着薄素素的名字,他的视线却纹丝不动地紧锁尘埃:“你先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啊?”
薄素素心头猛地一怵,瞪圆着双眼惊恐地望着他:“这样不好吧,殿下?”
祁阳殿偏头笑得令人胆战心惊,只问:“你想说什么?”
“殿下,别这样!你不会是想要杀人灭…毁尸吧?”
薄素素半咽着口水,全身的神经崩成一线,断与不断,完全取决于他的回答了。
要是他稍微有点头的意思,恐怕薄素素即刻就要暴毙于此了。
祁阳殿难得一见得甩了她一记白眼,有些好气又好笑,不过依着薄素素这单纯的性子,他也就只能腹诽她实在是蠢出了六界之外。
带着无奈的笑意,他走近伸手揉了揉她乌亮浓密的额发,用上了他自以为的最温柔的声音说道:“听话,只是有些话须得和她单独聊聊,你是最懂本殿的,若本殿真动了杀心,还需得如此烦琐?”
薄素素呆呆愣愣地被他轻推了出去,直到殿门关上,差点离体的三魂七魄才慢慢收聚起来。
有一种回味无穷的情愫自心头萌生,驱使她地鬼使神差地来来回回触碰方才被他抚过的额发。
呆愣之中,从耳朵到脖子根了红了个透,像煮熟的虾子刚在热锅里滚过,烫得可怕。
耳边还回荡着他的话语,揣摩方才的场景。
——这该如何是好啊,这般温善的殿下为何从未发觉过?莫不是那人被附身了,或是换了个人?
可这样子太可怕了,可比他平日可怕一百倍。
她一面无声的傻笑,一面又唾弃自己经不起美色诱惑,直到良久之后清醒之余,才羞耻地抱头乱窜,就连自己忽略不了嘴角堆满的笑意。
大殿之中是一片死寂,送走薄素素的祁阳殿又变回往日阴冷无情、高高在上的样子。
而尘埃只是遗憾自己为何没有自戳双目瞎了得好,省得面见眼前这让她恨不得生啖食肉、挫骨扬灰的修罗恶鬼。
祁阳殿冷冷地打量她。
记忆中的清平乐并不是这幅沉闷寡言不讨喜的模样,那时的她看起来更加明艳动人,四散着令人憧憬的自信光芒,不像如今…
沉寂无光的双眸,清冷质朴的气质,没有一点是他熟悉的样子,若不是她眼中依旧盛满了血淋淋的伤痛和对他的不减反增的仇恨,他很难将她与记忆中的那副模样重合起来。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他抱臂站在不远处冷笑道。
而在尘埃眼中,他一身黑衣便服并未束冠,棱角分明的脸上盛满了冷嘲和傲气,和记忆中的那个人完完全全地重叠了。
“你认为我该说什么,我还能说些什么,皇兄?”,尘埃冷嗤一声,反问他,“难道最该解释的人不是皇兄吗?”
“解释?我还想问你为何总是阴魂不散,若是我没有记错,两千五百多年前你就该死了吧?”
“清平乐你那嚣张跋扈的性子去哪儿了?以你顽劣的性子,就算是承了功德能飞升上界,总该不会规规矩矩不惹出什么乱子来吧?还什么时候取了个’尘埃‘的名字,企图掩人耳目?若不是你这张哭丧脸跟从前一模一样,怕是连我都找不到清平乐的影子了。”
原来和观月扯上关系的那个女仙竟然是她,他倒是没有想到,这孽缘着实令人费解。
如今担忧的是她为何出现于此,她的目的又是什么?若是伺机报复...她应当还不知道一切的真相,若她此前只是为了利用观月......自己当真还能下得去手吗?
无论如何,她与观月之间绝对不可能会有什么结果。
他的话刻薄尖酸,听得尘埃泪意朦胧,分明自己才是有太多的委屈无法倾诉,分明一直想要手刃的仇人此刻已经出现在眼前,他的一席话直戳心窝,让她抑制不住地在仇人面前落了泪,她痛恨自己这没骨气的生理反应。
她道:“皇兄当然是贵人多忘事,不若我提醒你一下,当初灭我满门,送我去和尚庙的是谁?从那个时候清平乐就死了!”
她哭着笑了起来,两千五百多年过去了,时间流逝带走了曾经的沧海桑田,可惜有些事情终究不能释怀,哪怕漫长的岁月是最好的良药。
“哪怕是你有一点心,就能打听到。我的法号——‘尘埃‘。皇兄,不,你是祁阳殿,从来都不是我的皇兄。”
赤裸裸的伤痛,如今全都摊开在他面前。那是她曾经受过的伤,而伤她的人却是他,将那个他最自豪的明媚少女变成这幅样子的是他,如今还要揭开她的伤口再撒上盐、在她心上落下重重一鞭的还是他。
再一次见到她时,一颗欢悦跳动的心骗不了自己,知道她还活在这个世上,已经是他犯下滔天罪行后唯一的慰藉了。
可如今他有何面目......她应当恨自己,恨到想要手刃了他。
她的目光像刀子,每一刀都在凌迟着自己,祁阳殿甚至觉得不敢直视,敛了目光逃避却不知作何解释。
他越是不答便越是逃避,越让人愤恨。
“我问你,为什么要杀了父皇、母后,杀了其他兄弟姊妹,却独独留下我?......我竟然又忘了,他们根本就不是你的亲人…这样好玩吗?有趣吗?就只是作为你无聊时游戏人间的一出闹剧?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要把我送到那寺庙里?”
不知道是又忆起那处鲜血淋漓的惨剧还是神情太过崩坏,她的眼眸溢满血红,唇齿打颤,如同一只炸毛的狮子。
祁阳殿欲言又止,良久过后他终是低声喟叹,伸手来碰触她:“我这样做,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尘埃奋力挥开他的手,浑身颤抖着怒瞪着血泪控诉:“因为你,他们都死了,就在我面前...你怕是不知道我有多想要冲进皇宫里杀了你,你知不知道!?”
“可当我还未走到宫门,世人都披麻戴孝告诉我’皇上‘驾崩了。哈哈哈,驾崩了!?...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你应该被千刀万剐,被凌迟处死,被抽筋扒皮,被挫骨扬灰,你罪不容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