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寺那日,清平乐大病了一场,接连昏迷不醒了好几日,急得老和尚和明空团团转。
待她醒来之后,老和尚没有再问及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也没有问她为何没有将北斗带回来。
所幸明空也很识相,虽是感到怪异,却也没有问她为何那日笑得那般妖冶心碎。
但是,无论是老和尚还是明空,似乎都明白了,北斗大概是回不来了。
只是尘埃愈加沉默寡欢了,似乎忘了笑,忘了言语,将自己与尘世又一次阻隔了起来。
闲暇之时,她喜欢独自坐在槐树下守着佛晓花自言自语,将心头的烦忧迷惘全都讲与这个与自己一般孤寂的灵魂。
终日精神不振,总让她陷入困顿,将那日的场景一次又一次地在脑海中上演。
在殿上她被皇后戳脊梁骨地羞辱,而北斗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们。
画面一转,北斗笑了,那是第一次看见北斗对她笑的时候。
比昙花一现更为惊艳,她溢满笑意的双眸中镌刻着他温玉般的笑颜,刚想开口说道:“北斗你笑起来可真好看,你是我在这世间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不要当和尚了好不好?”
——可他是北斗,是那个薄凉之人,不是你的爱人啊!
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那是沉睡于内心深处的另一个她。
——想起来吧,你根本就不曾爱过他啊!你一腔炙热纯粹的爱恋根本不是因为他,都全部想起来吧,你为什么会沉溺于他那般铁石心肠的人?
为什么会沉溺于他那般铁石心肠的人?是啊,为什么呢?若是怀揣着一颗真心,纵使铁树都能开花......可她控制不住自己这一刻颗被他牵扯的狂乱躁动的心。
眼前的北斗突然面色一变,冷冷地开口道:“你凭什么说你了解我,你算什么?”
“我…我…”,尘埃几次都想开口,对着他蹙起的眉头,却找不到用以回答的话语。
她抱着头失声痛哭,像丢了最重要东西的手足无措的孩子。
恍惚间一只带着微微凉意的大掌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如清风过山岚般温润的嗓音在耳边萦绕着:“别哭,对不起......现在的我什么都帮不了你,我能做到的......是一直陪着你。”
“你......”
昂头却什么都看不见,全部都被隐在袅袅云烟之后,明明看不清他的脸,却奇迹地被他治愈了,在他的安抚之下,驻扎在她内心深处的躁动不安,全都渐渐平息消弭,被升腾的不舍眷念代替,安心之余却感觉随时他会乘着轻风消散。
“别走!你不是说会陪着我么?”想要捉住他的手,却直直穿过他的整个身体。
他的身体......变得半透明,变得若隐若现,在月光之下发出莹亮的光辉。
尘埃怔怔地抽回穿透他身体的双手,惊异地看着开始消散的他。
“不......你怎么会?”尘埃感到难过,害怕失去他,害怕再也见不到他,害怕他就这样永远消散......
可那人最终还是消失在清风之中,依稀之间只能瞥见他陡然消失时的飘扬在空中的白色衣角。
失落感强烈来袭,一颗冰冷的心余寒未褪,尘埃跌坐在地,垂首抱臂。
“我在,一直都在。日落月升,星辰相随,那便是最好的证明。”
那人清晰坚定的话语仍飘荡在耳际。
尘埃一下子惊醒了,原来她依旧坐在槐树下,一个人环着手臂枕在石桌上,竟然只是睡着了而已。
四下无人,依旧只有一株含苞欲放的佛晓花静静地陪着她。
......
和尚与皇后的嫁娶一事不胫而走,这可是从古自今闻所未闻的稀奇事。
这消息太过劲爆,不用做过多宣传,瞬间就已经弄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皇后下嫁和尚,你想想啊,还有比这个更匪夷所思、更值得津津乐道的事情吗?
对于这场皇家贵族们的闹剧,虽然成为百姓们饭后茶余的笑料,更多的人却是不甚看好。
且不说这有夫之妇还是一国之母,是怎么腆着脸和吃斋念佛的和尚暗自勾结在一起,甚至还珠胎暗结的,这不作为的皇帝陛下怎生如此懦弱,堪堪忍受自己的妻子胡来——不仅偷养姘夫,如今还要当着全天下的面公然与那个道貌岸然的淫僧结为夫妇。
这种事情但凡是个男人都是不可忍的,更不说对于凌驾一切的天子而言,这可是在他头上种下了一片青青草原啊,可他非但没有废了皇后、杀了淫僧,甚至还特地准许这桩婚事,甚至还要亲自为这对奸夫**举办婚礼。
早就有闻宫闱腌臜之事一向乱得很,可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如今闹得沸沸扬扬,弄得人尽皆知,也真是令人咋舌称奇,一时间引得众说纷纭。
还有人因此断言,必定是新帝不能人道,才会如此放纵后宫大乱,还有人称这不过是一场天罚,为的是报复当年新帝登基犯下的血腥,亦有说皇后是乱世狐妖,魅惑苍生秉承天意来灭亡大延,更有猜测北斗将会凭借皇后之手,不费一兵一卒夺得皇位,成为新霸。
看够了笑话之后,百姓也只能摇头叹息,感叹苍天无眼,竟然让这些无能之辈成了主宰者,日后定要让百姓生活于水生火热之中,受尽煎熬困苦。
关岳寺只剩了两个和尚,外面的风言风语一老一少或多或少也有耳闻。
这婚事已然向天下广而告之,怕是会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老和尚至此都坚信自家弟子北斗定是被强抢入宫,一面感叹手权势滔天,而自己却手无缚鸡之力,宛如蚍蜉岂能撼动大树,一面又为尘埃而扼腕叹息,尘埃的心思他是知晓的,以前不认同,如今更是只能尽力将北斗的婚期瞒下来,以免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尘埃虽然将自己封锁了起来,却依旧管不住一颗狂乱跳动的心,时时刻刻逼迫着自己去打探他的事情,一面唾弃不耻自己的卑微,一面乐此不疲地关注。
五日后…他们大婚。她始终不愿相信,他这般心如顽石、无情无欲的和尚怎么会…
这五日时时刻刻不是椎心泣血的煎熬,她只能靠着不停地寻找活儿做,才能得到些许的麻痹和安慰,否则一旦停下来放空,那可千疮百孔的心有如同千万只蚂蚁噬心,绵延着清晰刻骨的钝痛和酸楚。
尘埃是心乱如麻的,却又在脑海中不住地浮现出清晰的策略来,就像是即使要将南墙撞烂了,她依旧不改回头,随之她做了一个艰难且不知命运的决定。
北斗和皇后的婚礼将在皇宫举行,届时皇上会亲自为他们主持婚礼。
她不知道清平毅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应该说从逼宫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是那个她所熟知的清平毅了,只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而已。她想不出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大概他想要的不过就是为了好玩,就像他说的‘游戏人间’。
尘埃偷偷换上一身夜行装,从马厩里牵了快马,趁着那一老一少都睡下了,顺利地从寺里溜了出来。
夜黑风高,不见星月。不是正适合做一些鸡鸣狗盗之事吗?
目标是皇宫,此刻的宫中怕是一片喜气洋溢,宫女太监们忙忙碌碌着,戒备定然不如寻常森严,怕是都会去筹备明日的婚事吧,尘埃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