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柳院。
“大小姐,”五个奴婢齐声向安岁冥行礼。这五个奴婢相貌不出众,属于放在人群中也挑不出来的那种,若是出众,怕是也不会被选入丞相府。她们皆穿着淡鹅黄色长裙,是贵族人家的奴婢的标准打扮。
“奴婢余葵。”
“奴婢朝露。”
“奴婢枫叶。”
“奴婢白燕。”
“奴婢黑雀。”
余葵朝露,白燕黑雀,多少都有点关系,怎么说呢,至少名字有些相近,只是这枫叶……
“大小姐,”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安岁冥身后响起:“老奴姓黄,是张姨娘派来帮小姐管理奴婢下人的。”
安岁冥转身,看见了一个神态苛刻的嬷嬷,她与简嬷嬷年龄差不多,却一身傲气,许是在张汐苒身边待久了,沉不住气。
安岁冥颔首,黄嬷嬷走过安岁冥,向这群奴婢吩咐到:“白燕黑雀院子里打扫,余葵朝露在小姐闺房打扫,枫叶,你就在小姐身边服侍,若是让我发现有怠慢之处,打断你们的狗腿,好好照顾我们的大小姐。”
那嬷嬷说到“好好照顾”时,咬字特别重,说罢,便扬长而去。
由于闺房里的东西还没归置好,安岁冥就在院子中的石凳上坐下了,其他下人都匆匆忙忙在各自岗位,枫叶见没人注意,压低了声音靠近安岁冥道:“安姑娘可知道我是谁?”
安岁冥转头看向她,立刻就想起来了,那夜,白鹤姑娘曾说过会有人在府中接应她,眼底泛出欣喜。
枫叶莞尔一笑,这时余葵朝露已经来到安岁冥身前,屈膝到:“大小姐,您的闺房内已经打扫干净了。”
“那你们就去灶屋拿些膳食给小姐送来,”枫叶对着她们吩咐下去,两个奴婢脸上显出不满,毕竟她们和枫叶之前都是在张姨娘身边做细使丫鬟贴身服侍的,到了这边又是扫地又是跑腿的,但现在枫叶作为一等丫鬟,倒是能使唤她们了,虽是这样想,却也不得不赶去了。
安岁冥这拂柳院与其他院落有些不同,由于住这原先的姨娘娘家没什么背景,也没那么受宠,住的院落也相比张汐苒小了不少,也没有偏房。这标准的院落,就比如兰氏的瑶芠院和老爷的景承院,是会有偏房、前堂、小院子、小灶屋和寝室的。
而小妾就只有小院子、偏房和寝室,若是受宠,就会加个小灶。
嫡女的规格则是有前堂、小院子、寝室和小灶。
前堂是招待来拜访专门找某人的来客的,这样若是有人来了,也不用把人请到寝室中。就比如这花欲然来找安岁媖,就可以把她请到安岁媖院子里的前堂。
枫叶扶着安岁冥进了屋,让她在木椅上坐下了,枫叶瞧着安岁冥正打量着屋里,斟酌了一番言语,便说:“这屋内的床榻桌椅等家具都是以梨木所制,你既做了大小姐,也该明白这些,姑娘,不,应该叫小姐了,你把刚刚入府是的时跟我讲一遍吧,这初入府规矩甚多,我也不好一箩筐全讲完,就只能走一步,我给你提醒一句。”
安岁冥也确实惊讶于这相府的奢华,一个不受宠的姨娘,就能用梨木制物,也明白自己没学过平常闺阁女子该学的礼仪,就完完整整地把从她刚到城门前被截下到张氏给她安排这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说给了枫叶。
听完后,枫叶的眉心狠狠地皱在一起,她在听到主公要选安岁冥时也不是没有担忧过,毕竟这人是个奴才出身,什么也不懂,容易误了大事,但主公意已决,而且这丞相府的水很深,主公也要趁此机会探一探底,但是枫叶她没有想到,这安岁冥,会是这样的一无所知,却也没让安岁冥看见她脸上的失望。
“第一,身为贵族大小姐,出府都是会带上代表身份的令牌,想你这样口说无凭,没人会相信;
第二,简嬷嬷是张汐苒身边的人,要离她远一点,最好连话都别说,免得被算计;
第三府,外人多眼杂,不要随意出府,也不要在府外乱说话,在府内也不行,避免被人抓了把柄;
第四,小姐在府门遇到的便是花府嫡二小姐,花欲然,她的母亲就是张汐苒的嫡姐,张汐荏。咱们的张姨娘可是个庶女,所以才给身为嫡子的安丞相做妾。花欲然很喜欢安岁媖,隔三差五就往丞相府跑。”
“安岁媖她人确实善良,待人亲切,”安岁冥想都没想,下意识就说出来这句话。
枫叶瞅了瞅她,语气更严厉了些:“第五,不得与和张汐苒有关的人接近,张汐苒在安岁媖小时就开始培养安岁媖,野心之大,非你我可猜想,当时安岁媖的话是含沙射影,万不可相信。张氏的父亲是户部尚书,手中握着财力和人脉,花家从商,也和丞相府有往来,想来这府中奢华,也情有可原,而且,相府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安岁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枫叶继续:“第六,”她的眉皱的更甚:“方才张氏迎接你的时候太不合规矩了,按理说你归府,也应该是老夫人和家中的一道小妾来迎接才是,不过……
事发有因,一是因为你母亲失踪,府中大乱,就连朝廷上也看在兰氏身上背着二品诰命派人搜寻,二是因为相府一直都向外宣称你卧病在床,兰氏久抑成疾,只有常来相府的人知道你是因为受张氏厌恶被送出府,兰氏被囚禁。”这么说,城门那么多守卫,是在搜寻兰氏。
安岁冥没再看她,而是低下了头,可是却没那么难过,算下来,不过才几个时辰,安岁冥对这个“家”的期望,早已被消磨殆尽。
“第七,张氏是姨娘,是小妾,安岁媖是庶女,理应管你的母亲叫‘母亲’,而不是张氏,她这样做,就是藐视你母亲。兰羽眉主公已经派人去找了,你的母亲,也是张氏让人劫走的。”
又是她,安岁冥一腔憋屈:“我和母亲究竟与她有何深仇大恨,令她屡次加害?枫叶,既然你们知道是她害了我母亲,那我们就报官吧。”
枫叶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切不可如此冲动,我告诉过你,张汐苒的娘家有权有钱,报官是没用的,反而会误了大局。”
“第八,我会武功,张氏也就是看重我这一点才让我做你的近侍,目的就是监视你。据我所知,你的父亲还有把张汐苒扶正的想法。还有,若是那些下人苛待你也是正常,但你要学会怎么反击,我因为还要潜伏在张氏身边,所以不能受怀疑。”也是在变相地告诉安岁冥,没有墨倾朝,她在府中是活不下去的。
“第九,普通庶女是没有资格另辟院子的,都是住自己姨娘的偏房,但张氏母女特殊,都是以嫡女主母的规格来的。而庶子或嫡子,因他们都为男性,男女有别,所以不管是庶子还是嫡子,到了七岁,都是要另辟院子的。”
安岁冥早已晕头转向,发生的事只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枫叶就能报出这么多“注意事项”,比她叙述的事件还长,不过好在她的十三岁生辰在中秋节翌日,而中秋节也不过只有九日了,所以,还有十日。
“大小姐,”刚刚被枫叶派去灶屋(院子中的灶是小灶,府里还有一个灶是主灶)的余葵朝露推开了门,“已经午时三刻了(大约下午一点四十三分钟),主子们都吃过了,只剩下些奴才吃的剩菜剩饭,总不好给小姐拿过来,只能委屈小姐饿着了。”
“大小姐,”黑雀又走进了屋:“奴婢看见这房里只剩下一件被褥了,看着不干净,就拿出去洗了。”现在拿出去洗,到了晚上都不一定干,就是故意的。
枫叶看向安岁冥,这是她必须接受的考验。
其实这些奴婢原意也不是欺负主子,只是那黄嬷嬷再三来提醒以及意味深长的一段话……既然是张姨娘吩咐的,那就只能怪安岁冥运气不好吧。
“无妨,既然没吃的,正好我也不太饿,到岁媖妹妹院儿里吃点点心就好,要是没被褥,那我就厚着脸皮向张姨娘要一套,毕竟我可是嫡女,总不会丢脸。”
安岁冥站起身,拿出了一副她自以为是小姐的样子。
枫叶摇了摇头,这安岁冥,修行还是不到家。
“小姐此言差矣,这会二小姐早就出街了,不在府中,而且黑雀也是出于为小姐分忧的本心,小姐就这么去兴师问罪,这不是不把张姨娘放在眼里吗?要是让张姨娘知道,是她自己选的奴婢出了差错,心中不免会难堪。”意思就是,你敢去告状,就是与张姨娘为敌,张姨娘会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