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县学跨院,学子馆内,一盏青灯如豆。
在小红牛犊子细细的鼾声中,赵弥远手持狼毫笔,深深的几个呼吸之后,将这时间的一切红尘烦恼、俗世扰攘一一驱散,慢慢地尝试着入静。
今日文斗台上一番槛联文斗,赵弥远这个白身儒童已是名动县学,往日略显沉寂的县学,如同被投入生石灰的池塘,蓦地沸腾起来,扑突突地冒着冒着热气。
除了才名之外,赵弥远得到的实实在在的好处,便是有了备考秋闱的栖身之所,在这学子馆内,有了一间精致的木质馆舍,桌椅几案齐备、日常用度齐全,赵弥远对虬髯学政的安排甚为满意。
刚刚安顿下来时,一众童生、秀才纷纷来访,甚至连县学的教谕们也放下了身段想和赵弥远攀谈、结交一二。他们不仅仅是来看赵弥远这个在槛联上才学超人的小儒童童,他们更感兴趣的乃是赵弥远身边的小红牛犊子——这位神秘的异兽大人。
不胜其扰的赵弥远,干脆在馆舍外挂了一方木牌,上书:勿扰!
此方木牌挂出后,前来拜访的众人,便不好意思再去打扰赵弥远,毕竟这些身具功名的儒生们,都是深知礼仪、以心性修养为傲之人。
至于虬髯学政岳文山,几次动了想要收徒的念头,但念在赵弥远正在安心备考秋闱童生试,又不想见小红牛犊子这异兽那若有若无的不屑神色,便暂且将之推延至童生试后。此时的赵弥远住进县学的馆舍,在他看来已是自己剜到篮子里菜,跑不了的。
这几日的虬髯学政,被另外一件奇怪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他心目中的曾经另一个佳徒、县学司律、白无常陈惊风带来的白袍小姑娘不见了。
依着他的推断,那日陈惊风收回凝气成兵的儒术,那是不忍惹小姑娘生气之举,他到并未联想到小姑娘能压制陈惊风的举人儒术上去。
那小姑娘就像是一阵风,就像是一个幻影,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竟然就这么在县学中消失了,在他这个身具进士修为的学政大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陈惊风!
唯一的线索便是县学司律陈惊风,毕竟是陈惊风将那天才般的小姑娘,将那机灵而又懵懂可爱的小姑娘,带进了黑山县学。
虬髯学政岳文山与陈惊风素来不合,这次收徒心切的他不惜降低了身段,试着询问过陈惊风,却被陈惊风没好气地给顶了回来。
事实上,陈惊风也是寻不到小姑娘的踪迹,甚至想起小姑娘那灿烂的笑容,他就是莫名地心底一阵疑云掩映的恐惧滋生。
那日文斗台上,小姑娘回首间不费吹灰之力,便破了他凝气成兵的儒术。而他,这个瀚京陈氏的举人,居然连小姑娘的底细、修为都察看不出一丝的异常。
他眼前不停地浮现着那一幕,想起了自瀚京城归来途中,黑苍山余脉的草丛中,呼呼大睡的小姑娘,那睡眼惺忪的懵懂模样,那奶声奶气的可怜声音。
目光如炬,他动用了目光如炬的儒术,仔细察看过。一切瞧来如此寻常,就是一个寻常人家不小心丢掉的小姑娘。
这自己想养着承欢膝下的小姑娘,难道,居然是……
不!陈惊云猛地一个激灵,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又默默地掐灭了那不可思议、有些危险的念头。只想着在童生试后,要去和堂兄、黑山县令陈惊云好生商量一二。
眼下,黑山县上下正在忙忙碌碌地准备着童生试,县令陈惊云和他都是分不出身来。
酥酥麻麻,宛若微弱的电流!
学子馆精舍内,渐渐入静的赵弥远,脑海中一派澄澈清明,他忽地感觉体内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那感觉连城细细的一丝,如同有着灵性、有着生命的精灵,在周身的经脉中徐徐地游走着。
丹田气海、会阴大椎、印堂颤中,那细细的一丝,如麻麻酥酥的电流在赵弥远任督二脉中流淌着,运转着,甚至欢快地嬉戏着,如同迷途很久方才回到家园的孩子,那欢快的情绪,被赵弥远真真切切地感受着。
“小红牛……不,牛爷!”赵弥远声音有些颤抖,话到口便将称谓变成了牛爷之尊称,试探着问道,“牛爷,您帮小子我瞧瞧,这是什么古怪玩意儿?”
“臭小子,吵死了!”小红牛犊子被扰了美梦,瓮声瓮气地埋怨着,“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牛爷我在此,啥古怪玩意,让你慌成这样?!”
小红牛犊子心头不满地埋怨了一句,慢悠悠地张开了牛眼,向着赵弥远不经意地投去一瞥,这一眼瞥过,小红牛犊子登时精神一震,两只牛眼瞪成了大大的铜铃!
“臭小子,这……不会吧,不会吧……”小红牛犊子竟然难得地疑惑起来,两道似乎能看穿一切的目光,疑惑地沿着赵弥远任督二脉反反复复地打量着,那目光与赵弥远感到的那丝怪异竟是相合。
“牛……爷,牛爷你不要吓我,这……这是什么?”,赵弥远被小红牛犊子这么一看,登时心下发毛。对这小红牛犊子的神通,他已是领略过。能让它如此疑惑之物,那绝对非是凡物,这下自己莫非摊上了大麻烦不成?
“咦——公子,借小倩一用。”聂小倩那娇怯怯的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她话音未落,只见赵弥远胸前拿块温润的玉佩中飞出一道淡淡的魂影。
聂小倩淡淡的魂影,现出美妙的身段来,先是好奇地瞧了瞧牛爷,随机又转身惊喜地娇笑着,扑向了赵弥远,准确地来说是扑向了赵弥远经脉中那奇怪的一丝如电流般的物事。
“凝气成丝,天地浩然之气已被你凝成了丝,竟然还是金色的?”小红牛肚惊愕地长大了牛嘴,它神色专注地捕捉着那金色气丝的轨迹,惊愕得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
凝成浩然气丝,这是秀才才有的修为,淬炼秀才剑,将之淬炼得锋锐无匹,靠的就是浩然气丝。历经丝丝缕缕九千九百九十九次的淬炼方可完工,一次淬炼便可增加一次锋锐。历经九千九百九十九次淬炼之后的秀才剑,才当得起锋锐无匹之称谓。
然则,在小红牛犊子的记忆里,别的秀才,乃至举人、进士,甚至翰林、大学士,他们的浩然气丝的色泽与眼前所见大为不同。
低阶的透明无色,中阶的呈现绿色、蓝色、青色,高阶的为赤色、橙色、黄色。周圣人那老匹夫的浩然气丝据说乃是紫色。而眼前这赵弥远体内的浩然气丝,却是从未见过的暗金色。
“暗金色的浩然气丝?”小红牛犊子惊愕地喃喃着,望着这条已是超出它认知的浩然气丝,心下不禁火热起来。
寻常懒洋洋惯了的小红牛犊子,瞬间精神抖擞起来,顷刻间惊愕化为惊喜,心头的喜悦已是难以遏制,小红牛犊子蕴满惊喜地一声哞叫。
小红牛犊子铜铃般的牛眼中,刹那间精光四射,心下颤抖着,暗暗道琢磨着。
数万年,牛爷我等了数万年,终于等到了这天选之人。瞧这道浩然气丝,若非天选之人,谁的会有这等色泽,怕是周圣人那老匹夫的紫色浩然气丝,怕是也比不上眼前这道如此高贵而神秘!
那日文斗台上,不知多少万里高空传来的那道虚无缥缈的声音,不知是哪位老不死的,竟引得这臭小子淬体一重功成,肉身坚若顽石不说,竟能凝成如此闻所未闻的一道金色浩然气丝。
还有那缥缈灵动的天地大道之真意,此刻终于开始被这臭小子慢慢吸收了不成?这么快就开始了?这莫非是先天合道之体的特异之处?
好个臭小子,真是凭空得来莫大的福缘!